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這種人,如果是朋友還好,如果是敵人……骨鳥打個冷顫。 它想問蘇芝芝,要怎么對付帶著殺氣的辜廷,結果仰頭瞧,蘇芝芝靠在柱子上,闔著眼睛睡著了。 骨鳥:“……” 它現(xiàn)在懷疑蘇芝芝醉了,嘴里才一堆堆屁話的,她心里也沒底,不然辜廷都快到了,就算不逃命,也該準備準備吧!她睡個鬼??! 骨鳥恨鐵不成鋼。 它飛起來,站在她肩膀上戳她臉頰,叫她:“快起來!” 蘇芝芝被吵到,揮手打開骨鳥,骨鳥猝不及防,咕嚕咕嚕從她肩頭滾下去,它正要努而起身時,卻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威壓。 骨鳥急忙幫蘇芝芝加點防御,只能幫她到這,它把自己團成個球,滾到一邊,慫得躲了起來。 下一瞬,辜廷出現(xiàn)在云間閣。 他剛從劍上下來,衣袖飄飄,袖角流云翻滾,發(fā)冠束起所有頭發(fā),冠上垂落的兩道玉帶隨之飄舞,掠過他俊逸的眉眼,風姿卓絕,像從廣寒宮涉入凡間的仙人,帶著一地清輝。 朝星峰和云間閣的禁制,于他而言,如無物,他輕松破開繁復的防御,直接找到蘇芝芝,一眼就看到她靠在柱子上,雙眼緊閉,似乎睡著了。 辜廷雙眸一凝,朝她走去。 長劍應和主人的心意,發(fā)出分外渴血的低鳴,殺意四涌。 這一刻,蘇芝芝才察覺到什么,睜開眼睛。 她手指揉揉眼角,迎上辜廷的目光。 辜廷每走近一步,他腳下踏風,風慢慢盤旋,鼓起他的衣袍,也卷起四周樹木的枯葉。 緊接著,利刃出鞘,劍尖在劃破一葉樹葉時,對準蘇芝芝的咽喉。 葉子一分為二,一片飄到辜廷腳下,一片落在蘇芝芝的爐火旁,倒有點離別前的蕭索之意。 蘇芝芝的脖頸,白皙又細膩,上面墜著條妃色鏈子,雖然漂亮,但顯得她脖頸更脆弱。 辜廷知道,只要刺進去,蘇芝芝必死無疑。 殺了她,那他有一瞬動過的心,又會恢復平靜,大道無情,天意可循,時光荏苒,幾百年后、幾千年后再回首,這點動心,絲毫不值得一提。 于是,辜廷冷冷地看著她。 蘇芝芝反應過來。 她盯著那劍尖,或許酒精麻痹她的知覺,竟是輕笑一聲,不驚不慌的,兩只手指搭上劍身。 手指劃過去的時候,鋒利的劍身刺破指頭,血液爭相涌出,滴滴答答躍到地上。 蘇芝芝微微仰起頭,她舉起手,將沾血的手伸向辜廷:“大師兄怎么來了,這么晚……是要血嗎?” 辜廷的眼瞳猛地一縮。 明明如今,他體內(nèi)的封印早就穩(wěn)住,而他也到元嬰期,可是,熾熱血液流過食道的感受,卻在這一刻,被還原了。 他記得,一直都記得。 從飲上她的血液的那一刻,一切開始亂套。 這就是變數(shù)。 辜廷的劍尖更加堅定。 長久以來,不曾動過心的自己,竟然也會有栽倒的時候。 辜廷很聰明,即使仍不夠清晰,但他也明白,一開始,他自以為對變數(shù)不以為意,再到后來起了殺心,無不在證明,她對自己造成的影響。 這個影響并不小。 他看著蘇芝芝,現(xiàn)在最該做的事,就是殺了她。 蘇芝芝似乎被疼痛喚醒神智,她看了看指尖,又看著面前的劍,恍然:“原來你是來殺我的。” 辜廷握著劍的手,浮現(xiàn)幾道青筋。 她笑了笑:“大師兄,我真羨慕章夢?!?/br> 面對殺伐的劍意,她很奇怪,好似早料到,表現(xiàn)得十分平靜,無悲無喜,無驚無懼,卻提到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至少,在辜廷看來是毫不相關的, 辜廷擰起眉頭,向來的冷然,有了一絲可覷之縫隙。 蘇芝芝又說:“她雖然是個廢柴,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她有人一直護著?!?/br> 她兩根手指在劍身點了點,留下兩個血指印:“如今,護著她的人,現(xiàn)在要殺了我,大師兄你說,我是不是該羨慕她?!?/br> 沉默片刻,辜廷終于開口:“與她無關。” 蘇芝芝嘲諷一笑,“你和我結為道侶,不就是為了章夢?” 和蘇芝芝結為道侶,章夢確實是其中一個緣由,因為章夢必須活著,辜廷無可辯駁,但當這句話由蘇芝芝說出來時,說明她在乎。 她在乎章夢的存在,并且認為,她影響到他們的道侶關系。 這是辜廷以前從沒發(fā)現(xiàn)的事實,因為他只看到對自己的利處,旁人的心情,他從沒留心。 如果,這是她要解除道侶關系的緣故…… 好似有什么哽在辜廷心口,不上不下。 他微微張開嘴唇,蘇芝芝卻又說:“所以,現(xiàn)在殺了我,一定也是為章夢吧?!?/br> “不是。” 這一次,辜廷否認得很快。 劍尖往前推了推,他的語氣難得煩躁:“不要提第三個人。” 他殺她,與他人無關,只與自己有關。 蘇芝芝覺得好笑,說:“可是,是你先把第三個人擺在我們之間。” 辜廷慢慢闔上嘴唇。 他嘴唇顏色極為淺淡,卻很漂亮,同他整個人一樣,似冰雕,卻有玉質(zhì),不由讓人好奇,假如有一天,他大驚大怒,又是怎樣的光景。 蘇芝芝淺淺一笑。 她靠著柱子站起來,辜廷的手,隨著她的動作,也上抬,冒著森森寒意的劍尖,始終是對著她的。 驟然,蘇芝芝往前走一步。 劍尖十分鋒利,一下刺破她的喉嚨,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脖頸,蜿蜒流下,而她似乎毫無所查,居然再往前邁開一步。 辜廷眼眸細細顛簸著,他驟然持劍后退。 這完全是他下意識的動作,沒有經(jīng)過斟酌,他的身體脫離理智,先往后退一步。 而這一步,也徹底暴露什么。 辜廷的臉色極為難看。 他用力捏著劍柄,指尖泛白,赤隕鐵制成的劍柄,發(fā)出輕微的“咔咔”聲,雕飾的紋路被他按得下凹。 見狀,蘇芝芝不退反進,往前再走一步,她對他的劍尖無所畏懼,亦或者說,就算此時喉嚨被貫破,她也沒所謂。 可是辜廷見不得。 他突然垂手,劍尖帶著血液,在空中劃過一道痕跡。 蘇芝芝輕輕“咦”了一聲:“大師兄不殺我了嗎?” 辜廷呼吸沉幾分,沒有回答。 理智上,他知道,必須殺掉蘇芝芝。 可是理智是會被感情影響的,在他沒有知覺的時候,竟然被影響到這個程度,影響到,他竟不肯殺了她。 意識到的時候,辜廷又在反駁自己。 他微微垂下眼睛,試圖從蛛絲馬跡告訴自己,殺了她,并非違心之事,可是為什么在她又靠近一步時,他會倏然放下劍。 沒人知道答案,只有他自己,但連他自己都不想相信。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自以為不曾在意過的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亦或者,一直駐足,未曾離去? 辜廷咬住后槽牙,額角微微鼓了鼓。 他眼底泠泠,愈發(fā)漠然。 蘇芝芝抿著唇,她的視線,從他臉上,到他的劍,來回移動。其實,辜廷的神色掩飾得很好,觀察不出什么,但周身氣場是會變化的。 那種殺意已經(jīng)茫然,徹底找不到方向。 想殺,卻殺不得。 她倏地一笑:“大師兄又在猶豫什么?” 又兩步,她走到辜廷面前,仰視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你只要做出決定,就會心無旁騖地完成?!?/br> “為什么這會兒,一下想殺我,一下又放下劍?!?/br> 辜廷垂著眼睛看她,喉嚨輕輕滾動。 因為喝了不少酒,她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酒氣,好似是醉了,當她走到眼前來,更看得清她眼尾泛著粉紅,眸底,像養(yǎng)著一池星子,波光瀲滟,眼尾一壓,漂亮得讓人想捂住那雙眼睛,珍藏起來。 她在問他為什么。 便看她搖搖頭,嬌嫩的唇間,卻說著:“大師兄想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如果要讓我成全你和章夢,我就會讓路。” 章夢,又是章夢。 辜廷更為煩躁:“不要提她,與她無關?!?/br> 說到底,他能于所有方面睥睨蘇芝芝,唯獨無法在理解感情的方面。 他曾將情緒舍棄,因為常年惜字如金,每句話每個字有其分量,卻比不上蘇芝芝含笑的聲音。 蘇芝芝像是和他作對,偏要提:“那是為什么?我想不出師兄不想殺我的緣故,難道不是因為章夢這個九天至陰體質(zhì),還需要我嗎?” 辜廷眉梢一動,蘇芝芝的手覆在他捏著長劍的手上。 吹過夜風,她的手有點涼,不過相較他而言,還是溫暖的,她牽著他的手,將劍抬起來,劍身折了月光,微微爍動。 劍橫在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