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棄車逃吧!”陸景天也白了臉,“我剛才看了,前面就是指揮所舊址,那里已經(jīng)被炸過了,不會有人再搜查了,只要炮彈不會過去我們就會安全的!” 喬遷也同意,“來不及了,先下車吧!” 白清靈讓陸景天把槍拿過來,每人拿了武器,推開了車門,棄車離開。 來不及多想了。 風(fēng)沙里裹著的血腥氣夾雜著硝煙的沖味兒,白清靈把短匕首塞進(jìn)靴子里,手里拿著三八大蓋,與他們兩人快速離開了汽車。 她并沒有聽陸景天的建議去指揮所舊址。 那里雖然尚有殘?jiān)珨啾冢钦w一眼望去便也只有一兩扇破墻垂垂欲倒,真要是炮火過來,不需要對著轟炸,單單僅是在百米外的轟炸,它也堅(jiān)持不住更不要提能遮擋住人。 更何況白清靈更不想把戰(zhàn)火引到那里。 那里是顏樓最后失蹤的地方,說什么都要保留住,等她逃走后還要回來查探的。 她邊走邊觀察,就看到了進(jìn)入山谷時的那個易守難攻的戰(zhàn)壕了。 “去那里!”她壓低聲音說完,讓陸景天第一個走,喬遷走在中間,而她自己則是斷后。 即便不是白大帥的親生女兒,她也實(shí)打?qū)嵉脑诎状髱浬砼蚤L大了,沒有他十成十的能力,也有七八分相似的魄力。 至于陸景天,雖然魯莽性子直,到底也是陸總長從小有意栽培的,遇事果敢還是有的。 三人在炮火聲越來越接近時,順利的沖到了戰(zhàn)壕邊,在炮彈在身后炸起來的時候,撲了進(jìn)去隱在里面。 喬遷抱著步槍,臉色蒼白的看向白清靈,唇語說著什么,炮火聲大,白清靈根本聽不到,她搖了搖頭,不讓他說了。 陸景天從戰(zhàn)壕里的尸體上扒了三個帽盔下來,自己戴上一個又遞給他們一人一個,然后自己趴在戰(zhàn)壕邊向外觀望。 不過頃刻間,外面被炮火轟炸得煙沙彌漫,陸景天迷紅了眼,用手揉了揉眼睛,拿起望遠(yuǎn)鏡看了一會兒,蹲下來沖著白清靈耳邊大聲說,“是孔老六的人!” 孔六是奉天的軍閥,與白大帥一直是水火不容。 北倉戰(zhàn)起,十次里九次因?yàn)榭桌狭?/br> 白清靈自然知道這位孔老六。 實(shí)在是糟糕,逃不掉了。 聽說孔老六還虐俘,留在這里,十有八九都會被抓到,到時候就是死路一條了! 她咬著唇想了一會兒,對陸景天說,“你帶喬遷走東邊,我去西邊,總不能一起被抓了!” 喬遷蒼白著臉,使勁搖了搖頭。 怕死嗎? 當(dāng)然怕! 可是比起死亡,他更怕白清靈受傷或是被抓住。 陸景天也不肯讓白清靈一人赴險(xiǎn),拉開栓,將帽盔扶正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這般堅(jiān)決的話語說完,便趴在了戰(zhàn)壕邊上,很有一副決一死戰(zhàn)的氣勢了。 可是白清靈不敢。 來北倉尋顏樓,卻要賠上他們兩人的性命,是萬萬不行的! 她緊抿著唇,將帽盔把頭護(hù)好,又叮囑他們兩人千萬不能沖動也不能出聲,她從懷里抽出槍,準(zhǔn)備一個人繞出去吸引注意力時,被身邊的喬遷按了下去。 戰(zhàn)壕前不遠(yuǎn)轟的一聲巨響,三個人幾乎是被崩起來的土活埋在了里面。 白清靈看著喬遷緊閉的眼心里一沉,接著就暈了過去。 誰也沒逃了。 等她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被俘了。 手腳被捆著,口中也被塞了破布安保員。 她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個臨時搭建的布棚子,里面很暗,隱約看出旁邊不遠(yuǎn)處躺著的兩個人。 看身影是喬遷和陸景天,也全是被捆得緊緊的,還沒清醒過來。 她蹭著爬過去,在兩人臉上貼近感受了一下。 都喘著氣。 隱隱松了口氣,但是三個人都被綁著,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安全了。 她爸爸下面副官聊天的時候她偶然聽過,孔老六是個兇神惡煞般的壞人,與白大帥最是過不去。 正想著,布棚子的簾子被人掀開了。 悶熱的棚子里白清靈窩在地上,滿頭滿身都是汗。 她沒動,余光看到一個人走了進(jìn)來,身材不高大,甚至有些嬌小干癟。 那人走過來,走到陸景天身邊蹲了下去,手摸了摸他的臉,小聲慶幸著,“可算是找到了?!?/br> 陸景天和喬遷還暈著,自然沒有聽到這句話。 白清靈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閉著眼睛,佯裝昏迷的模樣。 內(nèi)心卻是震驚著。 是小憐的聲音。 小憐蹲在陸景天身邊,小聲念叨著,“你可得等著我,我現(xiàn)在就讓孔大帥放了你。” 說完了,她站起來看向陸景天身邊的另外兩個人。 視線在喬遷身上掃過,直接落在了白清靈的臉上,纖細(xì)秀眉皺了皺,“怎么又是你?!?/br> 小憐繞過喬遷走到白清靈身邊蹲了下來,抽出衣服里的棉帕,把白清靈臉上沾染的灰擦了擦,將她瀲滟蒼白的精致小臉擦干凈了,才把帕子收了回去,伸手摸摸她的臉,喃喃道,“外灘那么好,為什么要回來呢?!?/br> 說完,她站了起來,對布簾子外面的人說道,“都進(jìn)來吧?!?/br> 白清靈心臟咚咚跳著。 她不知道小憐如今在孔老六的兵營里是什么樣的人物,可聽她這么一句,至少也是小領(lǐng)袖般的人物了。 小憐到底與孔老六什么關(guān)系? 心中正疑惑著,她余光里就看到四個人影走了進(jìn)來。 小憐一改原來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聲音也是很有底氣的,“這個,送到我營帳里,這個,留在這里,那個,” 她指了指白清靈,“把她送到我干爹的營帳里?!?/br> 白清靈腦子里轟鳴一聲。 這個干爹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兩個兵蛋子年紀(jì)不大,走到白清靈身前,低頭抬人的時候驚艷了滿眼,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就蹲下來把人抬了出去。 陸景天則是被另外兩個人抬了出去。 小憐看著白清靈出去了,陸景天也出去了,低頭看向喬遷,“你幫了景天,我自然不想要你死的,不過干爹也不能輕易放過一個與白家有干系的人,我也只能保景天一個,你就得聽天由命了?!?/br> 她說完,就柔柔弱弱的走出了布棚子,跟在那倆兵蛋子身后看著被抬著的白清靈。 白大小姐,白家的大小姐,白大帥的女兒,顏大帥的夫人。 自小嬌生慣養(yǎng)得了她所沒有的一切,可她也不過與自己出身一樣,都是下九流里的下等人。 可憑什么白清靈就能錦衣玉食得了所有人的愛戴,又憑什么她白清靈無論在何處都能一副云淡風(fēng)輕過得很好的模樣? 小憐原本不恨她的。 可再一次在奉天遇見了,同樣是背井離鄉(xiāng)的,她白清靈就是那般的高貴了,坐汽車,去西餐廳用餐,就好像她不是逃亡的,她也不是罪人了。 可她明明與自己一般啊,都是逃離的。 小憐覺得,白清靈不過就是靠著這張臉,如今這么遇見了,她就徹徹底底幫白清靈完完全全的利用了這張臉。 就幫她用她引以為傲的資本,去討好她的仇人! 小憐在后面默默思忖著,前面兩個兵蛋子抬著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按理來說,不管是暈倒的還是死人都是很沉的,但是這漂亮得像個仙女兒似的女人,卻輕得不可思議。 不過他倆懷疑歸懷疑,卻不管其他的。 只是可憐這仙女兒長得這么美麗,卻要進(jìn)殺人不眨眼的孔大帥的營帳里,活著也是艱難了。 白清靈閉著眼睛,手腳被捆著,根本無法動彈。 只能任由這兩人抬著進(jìn)了營帳。 簾幕掀開,酷暑里一絲絲涼意襲來。 懂得享受的孔大帥,營帳中心擺放著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大冰塊子,正散發(fā)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營帳里沒人,跟進(jìn)去的小憐未免有些失望。 “把人放在榻上吧?!彼f。 兵蛋子聽了指令,就把人放在了榻上,然后站在一旁等著其他指令。 小憐看了他倆一會兒,“你倆不走等什么呢?” 見她趕人了,倆人也不說話,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小憐走到塌邊,低頭看著白清靈,輕聲說,“我干爹還挺好的,還這是便宜你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福氣活下去了,我看你每次都是逢兇化吉的,也好奇這次會不會還是逢兇化吉的?!?/br> 說著話,外面簾幕一掀開,孔老六一邊用扇子扇著風(fēng)一邊罵罵咧咧進(jìn)來了,“他媽的還沒找著人呢,這幫白吃飯的,一天天的干吃飯不干事!” “干爹!”小憐笑著轉(zhuǎn)過身,對孔老六笑道,“干爹火氣怎么這么大,趕緊進(jìn)來涼快涼快?!?/br> 說著走了過去,接過孔老六手里的扇子,替他扇著風(fēng),指了指榻上的白清靈,“干爹你瞧,我給你帶什么禮物來了?” 孔老六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身高可是將近一米九了,模樣算不得俊美風(fēng)流卻是糙得另有一番風(fēng)味。 他看小憐,又看了看榻上的女人,“小憐,我可說過吧,跟我可別搞亂七八糟那套!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怎就不學(xué)好了?!” 孔老六穿著粗布馬褂汗衫,扣子也沒系上,敞胸露懷也實(shí)在算不得文雅模樣,但是訓(xùn)斥小憐卻是一套又一套的,“我可告訴你小憐,你要是學(xué)差了,外面那些老王八可就都看我笑話了!” “干爹!”小憐委屈的松開手,也不挎著他胳膊了,也不給他扇扇子了,噘嘴生氣了,“我就知道您老人家嫌棄我的出身,我也沒做過壞事,您看就誤會我了?!?/br> 說完,她小碎步走到榻前,指著上面的白清靈,扭頭看向孔老六,“你知道她是誰不?” 孔老六挑眉,也跟了過去,站在榻旁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娘們長得真俊!”他嘖嘖驚嘆。 這么好看的女人被捆成一團(tuán),放在榻上,他也動心了。 要說孔老六算不得好人,更算不得好男人。 火氣大,脾氣大。 他不養(yǎng)夫人,不養(yǎng)姨娘,也不抬戲子。 有人說他鉆了窯子幾天,出來后半個月,那窯子里被他胡來過的女人都得了楊梅大瘡。 小憐自然也知道這一點(diǎn)。 她見孔老六眼神變了變,就笑了,“干爹,我可告訴您,這可不是我隨意綁過來的女人,這可是我剛才去打掃戰(zhàn)場得來的俘虜,另外,您知道這位樣貌特別出眾的女人是誰嗎?” 孔老六見她打謎語,就撇嘴,“這時候還待在戰(zhàn)場里的丫頭片子,不就是窯姐兒么?” “那您可就想錯了,”小憐笑了笑,“干爹這次炸掉了誰的指揮所?” “當(dāng)然是顏樓那小癟犢子的!”孔老六說著這里,滿臉自豪的說道,“老子別的不行,開槍放炮可是一槍一個準(zhǔn)兒!” “那您知道榻上這位是誰嗎?” “你這丫頭就別打啞謎了,趕緊說吧!”孔老六急得直撓頭。 “這位就是鼎鼎有名白大帥的獨(dú)女、顏樓的夫人白清靈!” 孔老六摸著胡茬子,低頭盯著白清靈的臉。 小憐說完,就沒再說別的,見他不說話了,就直接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她也沒說一同逮到的陸景天和喬遷,也著急回去想看陸景天怎么樣了,更認(rèn)為在這里孔老六沒辦法做一些她想讓他做的事,就自動自覺的撂下了簾子,又小心叮囑守在外面的警衛(wèi)員,“干爹辦事你們可不許打擾?!?/br> 警衛(wèi)員還有啥不明白的,眼神曖昧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目送這位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大帥干女兒離開了。 小憐離開后,孔老六也沒拉椅子,就直接坐在了榻上,直直盯著白清靈。 白清靈只覺如芒刺背,那是殺人的目光。 小憐竟是壞成這樣了。 可她沒時間計(jì)較小憐變成什么樣了,她現(xiàn)在自身難保了。 若不是手腳被捆著,她早已抽出匕首了。 可是現(xiàn)在只能裝昏裝睡。 孔老六看了一會兒,說,“睜眼睛吧,別裝睡了!” 白清靈皺了下眉,睜開了眼睛,身子被側(cè)翻著捆的,沒辦法動彈,也就沒說話,打算伺機(jī)而動。 孔老六哼笑一聲,“你這丫頭看起來年紀(jì)也不大,我記得大老白是有一個當(dāng)寶貝養(yǎng)的閨女,原來就是你??!” 沒等白清靈反應(yīng),就又接著說,“你這丫頭片子膽子倒是大,我可聽?wèi)z丫頭說了,你也不是什么大老白的親生丫頭,大老白他生的是顏樓那小子,顏樓騙你結(jié)婚重新得了帥位,你倒也是舍得給他?!?/br> 他自言自語,也不管白清靈聽不聽,就開始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一通說,“都說女人心狠,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越是心狠,我看你這心就不夠狠,顏樓那小子得了帥位還把你踹出海城了,你說你長得這俊俏,他也真忍心?!?/br> 孔老六上下打量打量她,看著她一身土蝦米似的被捆在那里,嘖嘖兩聲,“你是來找顏樓的吧?那小子炸沒影了,我也找著呢!真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情有義。” 白清靈口中塞著布,無法說話,聽到這里,黑白分明的眸子扭頭盯著他,仇恨冷厲。 孔老六看著她,“喲!小娘們長得真俊,怪不得那小子又上奉天又上外灘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被白清靈一別臉躲開,就又不依不饒的摸了上去,最后掐住她臉蛋,“怎那么倔吶!又沒親你摸你,咋,被老子摸下臉,你還委屈上啦?” 孔老六就有些暴躁了,“老子還真就非得摸你親你了!” 說著俯身把嘴巴湊了過去! 白清靈努力別過臉,口中塞了布,她沒辦法說話,紅著眼睛嗚嗚著。 她絕望的躲閃著,可是身上的繩子緊緊捆著她,她只能別過臉,也只能別過臉躲他。 力氣用不得,手段也用不得,就連話都說不出來啊,當(dāng)白清靈被按倒在榻上掙扎的時候,甚至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了。 簾子外面,警衛(wèi)員聽著女人的嗚嗚聲,對視一眼,都看向了外面。 小憐的營帳里。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陸景天,想了一下,走到箱子邊打開了箱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后是黑色的粉末。 小憐把他混進(jìn)了水里,用手指頭攪拌勻了,走到床邊坐下,抬起陸景天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把水給他灌了下去。 人昏著,灌進(jìn)去并不容易,參雜了黑色粉末的水順著他唇角流了下來,小憐想了一下,就把碗拿起來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對準(zhǔn)他口唇,懟了上去。 * 布棚子里,喬遷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 已經(jīng)沒了炮火聲,依舊有硝煙的味道。 布棚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盛夏里外面?zhèn)鬟M(jìn)來的蟲鳴聲。 他扭頭使勁睜眼睛,也看不清楚身邊到底有沒有人了。 就安靜下來,用耳朵去仔細(xì)聽,聽有沒有呼吸聲。 沒有,什么都沒有。 除了外面的蟲鳴聲,外面也是清清靜靜的。 似乎什么都沒有。 喬遷急了。 昏迷前炮火在戰(zhàn)壕前不遠(yuǎn)處炸開了,他和陸景天同時撲在了白清靈身上。 他都沒有死,白清靈一定也沒有死! 可是她去哪兒了,她人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