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蘇芝芝忽然問:“可以么?” 盧峻踟躕,蘇芝芝又說:“你想要什么東西,我都可以給你?!?/br> 盧峻深吸一口氣,問:“我想知道,你想煉制的魂魄是屬于誰的。” 蘇芝芝張了張口,念出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辜廷。” 最終,盧峻沒有提出要什么,僅因為這個名字就答應,他對辜廷是有點師徒情誼,辜廷這一生,不算白來。 雖然辜廷就是一個自大又極端自我的人。 末了,蘇芝芝要服下分魂蠱的時候,盧峻還是阻止她:“你真的要喝下去?” 蘇芝芝愣了愣,突然笑了一下:“當然?!?/br> 曾經(jīng)她以為,棄她去者,亂她心者,皆不可留,如今才知道,再不會有什么棄她而去,再不會有什么能亂她心弦。 如果這就是天意,如果她注定孤身一人…… 她不會認,亦不會輸。 辜廷可能忘了,她這個人,最不喜歡欠人東西,她不想做的事,就算已成定局,她也能改寫,何況她現(xiàn)在有能力改寫。 她能殺了他,也能復活他。 *** 從降世開始,辜廷總是很淡漠,沒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緒的波瀾。 師父盧峻告訴他,他的魂魄缺少一部分,但問題不應該這么大,因為煉魂早就幫他補全魂魄,盧峻想,或許是缺少至陰之魂。 只是,陰陽本相生,久了之后,至陰也會伴隨至陽而生,陰陽相伴之時,辜廷也記起,他是天地的神。 這樣他就是一個完整的人,但依然如此。 還是說,神天性如此,本身就淡薄七情六欲,凌駕于世人? 想到這,辜廷潛意識里告訴自己,這是錯的,并且,他已經(jīng)付出不小的代價。 等等,他為何會覺得已付出代價? 辜廷皺著眉頭,少年俊逸的臉上難得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想,那就去看看過去發(fā)生過什么,去看他的前世吧——雖然于神而言,并沒有什么前世的說法,因為那個人也是他。 撥動時間的轉軸,倏然,辜廷看到一個十歲的孩子,那個孩子跟他有著同樣的眉眼,他舉起刀,切斷一個小女孩身上的追蹤術的線,防止她繼續(xù)被追殺。 那個女孩伸出手,抓住小辜廷的衣裳。 然而,以小辜廷的脾性,居然沒有把她的手拍開。 便看她抬起頭,她面色白皙,臉頰圓潤,姿態(tài)帶點憨然,只是滿目倉皇,眼眶通紅,小聲問他:“我們以后……能結成道侶嗎?” 這一刻,辜廷指尖掐住手心,他全都記起來,那個代價就是,蘇芝芝消失不見了。 神,亦是有血有rou,有喜有悲的。 盧峻似乎早就覺察有這么一天,實話告訴他,蘇芝芝當時服用分魂蠱,雖然他取出至陽之魂,但她的魂魄,都丟了。 天地這么大,她的魂魄會棲居在哪里?辜廷不知道。 但他想,他要去把她找回來。 第45章 蘇芝芝 五月十五, 端午佳節(jié),涼州城。 這日天色晴好,太守府前停了不少馬車, 賀節(jié)聲不斷, 前院忙來忙去,張氏與一群夫人寒暄,發(fā)現(xiàn)女兒還沒過來,她叫來身邊的大丫鬟,攏著嘴角小聲說:“去看看芝芝準備好了沒?!?/br> 大丫鬟領命,垂手束手慢慢后退, 離開前院,她步履匆匆,穿過垂花門,繞過游廊, 到西廂房。 一推開房門,結果,房中空空, 姐兒果真不在。 大丫鬟拍拍額頭,懊惱地嘆息一聲。 又是這樣! 另一頭,蘇芝芝穿著黑色短褐, 頭戴方巾,臉上拍點灰,宛若一個閑來無事的小廝, 嘴邊咬著根嫩草, 在涼州城,只有這個時節(jié)多見點綠植,其他時候, 便是寬廣的地,黃的土,藍的天。 蘇芝芝今年已經(jīng)十四,這個端午,太守府宴客,會有不少青年才俊到府中,張氏是借著宴客的名義,給她擇婿。 當然,這已經(jīng)是蘇芝芝第三次喬裝打扮逃走,讓張氏撲了個空。 究其原因,她不想嫁人,這又得說到她身上的秘密。 她從小就發(fā)現(xiàn),她好像不是一個尋常人,當然,話并非罵自己,而是事實上,真有那么一點不對勁。 小時候老祖宗去世,大人都說老祖宗去極樂世界享福,她去靈堂磕頭,卻看老祖宗坐在棺木上唉聲嘆息。 那時候她還天真地詢問老祖宗怎么了,把周圍的大人嚇一跳,他們看不到老祖宗,只以為她被魘住,還專程請道士做法。 從那以后,蘇芝芝看到什么,不會宣之于口,畢竟道士做法聲音真的太吵。 這是她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第一點。 第二點,還是小時候發(fā)現(xiàn)的,白都尉家的大胖小子,嘲笑堂姐蘇靈靈是根竹竿,蘇芝芝一個氣不過,擼袖子扛起大胖小子,丟到河里。 丟完之后,四周一片安靜,一起玩的小伙伴們全部驚呆。 那時候她才七歲。 蘇靈靈還說,白都尉都不一定這么輕松扛起他家的大胖小子。 也就是說,大人都做不到的事,蘇芝芝簡單就做到,她一開始不信,后來存心一試,她居然能輕松提得起一石米,因為她看家里小廝都是把米扛到肩頭的,到八歲時,她已經(jīng)能開一張十幾斤的弓,而新入伍的士兵都不一定做得到。 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怪力,她沒告訴父母,因為蘇靈靈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蘇靈靈比她大一歲,因為會琴,她觀察過,已經(jīng)無數(shù)次擔任起熱氛圍主手,要是這時候她高調,被知道這身怪力,可能以后逢年過節(jié),那些將領伯伯來她家做客,她就得表演胸口碎大石。 想想,她一邊胸口碎大石,蘇靈靈一邊彈琴,大人們還在一旁拍手叫好…… 蘇芝芝差點連夜扛著馬車離開涼州。 掩飾這些并不難,但是如果以后嫁人,生命中出現(xiàn)另一個親近的人,總會有露馬腳的時候,到時候可能會遭受奇怪的目光,又是在婆家,多不自由。 想到這,蘇芝芝搓搓身上雞皮疙瘩,她最討厭被拘束。 所以這天,她在外頭看龍舟,吃粽子,逛逛市集,看花燈,直到夜幕時分,覺得時候差不多,才溜回后院。 她鉆到樹上,越過院墻跳進院子,像貓一樣沒有任何聲音,輕手輕腳,推開窗戶,一個完美的翻滾,落地。 再抬頭時,張氏坐在雕花椅子上,看著她。 “咳,”蘇芝芝小聲說,“娘,你怎么還沒睡???” 張氏:“……” 張氏心里第九十九次提醒自己,這是親生的,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千萬不要發(fā)火,但下一刻,還是忍不住抽出藤條。 蘇芝芝大駭,一邊抱頭鼠竄:“君子洞口不動手!” 張氏追著她:“老娘是女的!” 這般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張氏累得直喘,因為到底心疼,藤條沒落在蘇芝芝身上,想想蘇芝芝這脾氣像她,又是幾分的無奈,干脆歇下來。 她叫來大丫鬟,讓那些在外頭悄悄找蘇芝芝的家丁都回來,這才端起茶杯喝茶。 蘇芝芝見機行事,忙上去拍張氏的背:“打是親,罵是愛,我知道娘心里還是擔心著我的?!?/br> 張氏氣笑了:“那你還在外面鬼混那么久,就不知道城里最近不安全嗎?” 蘇芝芝無辜地眨眨眼:“我知我知,這不趕著回來了嗎?” 張氏擰住她的耳朵,在蘇芝芝的“誒誒”聲中,說:“你以為我為誰辦的端午宴吶,就知道跑,個沒良心的!” 蘇芝芝從她手下解救耳朵,撲在張氏身上,撒嬌說:“娘最好了,所以我想一輩子留在娘身邊,讓你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走。” 雖然知道這不實際,但聽到這種話,還是讓張氏心里暖起來,她有些感動,又聞到點什么味,問蘇芝芝:“你身上怎么回事?” 蘇芝芝翕動鼻子,顯得尤為俏皮可愛:“啊,我回來的時候,在老周攤子吃了碗臭豆腐。” 可把張氏嫌棄得,趕緊催蘇芝芝洗澡去。 蘇芝芝又一次成功逃脫說親,也成功化解張氏的怒火。 她泡在溫水里,清澈的水面映出她的模樣,她臉色白凈,眼尾略微上揚,眸子明亮,鼻子小巧,檀口潤澤,是一副靈動的長相,張氏一直很自豪,蘇芝芝有這長相,不愁夫君不疼愛。 但蘇芝芝對未來的夫君全無期待,談何需要疼愛。 洗完澡,丫鬟阿瑩為她梳發(fā),阿瑩從小就跟在她身邊,無疑是忠心的,但還是奇怪自家小姐為何這般,便說:“轉眼間,姐兒也到年紀了?!?/br> 蘇芝芝“嗯嗯”兩聲應付著。 阿瑩繼續(xù)說:“姐兒有所不知,這次端午宴,靈姐兒可能定下人家?!?/br> 靈姐兒就是蘇芝芝的堂姐,蘇靈靈。 太守府蘇家世代簪纓,戍守邊疆,蘇芝芝的父親是涼州太守,蘇靈靈的父親是威猛將軍,兩家不曾分家,妯娌還算和睦,姐妹倆感情也挺好的。 蘇芝芝本來有點困意,聽到阿瑩這么說,立刻清醒:“誰?靈jiejie定了哪戶人家?” 阿瑩皺眉想了想:“具體的我沒聽清楚,當是京城,非涼州本地人家。” 蘇芝芝驚訝:“大伯母竟舍得jiejie遠嫁?” 阿瑩說:“靈姐兒不愿意,大夫人把她關在屋子里,晚飯都沒送過去?!?/br> 蘇芝芝怒了:“大伯母太過分了?!?/br> 阿瑩不好編排主子,不再說話。 蘇芝芝仔細想,這事也沒什么奇怪,大伯母希望培養(yǎng)出一個乖女子,好通過婚事,讓丈夫能調任京城,所以蘇靈靈從小就得學琴棋書畫。 而張氏只希望蘇芝芝能好好活著,過得幸福。 這么一對比,蘇靈靈的生活就很壓抑。 到底是大房的家事,蘇芝芝沒法指責長輩,有心去看蘇靈靈,卻被大伯母身邊的嬤嬤攔住,她假意回去,實則繞另一條路,爬上樹翻進露臺,再翻窗進蘇靈靈房間。 “姐?” 她小聲呼喚,過了好一會兒,房間卻沒有動靜,蘇靈靈竟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