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這話一出,除了栓子幾個,其他人的臉色又變了變。 當(dāng)時,他們幾乎所有人都在場。 那般恐怖的一幕,就是到現(xiàn)在腦袋瓜子還是能記得每一個細節(jié)。 翠花嬸子讓小李掀開被時,她看也沒看尖叫著把煤油燈砸了過去! 接著就是撕心裂肺的叫聲。 翠花嬸子砸完就和小李跑到了村長旁邊,想擠出人群去,像是生怕里面的東西會報復(fù)她。 這精怪的事也是她自己編出來的,這一番折騰也是為了讓其他人覺得這事就是真的。 里面是什么她根本不在意。 只要把事坐實了,那小狐貍精都死定了。 她砸完和小李跑了,可門口的人們看得清楚,里面哪里是什么精怪,是光溜溜的翠花! 可翠花嬸子就這么砸了下去,絲毫沒有估計,還一邊跑一邊喊著快躲開精怪現(xiàn)身了。 這番作為后,大家當(dāng)然理所當(dāng)然以為那聲聲撕心離肺喊娘的,是精怪變成了翠花的樣子,翠花嬸子怎會不認得自家女兒? 所以也沒人阻止,只是看著那長得和翠花一般的精怪那副模樣,著實又是解氣又是害怕。 翠花嬸子跑到了村長身邊,見眾人眼神黏在了炕上,也沒有躲避的想法,就自認為自己這番作為成功了,等腦子清醒過來回頭看到從頭到腳沒了人樣還有人形的翠花時,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直沖過去抱住翠花哭得驚天動地。 可眾人看到的卻是她魔障了一般自己一人進了火堆。 翠花嬸子臨死以前,仇恨的盯著眾人,與他們說,白清靈就是精怪,一定要把她祭了海神。 事情就是這般,而除了翠花嬸子和翠花本人,沒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燒焦的尸體沒人敢動。 火勢撩開,整個孔家老宅都被燒光了,其他人更是怕得轉(zhuǎn)身回了家,當(dāng)夜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將自家房門關(guān)緊瑟瑟發(fā)抖,可到了下半夜又被村長召集到祠堂里開會。 有些人的意見是,這件事聽起來看起來都很稀奇,雖然漁村這段時間出害死人的事情頻頻發(fā)生,與精怪有沒有關(guān)系尚待查證。 可有些人,尤其是家里有人死在海上的,就十分激烈義正言辭的將翠花嬸子擺了出來,借題發(fā)揮了起來。 “翠花嬸子家里的翠花可失蹤了,當(dāng)時小李去找了,人也不在,你們想翠花能去哪里,當(dāng)然是被精怪吃掉了!” “那你們?yōu)樯墩f翠花嬸子要燒死精怪以后又跑過去抱住它?”栓子是后半夜被叫過去的,有些發(fā)困,也有些發(fā)懵。 在這里大家七嘴八舌他聽了個大概,而且孔家嫂子哪里看都不像是精怪,他甚至覺得是翠花嬸子誣陷她。 “那還不是因為精怪先吃了翠花,才會被翠花嬸子直接燒死了!” “燒死了精怪,還去抱它?而且翠花嬸子燒之前也不知道里面的是啥??!我覺得,”栓子不笨,聽了一會兒腦子轉(zhuǎn)了一下,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你別覺得了!”村長臉色青白,“這事就是事實,翠花嬸子知道里面是精怪,故意引得其他人去得孔家,忍辱負重,忍著翠花已經(jīng)被精怪吃掉的傷痛將咱們大家?guī)У搅死峡准遥之?dāng)著咱們的面殺了精怪替她女兒翠花報仇雪恨,死之前又,” 村長說不下去了,長嘆一聲。 他說不下去了,可有漁村里的女人接話了,“這段時間咱們出海死傷太多,村子里也快要揭不開鍋了,若不是精怪,咱們漁村什么時候死過這么多人?若我說,這精怪是老孔家大華那媳婦兒帶過來的也不為過,你們想想,有女人能長成她那副模樣嗎?你看看身邊的女人,那才是人,老孔家那個,不是人!” 一來二去的,臨近天亮前,出海的漁民又回了一波,又是死傷嚴重。 活下來的說是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妖風(fēng)。 清晨被漁村里的人送去鎮(zhèn)子里診治,其他人覺得可疑的人,也就下了決心了。 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不管翠花嬸子說的是不是事實了,老孔家大華媳婦兒,她就是精怪,就要被祭了海神! 上次祭祀海神還是五十年前,這一次漁村里除了老孔家和新來的先生家不知情外,其他家均是一致決定,要把這個外來又長得如此美麗的女人,祭了海神! 于是一上午大家都又聚在祠堂里,等到十點多大華去了鎮(zhèn)里教書的時候,各家壯漢簇擁著村長帶著魚叉出發(fā)了。 白清靈看著他們一行人,聽了村長的話,顯然也是沒想到翠花嬸子不單是燒死了翠花,自己也沒活,還把她也裝在了里面。 她抿著唇,看著他們?nèi)硕鄤荼婋S時把她擄走活祭了的模樣,開口說道,“那村長是什么意思?” 村長不怎么敢去看她,沒有對上她的清澈眸子,看向院子里向著門口走來的二嬸子,“二嬸子,你家這丫頭我們得帶走了,你等大華回來說一聲?!?/br> 二嬸子盛了飯菜,剛騰出手出來看看,村長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二嬸子急得立刻趕了過來,站在門口說道,“村長,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們帶走了,我老孔家的媳婦兒你說帶走就帶走,都不用我家大華知道嗎?再說了,我閨女怎么了你們就非要帶走了,別人講不講道理我不管,村長你可不能不講道理!” 村長臉色乍青乍白,“我哪里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昨天翠花嬸子燒死了精怪,自己也跑進了火堆里,臨死前告訴我們,你家這丫頭并非是人,也是精怪,咱們漁村最近這段時間死在海里的人,都是她搞的鬼,一定要把他祭了海神,才能平息海神的威怒!” 白清靈剛才可沒聽村長說這么多話,如今對二嬸子解釋這么多,又完全一副與他無關(guān),全是她白清靈搞的鬼一般。 在二嬸子驚怔住時,白清靈冷臉問道,“村長,漁村的人出船死在海里,我怎么就是精怪了?翠花嬸子昨天燒死的到底是什么我沒有看到,也不知道,但是你們來了就非要把海神發(fā)怒歸到我的身上,我是不能同意了。退一萬步講,別說這世上沒這東西,就算有,陸地上的精怪怎么就惹到了海里的海神了?村長,你們莫不是因為漁船出事了,就非要找個人祭了海神,而你們又無法選擇漁村世世代代的村民,就轉(zhuǎn)而選了我這個外來人?” 白清靈越說,村長的臉色就越是白,最后他根本不去看白清靈了,直接對二嬸子說,“人我們帶走了,大華回來你與他說一聲。” 便由著這群拿著魚叉的壯漢將白清靈團團圍住,而他自己則是轉(zhuǎn)身離開。 栓子站在原地,也聽明白了。 村里哪里是覺得翠花嬸子說的是真話,分明就是猜到了翠花嬸子燒死了自己的女兒,又悔又恨,就臨死前誣陷了孔家嫂子,說她是精怪,要她去死! 可栓子也是漁村里的人,看著大家將白清靈圍住,用魚叉對著她,又看向了二嬸子。 二嬸子哪里不明白啊,可她一個老婦人,被村里倆壯漢駕著回了院子,就把她關(guān)在了里面,任憑她怎么哭嚎解釋都不放她出來了。 栓子紅著眼睛,趁亂轉(zhuǎn)身就跑了。 白清靈白著臉。 原來他們真就是做得這個打算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關(guān)起來的大門,對大步離開的村長說道,“你們又打算怎么對待大華一家?” 村長站住,背對著白清靈,“大華的大哥早已死在戰(zhàn)場了,他家只有他一個獨苗苗,我們自然會照顧好他們一家,你安心去吧!” 白清靈冰寒著小臉,看著圍著她的那一圈舉著魚叉的男人們,心里知道,除非大華忽然出現(xiàn),不然她是九死一生了。 海里不必河里,河里她還能順流而下,屏氣到浮起來漂到下游,海里不一樣,一望無際,除非有人救,不然是死定了。 看著滿眼閃著銀光的魚叉,硬來她得不到絲毫好處。 他們是鐵了心了。 白清靈瞥了一眼,余光里是栓子獨自跑開的身影。 她想,她要是拖延時間,能拖到栓子把孔世華叫回來。 可是這里離海邊,孔世華在鎮(zhèn)子里,又如何趕得回來? 白清靈猶豫時,院門口掛著‘蘇’的院門開了。 里面走出來一對男女。 這邊人多,甚至人人拿著魚叉,被圍住的隱約看得出來是個女人,就是背對著他們,看不清楚模樣。 蘇懷瑾穿著青色的旗袍,短發(fā)也長了些,別在了耳后,她看向旁邊的院落,對身旁站著的高個子男人說道,“好像是出事了?!?/br> “嗯?!蹦腥怂坪醪幌胝f話,也沒甚在意那邊出了什么事,就想邁步離開。 蘇懷瑾就連忙鎖了門,轉(zhuǎn)身跟了過去,快要追上他時,又忍不住好奇的回頭看了看,這一眼是看清楚了,卻也驚在了原地! 顏樓走了幾步,要回頭時,蘇懷瑾一個箭步?jīng)_過去站在顏樓身前,引得他看了過去,男人濃重的眉皺了皺,“讓開?!?/br> 蘇懷瑾又裊娜本分的讓了開,跟在他身側(cè)一邊走,一邊忍著自己不回頭去看。 那一眼她看得分明,那就是白清靈,失蹤了許久的白清靈! 她竟然追到了這個漁村里!竟然陰魂不散的追到這里,還與他們就臨著一個院子了! 蘇懷瑾心里突突的。 她不敢回頭,可是剛才那場面也著實看著挺奇怪的。 村長往那邊走,一群漁夫拿著魚叉對著白清靈,怎么看也不像是友善的模樣。 想到這里,蘇懷瑾瞇了瞇眼睛。 那邊院門開院門關(guān)的,白清靈也看到了,更是看清楚了那兩個人的模樣。 她緊抿著唇,瀲滟小臉煞白著,拳頭也緊緊握著。 她說什么也沒想過,顏樓失蹤了,會是和蘇懷瑾一同失蹤的! 兩人躲在漁村里,還過上了這般生活。 好一個外面來的教書先生,好一個蘇家! 白清靈垂下眸子,眼眶紅著,她努力將眼眶里蓄含的淚水逼了回去。 蘇懷瑾是看到她了。 這般情況下,蘇懷瑾若是看到了,她又會怎么做呢,會火上澆油,置她于死地么? 白清靈閉了閉眼。 這些漁夫手持魚叉,看著她這副模樣也于心不忍了。 一個仙女兒般的女人,生生就被打成是精怪了,還非要披著這樣一個名號就要祭了海神,說實話,他們也會于心不忍。 可是怎么辦,他們也有妻兒老小。 而且昨天村里的大祭祀也查了時間,漁村里這段時間經(jīng)歷了幾十年來最為嚴重的海難,而且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段時間。 上一次是五十年前,也是村子里最為美麗的女人被祭祀了海神,換來了這五十年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如今五十年到了,海神作亂,他們又能怎么辦? 五十年來漁村里聯(lián)姻,早已血脈相連了,真要說長得美麗的,真就沒有閉眼前這位更加美麗的了。 就是新來的那對夫妻,先生是美麗的,夫人只能稱得上為清秀佳人,論起美麗,實在是比不得眼前這位的。 昨天大家伙兒們也不是沒有商討過別的可能,可真就沒有其他可能了。 “大華媳婦兒,都到這份上了,你就別哭了,我們也是沒辦法了,海神發(fā)怒天怒人怨,翠花嬸子已經(jīng)死了,翠花也失蹤了,我們漁村已經(jīng)付出了太多代價,你就幫幫我們吧!” “是啊大華媳婦兒,你來的這段時間我們村里回來的漁船人就沒齊過,死的死殘的殘,你不能為了你自己就不管我們啊!” “是啊大華媳婦兒,我們都知道大華是有學(xué)問的,你也是知書達理有學(xué)問的,你們兩口子就當(dāng)是為了咱們漁村吧!” “對啊,我們村里出了這么多事,你可不能不管的,你與大華結(jié)親,這漁村里的事你就不能不管了,我家強子死在了海里,你要是早一點有了這種覺悟,與我們提一下海神祭祀的事情,我家強子也不會死在海里連具尸首都找不到了,大華媳婦兒,這事真得怪你了,如今我們漁村里的人都原諒你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做海神的新娘,要比做大華媳婦兒好,來生你會托生的更加美麗的!” …… …… 一句又一句的狡辯,讓白清靈第一次見識到,什么是人性的惡。 出海的漁船在風(fēng)浪里死了人,就找了借口尋了替罪羔羊,去替他們的無知去討好海神。 白清靈本來沉浸在與顏樓相見不相識的悲傷中,此時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憤怒。 可她也明白,這群無恥的人們不會就這么放了她的。 可她也不想死得這么憋屈! 尤其是見了顏樓,尤其是見了蘇懷瑾。 一別許久,再見面就是這般生離死別么,就是這般不明不白的生離死別么。 白清靈不甘心。 她在這群無恥男人七嘴八舌停下來后,緩緩開口道,“聽說我鄰居家是新來的一對夫妻,男人是村里的教書先生?!?/br> 漁夫們一怔,也不明白她問這做什么。 有疑心重的就回她,“人家是我們娃娃們的先生,你可千萬別打他們的主意!” 白清靈意味不明的淺淺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們要我死,要拿我不明不白的祭了海神,我還沒有提要求的權(quán)利了?告訴村長,我要見他們兩夫妻!” 最后三個字,是她從齒間擠出來的。 白清靈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從她的口中,稱顏樓與另外一個女人為夫妻。 她冰冷著眼神,看向遠處并未真正離開的村長,“我的要求并不過分對吧?” 村長沉沉嘆了口氣,說道,“你是個聰明丫頭,大華也是個好孩子,你這般拖延時間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鎮(zhèn)子離這里遠比你到海邊遠太多了。我知道栓子去找大華了,你也看到了對吧?但是我告訴你,沒有用,別說大華趕不及,就算他趕過來了,我們也絕不會同意放了你。翠花嬸子和翠花已經(jīng)死了,你也是間接害死她們的人,一條命抵她們娘倆兩條命,丫頭,你賺了!” 白清靈淡漠看著這位年邁卻依舊眼神矍鑠的老人,“我沒有說非要大華過來,我也知道大華趕不及了,我現(xiàn)在就想見那對夫妻一面,你們這么多人,就算我見了他們兩個,他們就能把我救了么?你連大華都不放在眼里了,兩個外面來的人你就會在意了?村長,這是我最后的要求了?!?/br> 村長沉默的看著她,許久點了點頭,“我現(xiàn)在讓人去通知他們夫妻來海邊,與大祭司一同見證海神祭祀。” 白清靈心沉了沉。 村長沒有給她絲毫緩沖的時間了。 如果村長讓人把顏樓叫到這里來,她還尚存一絲生機,但若是在海邊祭祀時再來,怕只能見得最后一面了。 白清靈閉了閉眼。 終是這般的結(jié)束了么。 當(dāng)白清靈被村婦換得一身純白色的祭祀禮服被架著雙臂捆在了木筏上時,她終于看到了姍姍來遲,還帶著一臉冷漠和不耐的男人,以及緊跟在他身旁又是忐忑又是幸災(zāi)樂禍的蘇懷瑾。 木筏子矗立在海邊懸崖上,隨著海風(fēng)的襲來,白色祭祀禮服猛烈的飛舞著,白清靈猶如真正的圣女一般,隨時要飛下陡峭的懸崖。 她聽著大祭司念著求天拜海神的咒語,看著顏樓看過來時從驚詫不可置信到瞠目欲裂的眼神,看著蘇懷瑾挑眉后的幸災(zāi)樂禍,看著遠處瘋子一般奔跑過來的孔世華時,白清靈終于笑了笑。 顏樓被蘇懷瑾死死拽住,白清靈看著他把她推翻在地轉(zhuǎn)身的時候, 大祭司最后一句咒語也念完了,他伸出手,就這么在顏樓的嘶吼中,將白清靈推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