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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公子可是專程來長風(fēng)藥局看手傷的？”

    顧越澤手動了動，最后還是垂下。“是，來看看手傷?！?/br>
    他撒謊的時候，原是這般鎮(zhèn)定，難怪以前從來看不出什么破綻。

    若是來看手傷，何不名正言順的把她召進(jìn)宮看？

    他堂堂一個太子，何時需要掩人耳目，偷偷出宮的去治病了？

    “離小姐不必拘束，你先坐吧。”

    “謝越公子。”離盞坐在他對面，顧越澤這才把她瞧清楚了些。

    一身云霧煙羅裙沒了腳踝，只露出一雙纖小的粉藕色的祥云繡鞋，白皙的小臉比凝脂還細(xì)嫩些，那狐貍眼微微聶晗著羞怯，閃躲之間似有澗水繞流，叫人既想去逗弄，又不忍去逗弄。

    他不禁暗怪起自己，怎么第一眼沒看出她是這樣顆好苗子，璞玉尚且需要打磨，姑娘家長得再好，穿得破布爛巾，一樣要被埋沒的。

    而今仔細(xì)打扮打扮，撇去她身份不說，當(dāng)真是京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妙人。

    “越公子，您的手傷可否給小女子看看？”

    這話打斷了顧越澤有一處沒一處的亂想。

    提及手上傷，他一顆心就沉了下來。

    這是最讓他神思不寧的事情。

    一來，儲君按理不能是殘疾。如果單單斷了兩指也就罷了，尚且不影響他捉筆寫字，或是拉弓射箭。

    即使有人奏書，也撼動不了他的太子之位。

    但問題是，剩下的這八根指頭狀況也不太好，能不能盡數(shù)保住還是一說。

    而且這事，還不能讓別人知道，連皇上也不能。所以來給他診過手傷的太醫(yī)，都通通被他威脅了一遍，這才把手傷的事情暫且按下。

    這是一個不寧。

    還有一個不寧，便是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他的故妻，黎盞。

    這幾日，他每每看著自己殘缺的手，都會忍不住去想那封詭異的信，在加上夜夜噩夢纏身，他在這節(jié)骨眼上，著實不想和白采宣多見面。

    怕他故妻真的在天有靈，惹了她不快，報應(yīng)才會遲遲不去。

    黎盞……

    他抬頭看向?qū)γ娴拿钊?，隱約間，覺她得低頭的動作，都和他亡妻如此相似。

    更別說那支雙云巧臂舞了……

    “就是手指發(fā)黑，很疼。找許多大夫看過，也沒什么用，只能這么將養(yǎng)著，不碰到就好?！?/br>
    顧越澤本就不是來看手傷的，周太醫(yī)看了，都只有搖頭探腦的份兒，他怎么會寄希望于她。

    “越公子付上這么多的診金，又專程跑這一趟，小女子必然是要出力的。您放心，小女子一定仔細(xì)著，絕不弄疼越公子?！?/br>
    這聲音聽來十分甜糯，顧越澤一時看得有些入神，便把手伸到桌上。

    離盞小心翼翼繞開白紗，一圈一圈，手法極其輕，且一見他皺眉，便及時輕輕吹氣幫他緩和。

    這就要比太醫(yī)替他換藥時，輕松上許多。

    顧越澤自然而然的想到從前，黎盞待他，就是這般溫柔細(xì)心，就連喂他吃橘子，都會把那曾層橘筋給抽掉。

    顧越澤端看著她，她也感受到兩道清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她卻裝作不知似的，仔細(xì)看著他的傷勢。

    指部外部發(fā)黑，里rou發(fā)白，中毒確實不輕，你光就這么看，還真拿不準(zhǔn)要不要截肢。

    但離盞自己下的毒，劑量多少她心中有數(shù)，到這個時候還沒爛完，剩下的指頭悉心保護(hù)是能留下來的。

    但她知道，太醫(yī)院的人不知道啊，一看他手上敷的藥粉，就是慣常用的鎮(zhèn)痛止血藥。太醫(yī)院的人定是實在毫無頭緒，用藥才會如此保守。

    而顧越澤，他更加不知道。

    這毒不完全消弭，他就日日都疼，病人只要覺得疼，當(dāng)然不會察覺好轉(zhuǎn)。

    離盞突然生出個壞得不能再壞的主意，心里竊笑一番之后，措辭正色道：“越公子，你的傷勢還在蔓延，需得趕緊用藥才行。”

    這話說來簡單，卻著實令顧越澤有些驚訝。

    畢竟先前兩次痛斷手指，都是經(jīng)太醫(yī)院的人反反復(fù)復(fù)的驗看，翻來覆去的商量，才得出那兩根手指好不了了，拖下去只會更嚴(yán)重，才一刀切了的。

    現(xiàn)如今用藥這么久了，他手指上的痛絲毫未減輕半分，太醫(yī)院的人也看不到好轉(zhuǎn)跡象，最后的幾根手指到最后能否保得住，還得再需時日觀察。

    而她一眼就看出這手傷并未有好轉(zhuǎn)跡象，眼光實在太準(zhǔn)了些。

    原本只是拿手傷當(dāng)借口的，現(xiàn)下聯(lián)想起她治好了祁王的霜刺，忽然抱了絲僥幸的希望。

    “你知道這是什么毒？”

    離盞抬頭，她自己選的毒，當(dāng)然再清楚不過。

    氫氟酸嘛，不僅能腐骨噬rou，還能通過血液進(jìn)入身體，有腎毒性。

    不過，她為了營造鬧鬼的假象，把毒液給稀釋了，讓他碰到信時并無反應(yīng)，等過后，“報應(yīng)”漸漸才來。

    毒液稀釋了，不至于傷及內(nèi)臟，但進(jìn)入血液循環(huán)之后，十分影響骨骼。

    氫氟酸的毒理就是主要攻擊鈣離子，形成不溶性的氟化鈣。

    就比如他現(xiàn)在的情況，指骨漸漸就被腐蝕了，要想減輕疼痛，通常只能用葡萄糖酸鈣內(nèi)服兼外用，來代替他自身的骨骼鈣被蠶食。

    但如果這樣來治療，產(chǎn)生大量不溶性的氟化鈣后，會誘發(fā)全身各處結(jié)石，且不可能用手術(shù)取出。

    所以，這毒就毒在，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左右都要受苦的，不過是換種苦法。

    但顧越澤手上這苦眼看著就要過去了，但離盞偏偏不想放過他。

    現(xiàn)在，就該趁著太醫(yī)院也沒把握的時候，忽悠他用葡萄糖酸鈣擦洗，讓他留下一身結(jié)石的毛病。

    離盞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見平日里那張春風(fēng)快意的臉，沒留下幾絲血色，煞白的如同一張紙一般，還透著點菜青色。

    眼眶也深深凹了進(jìn)去，下面掛著兩道黑眼圈，實在萎靡得不行。

    腐蝕筋骨的痛，絕非常人能夠忍受，看來這幾日，顧越澤也沒少受罪吧。

    離盞搖頭答道：“小女子認(rèn)得這傷勢，但卻不知是何毒?！?/br>
    顧越澤聽得一知半解，什么叫認(rèn)得這傷，卻不知是何毒？

    “離小姐此話何意？”

    “最近瘋言瘋語傳得多，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講，怕無意沖撞了越公子。”

    一般說該不該講的時候，就是最吊人胃口的時候，顧越澤急道：“離小姐但說無妨?！?/br>
    “那小女子就直說了。以前我在方霞山做大夫時，也曾遇見過同樣的傷勢，一個村婦來找我，胳膊肘發(fā)黑，皮rou發(fā)白，潰爛。我以為是毒，卻不知這是何毒，便只好根據(jù)猜想，拿藥一樣一樣的試，但幾日下來，不見好轉(zhuǎn)，整只手都有些不行了。我從醫(yī)以來，從未遇見如此棘手的狀況，正焦頭爛額，她周圍的鄰居告訴我，說她這不是毒，而是中了怨咒?！?/br>
    說到這里，離盞故意停了下來，怯生生看了顧越澤一眼，見他目光陰沉，便即刻一抖，禁聲不敢再說。

    “是不是這些歪理邪說，入不得越公子的耳？”

    “你繼續(xù)?！鳖櫾綕擅鏌o表情。

    但離盞知道，他的平心靜氣是故意是裝出來的。

    倘若他他真的不愿聽，不愿信，絕對不會允許她繼續(xù)說下去。

    離盞點了點頭，繼續(xù)道：“是……這女人……這女人待她婆婆不好，把她婆婆活活餓死了，據(jù)說她婆婆死了之后陰魂不散，時時在家中做詭。有時剛裝滿的米缸，變得一粒不剩，有時新買的碗又漏水使不得。再后來有一天夜里，她正睡得香，夢見她婆婆拄著拐杖的走到她旁邊，她轉(zhuǎn)頭看去，見她婆婆舉著拐杖要打她，她嚇得連忙拿手來擋，這一拐子就打在手肘上。她立刻被嚇醒，之后就成了這樣。村里人說，這是被她婆婆咒了，藥是治不好的?！?/br>
    顧越澤的臉色愈發(fā)陰郁。

    他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說的，但東宮鬧鬼之后，便漸漸開始動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