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師徒
勇猛的人容易魯莽,陰險的人一般膽小——這是人類性格中相生的部分,并非玄學。 李世源的兩次突然發(fā)難,都是基于對時機、局勢以及力量對比的綜合判斷,絕不是他真的悍不畏死。 長劍被人擊飛的那一瞬,他還曾下意識地以為是周柯猝然發(fā)難,但隨后的那聲嘆息,卻他讓他最終明白了出手之人是誰。 之前面對沈韓的時候,李世源固然是心存畏懼,卻還不至于怕成這個樣子,否則,他也不會轉眼又來覬覦周柯的神通。 而此時的李世源,卻不得不放下了所有念頭,倉皇遠遁而去。因為在他心中最為清楚,有那人在,自己的一切圖謀終將會將以失敗告終…… 身邊除了山,仍就是山,渾渾噩噩中不知跑出了多遠,也幸好有艷陽在空中指路,才讓他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剛剛與沈韓等人徹底決裂,又出手殺了趙均的貼身侍衛(wèi),留給李世源的唯一選擇便是一路向北。只有從群山中走出,脫離開南宋的勢力范圍,方才能算是擺脫眼下的險境。 再次越過一座山頭,李世源終于耗光了最后一分氣力,腳步停住的瞬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能逃出這么遠,其實已經大大超出了預期,起初,他對此是未敢抱什么希望的。 剛剛出手那人,手段超凡入圣,自己與玉佩呼應的養(yǎng)氣功法便是得自于對方的傳授。他也曾無意中見識過對方的輕身功法,就連全力施展神通的沈韓,恐怕都要稍遜一籌,若真的想將自己留下,又有何難。 李世源大口喘著粗氣,內心里方自還在慶幸,卻見前方光影閃爍,那道讓他又敬又畏的身影,竟然憑空從視線中顯露了出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李世源兩股戰(zhàn)戰(zhàn),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他強壓著心中的恐懼,翻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徒兒叩見師父!” 對面的那個道人頭也不回,冷哼道“你做的好事,如今可知錯了?” 道人雖然措辭嚴厲,語氣中卻聽不出有什么興師問罪的意味,李世源聞言,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說話也有了幾分底氣。 “師父,此事徒兒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師父知道,那些神通本就是徒兒之物,徒兒想方設法拿回來,也是為了將來能夠襄助師父,完成宿怨。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這些不都是師父教導徒兒的嗎?” “哼!”道人臉色一沉,“還要狡辯!殘害同門也是為師教你的?” “同門?”李世源面上故作驚訝,道“世源的心中就只有一個師父,難道說他們也是您的徒弟?為何之前從未聽師父講起?” “這……”道人被問得愣了一下,稍傾才又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不過你切不可再動他們的心思,否則為師絕不饒你!” 道人的話,李世源不敢表露出分毫不滿,無比順從地叩首答道“徒兒謹遵師命!” “哎!”道人輕嘆著轉過身子,語氣變得緩和了許多,“這事說來也不能完全怪你,為師亦有過錯,你起來說話吧?!?/br> “是!”李世源這才從地上站起身來,肅立在一旁。 看他那副落魄不堪的模樣,道人心里也有些許的不忍,開口問道“艮莊你是回不去了,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世源一時摸不清對方的用意,只好恭謹?shù)卮鸬馈巴絻阂膊]有什么打算,一切全聽師父安排!” 道人看著他,微微沉吟了一會兒,似是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才又開口。 “逢此大亂之世,放眼天下皆不太平,不如你先北上燕京,到白云觀去找你的大師兄,暫且安頓下來。待為師南面事了,便會前去與你們會合,那時再另做計議吧!” 金朝國都南遷之后,如今的燕京已然落到了蒙古人手中,這一點,深通歷史的沈韓之前便給大家普及過,李世源自然清楚?,F(xiàn)在去往那里,倒是與之前的計劃不謀而合,他暗自竊喜,忙拱手躬身道“徒兒遵命,這就動身前往燕京!” 那道人見李世源對自己言聽計從,沒有一星半點的踟躕,心下甚是滿意。他稍稍想了想,伸手從道袍之中掏出一個布包,以及一塊巴掌大小的石牌,遞了過去。 “這包裹里的東西你且?guī)е?,以備路上不時之需。你同你大師兄素未蒙面,到燕京之后,只要將這塊令牌交予他驗看,他自會明了?!?/br> 見李世源雙手將東西接過,道人又特意叮囑了一句,“這令牌世上僅此一塊,乃是我教之中的‘教子令’,你需妥善保管,萬勿遺失!” …… 艮莊后山的路雖不寬闊,卻也算不得難行,只是隱蔽于山林之間,地形不熟的人怕是很難找到。李世源便是吃了這個虧,不然也不會把自己搞得那樣狼狽。 此時,一小隊人魚貫行進在這條山路上,居于隊首的赫然正是趙均與沈元義,以及那幾名錦衣護衛(wèi)。 大家的面色有些沉重,也無人交談,似乎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幾個艮莊莊丁小心翼翼地抬著三副擔架,緊隨于后。 血跡斑斑的趙貴誠躺在第一副擔架上,雙目緊閉,聲息皆無,但在他的面容之中卻隱隱呈現(xiàn)出一絲紅潤,顯見著性命已然無憂。 第二副擔架上的池玥萱亦是昏迷不醒,而且女孩的氣色竟比趙貴誠還要蒼白了許多,幾乎與死人無異。 最后那副擔架上的周柯情況明顯要好出不少,他不僅神智清楚,還能時不時與綴在隊尾的鄭皓聊上幾句。 “艮莊的那些藥物,當真是高明無比,看來周柯的傷該不會有什么大礙了……”兀自這樣想著,鄭皓壓抑的心情也漸漸有所緩解。 然而,同樣是在想著那些療傷的藥散,走在周柯?lián)芰硪粋鹊男⊙绢^丘桐卻是心塞不已。 早些時候,她還鐵了心想要拜鄭皓為師,沒想到一轉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竟是個舉止不端的形骸浪子。 “周師兄何等英雄氣概,重情重義,為了心愛的師妹,不惜慷慨赴死,連眼睛都未眨一下,為何就會有你這樣的師弟呢?” 女孩恨恨地想著,不禁又偷望了鄭皓一眼。 樹蔭光影之下,入目的那張側臉如同刀削斧鑿,一派凜然正氣。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