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看你看……”有學(xué)子匆匆拉著邊上的同伴往一處看。

    “不知這回的請柬遞沒遞進(jìn)去?！?/br>
    “我聽聞這回是定瑞送的請柬，是定瑞，應(yīng)當(dāng)能遞進(jìn)去的吧……”

    “哦……那就還是不來了？”

    正值林蘇青看著那通始終不顯身的塑像沉思之際，學(xué)子們的議論聲接連而至，隨著禮樂中宮商角徵羽的起承轉(zhuǎn)合，趁機(jī)增減著談天音量的大小，離得近便能聽得一清二楚。

    林蘇青留意住了那句“還是不來”，莫非那就是……

    “喂你看那頭戴三山飛鳳帽的可是顯圣真君？”

    “就是了，你瞧他腳下臥著一條細(xì)腰黑犬呢！沒錯了！必然是顯圣真君！”

    林蘇青一邊走一邊聽著學(xué)子們的交談，他的目光循著所言找去，恰是與學(xué)子們所談?wù)摰哪俏伙@圣真君撞上了目光。

    林蘇青微微頷首，向那位看向自己的顯圣真君抱拳行禮。心中卻是感慨：“許久不見，殺意是只增未減吶?！?/br>
    他穿越人群，演武臺前布設(shè)的是尊者們的桌席，之后是三院的區(qū)域，為首一張先生桌，學(xué)子們每八人一張方桌。

    天瑞院在最靠里的那一片區(qū)域，林蘇青須得走尊者席位的后方，經(jīng)過天修院和天武院的前面，他自是不想在這個時(shí)候引起注意。可是眼睛和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想看哪里想說什么，幾時(shí)輪到他能管束。

    “嘖你瞧，那個凡小子真拿自己當(dāng)盤菜了，學(xué)子的通道他不走，偏去走先生的道。趁趕著天瑞院沒有先生管他，嘖無法無天，不成體統(tǒng)?！?/br>
    “不過入了一破落宗院，是尊者們可憐那宗院才予他通過，他倒好，自視甚高還真將自己當(dāng)成號人物了?！?/br>
    “真才實(shí)學(xué)的考的話，他恐怕連灑掃的侍生都考不過吧?！?/br>
    “可是……他不是贏了天修院榜十一的郭敏嗎？”

    “嘁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我可聽說是那小子給郭敏下了毒的，要不郭敏再如何不濟(jì)何須急送橘井仙翁處醫(yī)治？”

    “下毒呀？嘖嘖嘖嘖……果然是歪門邪道?！?/br>
    “要不怎么說什么狗都能進(jìn)天瑞院呢?！?/br>
    視人猶芥的其他宗院學(xué)子們，吭聲冷笑，忽而有人注意到林蘇青落座的方桌與孔戮先生與策先生同齊，連忙拍打身邊好友去看。

    “喂喂喂你們快看，那小子坐的是先生席！”

    “不可能，量他不敢這般猖狂。如此目無尊長也不怕小命不保?！?/br>
    “不是吧？！快看快看，策先生看見他落座先生席也沒有教訓(xùn)他！”

    “不可能……”

    循著指引看去的學(xué)子們，戲謔的笑容登時(shí)僵在臉上——只見在為先生們奉傳酒菜的侍生們，也為林蘇青放下了佳肴與美酒……

    接著看見林蘇青與那侍生耳語了幾句，稍后便見侍生端來一張圓凳設(shè)于桌旁，那圓凳上蹦上了一只白首赤身的孩童，不，那孩童看起來像一只犬，不不不，應(yīng)該是一只白首赤身的犬，長出了幾分人樣子。

    “你們看見那個孩……不，看見那狗了嗎……”

    沒有人回答問話者，大家都愣了，不止是因?yàn)榱痔K青坐了先生席。

    ……

    “喏——那就是祈帝?！惫纷颖纳蠄A凳，伸出爪爪去摸了一把燒鵝上的油水，舔著爪爪道，“今年怕是又不會來了。”

    不必它說，林蘇青也猜到了。蒞臨的各方神仙皆有說有笑，除了目光永遠(yuǎn)不離開他的那位顯圣真君，其他的神仙們無不在閑談之際窺一眼與他們坐席隔得稍遠(yuǎn)的那樽始終不動的塑像。

    “啊呀？三只眼怎么來了？嗯嗯嗯嗯……天帝的外甥就是不一樣?！惫纷觾芍蛔ψΥ钤谧郎狭⒅?，一一掃視著前方的席位，“本屆就他一個往屆沒有的“生”面孔。嚯喲，那眼珠子瞪得，比牛鼻子的青牛還瞪得大嘞?！?/br>
    說時(shí)扭頭打了林蘇青一眼：“被這么雙眼睛盯著，你還吃得下咽嗎？”

    “又不止我一個人吃不下?！绷痔K青瞇著眼睛笑道。

    他像是自斟自飲，像是看著桌面的佳肴，然而目光卻頻頻看向那樽仍然沒有動靜的塑像。同樣是金雕玉琢，那樽卻不一樣，別的塑像色彩繽紛十分繁華，唯那樽一身刺金玉袍，披著立領(lǐng)金織的披風(fēng)，那披風(fēng)本身的材質(zhì)薄如蟬翼，全是那上面金絲所繡的萬靈圖顯示了它的存在。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顏色，也毫無生氣，卻格外奪目。分明是一樽塑像罷了，卻也能感受出它的生氣——很清冷，看去時(shí)不禁渾身顫抖，仿佛是因?yàn)槔洌置鞔_的知道并不是因?yàn)槔?，就是不明就的的、控制不住的、不由自主的顫抖?/br>
    這使得林蘇青想起了二太子子隱圣君，可是那樽塑像的清冷又與二太子的清冷不同，他的清冷帶著一絲絲柔和，然而并不因?yàn)槿岷偷母杏X而令人覺得容易親近，反倒令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及。溫柔而又無比威嚴(yán)。

    那就是祈帝……林蘇青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顫抖好像有一點(diǎn)緊張、有一點(diǎn)激動……他忽然想上前去揭開那樽塑像的面具，看一看面具底下的面容。是的，眾多塑像，唯獨(dú)祈帝戴有面具。

    “面具底下恐怕也沒有面容吧?！绷痔K青如是這般想到時(shí)，竟然有一絲悵然。

    “那面具做得真丑，一點(diǎn)也沒有祈帝的好看?！惫纷优蘖艘豢谒楣穷^，舔了舔鼻子道。

    那是足金的面具，上面鐫刻著像是云氣紋與日月星紋的紋飾，十分大氣精美，卻被狗子貶得一文不值。

    “祈帝會來嗎？”林蘇青不由自主的道出了聲。

    “我怎么知道?！惫纷訉⒆爝叺碾urou全部塞進(jìn)嘴里，嚼吧嚼吧，“不過這一屆是定瑞去送的請柬，本來是輪值的，但自從那位辭世后，定瑞再不去當(dāng)值，這一回它卻主動當(dāng)值了?！?/br>
    “這一回不同了。”林蘇青看著那樽塑像，喃喃低語道，“這一回……有他的兒子在場呢。”

    狗子眼尾瞥了林蘇青一眼，沒有接話，嚼了又嚼，鼓囊著腮幫子，含糊不清道：“感覺會有一出大戲?！?/br>
    “是的?！绷痔K青輕聲應(yīng)道，不過，他們所說的“一出大戲”，或許，并不是同一出“大戲”。

    說時(shí)，便見方才打響凈鞭的那位老者歸來了。他泰然登上了演武臺，一旁侍生的領(lǐng)長與幾名侍生吩咐了幾句，紛紛退開了演武臺，少頃搬來了雕畫屏風(fēng)，橫遮于尊者席位之后，先生席位之前，隔開了屏風(fēng)之后的目光，學(xué)子與先生們便只能看見演武臺，再看不見尊者席位。

    隨即號角聲起……滿堂肅靜。老者端然而立，白眉長須無風(fēng)自飛逸，廣袖長衫輕如風(fēng)云，然垂垂貼地猶如兜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