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的霧氣遮蔽了一切。

    唐不甜向遠處望去，隱隱約約之間似乎有一些黑點，像是蝌蚪一般不斷地閃現(xiàn)又再消失。

    空氣冷而干燥。

    姜游的手不輕不重地抓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帶著她在濃霧中行走著。

    她轉(zhuǎn)過頭去看姜游。

    下巴連到脖子的線條很圓潤。

    “看我做什么？”姜游問。

    鏡片后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小，眼神帶著溫和的笑意。

    “我在想你說的話?！?/br>
    “午飯吃什么嗎？”

    “我們生活在規(guī)則之中?！?/br>
    “我說過嗎？”

    “說過。”唐不甜很肯定。

    “肚子餓了要吃飯，吃多了會長rou，血脂血壓血糖會升高，都是規(guī)則嘛?！苯蚊艘幌滤亩亲?，手掌在羽絨服上摩擦出短而刺耳的聲音。

    “拿走靈魂拿走運數(shù)壽命，能變強，這也是規(guī)則?！?/br>
    “差不多吧，你看以前神魔時代，一個大妖餓了一張口一頓就是幾百幾千條人命，也沒見它們變的多強嘛，現(xiàn)在人時代可不得了，一個邪神，它的信徒能給它定期獻上個幾十幾百的血rou，就敢謀奪神格了?！?/br>
    “你在說鏡湖會？”

    “我就吐槽一下。吃多了，變強了，變強了，頭禿……被收割了，不是什么秘密，不過吧，總有一些頭鐵的，把這當做機會?！?/br>
    “什么機會？”

    “重回神魔時代之類的吧，也挺正常，現(xiàn)在不也有各種想開歷史倒車的國學班女德班?！?/br>
    他聽到了輕鳴聲。

    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唐不甜向前舉起了木刀。

    暗光從刀身上掠過，再向四周震蕩而出，霧氣一層一層的破開。

    “頓悟了？”

    “我悟性好?！碧撇惶鹪僖淮蜗蜻h處看去。

    銀杏樹下，坐著一個男人。

    ※

    暴雨傾盆而下。

    臉上都是水，模糊了視線。

    他抹了把臉，在紅燈變成綠燈的那一瞬，他啟動的電瓶車向前沖了出去。

    余光看到一輛正要左拐的汽車。

    雨聲，車聲，行人聲在一瞬間靜止了。

    擦過。

    積水飛濺而出，打濕了他的鞋子和褲子。

    世界再一次喧囂了起來。

    穿過紅燈后，他停了下來，深呼吸了幾下后，他拿出了手機，這一單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他點開微信。

    寶寶暴雨天注意安全。

    他笑了一下，地面上的積水反射著燈光，映照在他的瞳孔中。

    把手機放回口袋中，再一次沖進了暴雨之中。

    ……

    柴鷗寶寶回來的票買了嗎？幾點，我去接你。

    寶寶我媽安排我初五去相親，我初六回來。

    柴鷗……

    柴鷗你沒有和你家里說你有男朋友了嗎？

    寶寶沒說，我鄰居家的jiejie也在唐江，她今年把男朋友帶回來了，他男朋友好大方，我家都拿到了一盒巧克力，一箱子海貨……

    他放下了手機。

    老家的房子是危房，必須要翻建，借了五萬塊打回去，肯定還不夠，爸媽身體不好，meimei下學期的學費生活費……

    柴鷗分手吧。

    寶寶你在要挾我？

    柴鷗不是，我配不上你。

    寶寶我就是怕你多心，我才和你說明白我初五去相親，要初六回來。我媽叫我吃飯了，你不要再發(fā)信息過來了，你有空就多看看書，明年換個工作，這樣我?guī)С鋈ヒ材芨嬖V別人你做什么的……

    一片銀杏葉落下，落在他的手上。

    路燈的光閃爍了一下，接著熄滅。

    ——交給我，我來幫你。

    羽毛一般柔軟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著。

    ——你是誰？

    ——我是神。

    溫暖。

    他被一片柔軟緊緊地包裹住了。

    ——放松，把你自己交給我，全部交給我，你就可以忘記一切……

    淡金色的光芒中。

    寶寶摟著他的手臂，“爸，媽，這是我那朋友……”

    不！

    不要！

    他不要！

    這不是他要的！

    ※

    周圍的風景旋轉(zhuǎn)著。

    管諾指著方向，吳雨嵐開路，他們不斷地接近著小世界的中心。

    突然管諾停了下來，他拉起了袖子，小手臂上有幾道粉紅色的抓痕。

    吳雨嵐上前一步，她問“這是怎么回事？”

    “上次從這里出來后，突然有的，姜哥帶我去金光寺，讓弘真法師給我念經(jīng)卻邪，就消失了。我還去打了狂犬病疫苗?！惫苤Z感覺到四周的霧氣變得濃郁了起來，接著，他仿佛又置身于那間教室之中，看到了那個在本上寫著算著什么的男孩。

    “不要去想?！?/br>
    他聽到了吳雨嵐的聲音。

    一股大力把他拉扯了出來。

    “我們已經(jīng)到了。不要陷入幻境?！?/br>
    管諾向前看去。

    迷霧中，一個男人坐在銀杏樹下的長椅上，低著頭，手機落在他的腳邊，屏幕碎了。

    “他就是柴鷗？”管諾認了出來。

    吳雨嵐點了點頭，“已經(jīng)這么多天過去了，他很頑強，給了我們找到這個空間的時間?！?/br>
    “我們怎么把他救出來？”管諾問。

    “這類型的小世界中，都會有一個靈的存在，它要為這個世界尋找能源，補充它的消耗?！?/br>
    “那只黑貓嗎？”

    吳雨嵐想到了從黑貓身體中逃出的黑影，她說“那只黑貓原本已經(jīng)被我們消滅了，現(xiàn)在這個世界……”她的世界落到了柴鷗身上，“不管它是什么，現(xiàn)在它在柴鷗的身體里，在誘惑他……”

    “怎么把它逼出來？”

    “沒有辦法，你看他的身體，他已經(jīng)被吞噬的差不多了?！?/br>
    柴鷗向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管諾看到了他的臉，他的眼睛，變成了藍色。

    吳雨嵐向前走去。

    “等等，吳姨，科長和姜哥還沒來，說不定他們能……”

    “沒有時間了?！?/br>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管諾推到了一邊。

    他跌到了地上，看著吳雨嵐向前走著。

    “它徹底的吞噬了他后，這個世界會把我們彈出，接著它就會逃走，想要再找到它……”

    “吳姨，還有別的方法的……”

    柴鷗站了起來。

    他似乎不習慣這具身體，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幾步。

    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

    接著，吳雨嵐看到了一把木刀橫劈開了銀杏樹，然后刀尖插入了柴鷗的腳邊。

    一個微胖的男人從霧氣中走出，他走到柴鷗身邊，“我每次都給五星好評的，我上次聽弘真法師念《普庵咒》覺得挺好聽的，跟唱歌似的，我也給你念念吧。”

    說著，姜游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的，五音不全，七顛八倒地念了起來。

    木刀顫抖了三下，飛回唐不甜的手中。

    極淡的黑色的影子，緩慢地從柴鷗的身體中剝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