“咔噠”一聲輕響。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你可以看我今天拍的照片。”

    司月的聲音幾不可察地染上了一次顫音，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如果他連這個也不愿意相信的話，那她真的就無能為力了。

    “照片？”

    季岑風(fēng)眉尾輕抬譏諷地重復(fù)了一遍。

    他目光沒有離開司月半分，手指順著司月的指尖拿過了她的手機。

    可他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仿佛根本不在意那個房間里是否真的有油畫展。他只是看見司月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原來笑得那么開心。

    季岑風(fēng)手指慢慢收緊在她的手機上，一字一頓道，“司月，你的照片，我三年前就不想再看到了。”

    他話音剛落，那只手機便“哐當(dāng)”一聲，落了地。

    那聲音也似狠狠地墜落在了司月的心頭，她像一只被人一再摁入水中的飛鳥，一次又一次，快要失了求救的力氣。

    男人的身子隨即果斷地離開了司月，連帶著那股燃著怒火的溫度也一并抽離女人的身周。

    他眼里剛剛的憤怒與憎惡好似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全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份熟悉的冷漠與輕蔑。

    所有的暴躁與失控都不是他該有的模樣，季岑風(fēng)連多一分的情緒都不肯再給她。

    “司月，別癡心妄想。” 他低睨著這個眉眼還不肯屈服的女人說道，“你那天答應(yīng)我的時候，就應(yīng)該知道來我身邊是什么的日子?！?/br>
    “所以收起你另攀高枝的心，別再讓我抓到?！?/br>
    季岑風(fēng)說完這些話后，就再也沒多看司月片刻，徑直離開了臥室。

    窗外的白紗無聲地擾動了幾分，聽見死寂難耐的房間里，有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

    -

    司月沒有想到，分居來得這樣快。

    她沉默地收拾了臥室里一些簡單的衣物，然后搬去了樓下的客房。

    季岑風(fēng)早已不在別墅里，這座金碧輝煌的別墅像一座巨大的籠子?？尚Φ氖牵@里住的不僅是那只可憐下賤的金絲雀，還有那個情緒難猜的季岑風(fēng)。

    他把自己和金絲雀關(guān)在同一座巨大的籠子里，不知道是要時時刻刻折磨著這只小鳥，還是自己。

    樓下的客房就在客廳的最南邊，落地窗直對著湖邊那片剛剛栽種過花朵的地方。

    司月沉默地收完了所有的東西，然后便久久地站在那片窗戶的前面。

    她以為她可以像最開始那樣完全沉默地接受來自那個男人所有的恨與惡。就像最初還沒有嫁給他的時候，她可以笑著面對所有人冷嘲熱諷只為賺那幾萬塊錢。

    甚至于在他伸出那雙誓要讓她生不如死的手時，她還能那樣溫柔地朝他挽起一個笑，然后搭上自己的手。

    那個心里沒有一絲亮的司月，什么也不會再讓她痛，什么也不會再讓她哭。

    她只想徹底地擺脫那片要拉著她下地獄的沼澤，茍且地活在這個溫暖的人間。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明明她已經(jīng)得到了她最初想要的東西，卻還是這樣的痛苦與傷心？

    司月不明白。

    -

    那天夜里，黎京下了入秋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寒風(fēng)裹著秋意十足的冷峻肆無忌憚地橫行在每一片尚有余溫的土地上。

    司月站在風(fēng)口正盛的湖邊，任由自己的頭發(fā)被無情肆虐。

    燈光明亮地照著這一片孤獨又無聲的影子，然后將她沉沉地墜入無邊的湖面。

    那影子隨著皺起的水波上下翻滾，好似有無數(shù)被束縛的野獸猛烈掙扎。

    呼嘯而至的暴雨毫不留情地砸在每一片□□的土地上，所有不被庇護的靈魂今晚都難逃磨難。

    風(fēng)雨里，有一道瘦小的影子瑟瑟發(fā)抖，她兩只眼睛緊緊盯著那片濕潤的土地，那是她親手栽下的玫瑰花。

    冷風(fēng)獵獵地從司月的耳邊刮過，她忽然聽見了云舒的聲音。

    ——“你知道嗎？人這一生其實很短暫但是又充滿了迷亂雙眼的誘惑?！?/br>
    ——“嫉妒、仇恨、快樂、絕望，他們都會在不同的時段遮蔽住人們的雙眼。”

    ——“但是從我看見星星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只有他了?！?/br>
    那個在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女人忽然慢慢彎下了腰，她手指緊緊扣著自己冰冷的手機，上面有一條司洵剛剛發(fā)來的消息：

    【姐，為什么季岑風(fēng)今天請我們?nèi)ツ慵页燥埬悴辉冢磕闳ツ睦锪?？?/br>
    那行小小的字徹底喚醒了司月內(nèi)心最深處的涌動。

    她親手撥開了所有遮蔽住她雙眼的絕望、傷心、痛苦和麻木，然后看到了那個男人在逼仄的樓梯間朝她伸出的手，那個男人為司洵墊付的醫(yī)藥費，那個男人在辦公室對她說下班領(lǐng)證，那個男人對她說：“做的漂亮，司月?！?/br>
    最后的最后，是一個憤怒的吻。

    司月仰起頭，任所有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臉龐上。

    她看見一只小小的玫瑰沖破所有虛偽的阻攔，那樣生機勃勃地在這個暴雨的夜晚，發(fā)了芽。

    而她心如刀割。

    因為司月知道，她心里的那只玫瑰今晚同樣發(fā)了芽。

    而那玫瑰的名字，

    是司月還愛季岑風(fēng)。

    -

    在乎，就會痛苦。

    不在乎，就不會痛苦。

    好簡單的道理，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到。

    -

    司月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發(fā)燒了。

    一睜眼就是一陣暈眩，連帶著坐起來的時候，仿佛頭上有千斤重，偏向哪里就要倒向哪里。

    她掙扎著出了房門，在抽屜里找到了一支溫度計。

    司月扶著沙發(fā)坐在了一角，然后將溫度計放入了腋下。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感覺一睜眼就是天旋地轉(zhuǎn)。

    不得不整個身子半靠著沙發(fā)閉上了眼睛。

    “司月小姐？”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司月的身旁響起，司月掙扎著睜開了眼睛，才發(fā)現(xiàn)是做飯阿姨。

    “司月小姐，你生病了？” 阿姨剛在廚房做完早餐，出來就看見司月有些難受地窩在沙發(fā)上。

    司月點了點頭，聲音小小的，“沒事，我量一□□溫?！?/br>
    “要不要叫醫(yī)生來看看？” 阿姨看著她有些慘白的小臉有些擔(dān)心，“季先生知道嗎？”

    “不知道，” 司月忽然想起來什么，她手指慢慢搭上了阿姨的手，“阿姨，可以幫我和季先生說一聲，我今天不去上班了，就不用他等我了?！?/br>
    阿姨愣了一下，剛要問她為什么不自己去說就停住了，“好。”

    “不用告訴他我生病了?！?/br>
    “…這個也不說嗎？”

    “我沒事，家里有退燒藥嗎？阿姨你一會可以拿一點給我嗎？” 司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那個房間，“我搬到這邊了，別送錯了?！?/br>
    阿姨這才發(fā)現(xiàn)司月從季先生的主臥搬出來了，她這下心里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嘴巴張了張最后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她不可以過問主人家的事的。

    “好，司月小姐我現(xiàn)在就去拿藥?！?nbsp;阿姨關(guān)切地拍了拍司月的手，然后就起身離開了。

    司月看了一眼時間，原來才早上六點，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后山跑步，怪不得沒有看見他。

    她扶著沙發(fā)站了起來，然后慢慢地走回了房間。

    司月在房間里給王經(jīng)理打了個電話請假，然后吃了阿姨送進來的退燒藥。發(fā)燒溫度并沒有很高不需要去醫(yī)院。

    但是整個人也并不舒服，一直暈乎乎的。

    司月請完假吃完藥后正準(zhǔn)備再睡一會，忽然就接到了溫時修的電話，她側(cè)臥在柒柒床上，將手機放在了耳側(cè)。

    “喂，溫組長。” 司月聲音悶悶的，她有些沒力氣。

    “要不要去醫(yī)院，司月？” 溫時修一上來就問道。

    司月大腦今天本來就有些當(dāng)機，她遲緩了好一會才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和王經(jīng)理在一起，” 溫時修說道，“今天美術(shù)館那邊出決定了，所以我們早點過去和他們開會。你生病去過醫(yī)院了嗎？”

    “沒有，感冒而已?！?nbsp;司月說道，她眼睛有些半閉著，幾欲又睡過去。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昨天回家之后，他有對你怎么樣嗎？”

    司月腦子還是有些漿糊，她悶聲說道，“吵了一架，不過沒事了。”

    溫時修有些不快意地呼了口氣，聲音沉沉的，“如果我能早一點就好了。”

    “什么？” 司月有些沒聽明白他說的話。

    溫時修沒再重復(fù)，只叮囑道，“司月，如果需要去醫(yī)院的話，給我打電話好嗎？”

    司月眼睛完全閉上了，她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嗯”，再之后的，她也不記得了。

    -

    一覺睡了六七個小時，司月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能睡這么久的。

    睜眼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

    她睡了一身的汗，整個人卻好像緩過來了一些。

    司月去浴室洗了一個澡，除了頭還有些暈以外，其他的似乎都好了。她把頭發(fā)擦干之后，就去廚房倒了杯水，然后蜷著身子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小口小口喝著，眼睛有些放空地看著窗外。

    “咔噠” 忽然門口傳來了一聲開門聲，司月轉(zhuǎn)過頭看去，原來是季岑風(fēng)回來了。

    他為什么今天會回來的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