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變數陡生
沿著連綿的大山,繼續(xù)向西南行進,河谷與溝壑交錯縱橫,地勢卻明顯升高,空氣中透著沁人的寒意。 天光尚未放亮,掩映在茫茫林海下的一處村落,多數人家還保持著漆黑與靜謐,只有臨近山頂的一處院落亮著燈火。 正房中,一位劍眉朗目,年近古稀的老者坐在椅子上,手捻胡須微微沉吟著。 在他下首處,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漢子已說了好一陣子,話也基本到了尾聲。 如果沈韓在這里,應該會認得,這人正是前一天與他們并肩戰(zhàn)斗過的艮莊莊眾之一,此刻卻是趕在他們前面,來到了此處。 那老者只是聽著,期間未插一言,連面上的表情都未見有多少變化,就好似在聽一段平淡無奇的故事,直到下面那人大致將情形陳說完畢,這才緩緩開口。 “依你所言,若非是那些高手出現,丘梧與殿下此行怕是兇多吉少了?” “稟莊主,確是如此!”中年漢子恭謹地回道”單是百十只惡狼倒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不過那白狼王卻陰險狡詐,兇狠異常,若是沒有他們的相助,恐怕極難對付。再后來情形就更加危急,我們二三十人被上千金兵追殺,形勢岌岌可危,最后也還是仗著那些人大顯神通,方能大獲全勝,將金人幾乎全部滅殺在了山中……” “哦?”老者聞言眼睛一亮,挺直了后背問道“以幾十之數對敵過千,尤可取全功。金人雖然沒落,卻也不該無能到這般程度。你們可曾打探出,這些金兵是何來路,又為何突然出現在山中?” “這些現今都已經查明,這些金兵此行的目標同樣是那只白狼王,而且從時間上看,他們比我們發(fā)現白狼的蹤跡還要更早,他們是一路追蹤了近千里,方才來到這里。關于來路,從俘虜的口中也知道了個大概,這些人原是河北金承裔二弟——金承麟的私兵,如今已經劃歸到威州府,算是金國編內的一路軍隊?!?/br> “威州?”老者皺眉思索片刻,繼而問道“這幾年間,河北出了一員虎將,名作武仙,殺伐驍勇,與蒙古人交戰(zhàn),頗多勝績,剛剛因功累封至威州刺史,可與此人有關?” “稟莊主,金兵這次帶隊的,除了那個金承麟,另一人正是金將武仙!此人的確勇猛,也懂用兵,起初他在山中設伏,驟起發(fā)難,若不是少莊主和殿下指揮得當,后果不堪設想。只是待得那些高人出手后,武仙雖然并未犯下什么錯誤,變陣也還算得當,但仍舊是處處吃癟,難逃損兵折將,落荒而逃的下場!” 老者聞言倒吸了口冷氣…… 艮莊始終關注著四面敵國的動向,對于金國朝中的宿將、猛將堪稱了如指掌。 承裔與承麟兄弟本姓完顏,金姓只是宋人對完顏氏族一種習慣性的叫法,他們二人都是金朝開國將領完顏宗弼——也就是金兀術的玄孫。 金承裔倒是頗有些才干,憑借一己之力,官升參政知事,大概相當于宋朝的副宰相。但他的弟弟金承麟卻有些志大才疏,河北之地能有如今的局面,據說全是倚仗那武仙一人在背后勉力支撐。 坊間傳言,武仙此人力大無窮,又有一身的好功夫,是個萬人敵。不過老者卻深知,統(tǒng)兵上陣,兩軍對壘,僅憑個人的武勇是遠遠不夠的。那武仙能在蒙古人的鐵蹄兵鋒之下,占得一席之地,足可以稱得上是將帥之才。 反觀眼下這些來歷不明的人,面對金國后起之秀的武仙,仍能以一破百,這就徹底勾起了那老者的興致。 “那些人的師承與來路,當真只字都不肯透露嗎?” “這……正是!”下面的中年人也頗感無奈,但稍一轉念,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再說道“我無意中曾聽殿下對少莊主提過一句,殿下好像認為,這些人是那位老神仙的弟子……” 他話音剛落,卻未想老者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聲調驟然拔高“此話怎講?這是他們自己說的,還是殿下的猜測?” 中年人從未見過莊主這般神態(tài),吱嗚一番后方才答道“他們倒并未親口承認……只不過殿下當面問起此事之時,他們卻也并未否認?!?/br> “哼!”老者面沉似水,鼻子中擠出一聲冷哼,雙目中的寒芒猶如實質。 沈韓跟隨著隊伍,在一處平緩的山坡上扎下營地。 此時距離正午尚還有一段時間,但艮莊接應的人已然趕到,眾人索性就地休整一番,待午飯過后再行趕路。 來人之中,為首的還是那名報信的中年人,他簡單和大家打過招呼,便與趙均去到一處僻靜之地,低聲交談起來。 倒是跟隨而來的一個女孩,身著鵝黃色長裙,正值豆蔻年華,極為活潑,經過每個人的身邊都要笑著聊上幾句,像是與大家都很熟稔的樣子。 沈元義正忙著與手下人一起埋鍋造飯,看到女孩來到近前,也笑著調侃道“二小姐,你這次過來,莫不是忘了給大叔帶好吃的?” 女孩聽他這話,嘟起小嘴,古靈精怪地說道“我的記性這么好,自然是不會忘的。不過大叔你的記性就不怎么好,明明是我比丘梧先從娘胎中生出來,所以我是大姐,他是二弟。不久前才剛同您講過的,大叔怎么轉頭就忘記了?” 小丫頭佯作生氣的樣子和語調,瞬間惹來周圍一陣嬉笑。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女孩名叫丘桐,她與丘梧,也就是那使槍少年是孿生的兄妹。 二人降生之時,誰都沒想到會是雙胎,一時間手忙腳亂,連穩(wěn)婆都忘記了兩個嬰孩出生順序的先后。家中長輩覺得男孩就該有所擔當,便做主讓丘梧當了大哥,丘桐則是小妹。但這女孩卻殊為的有個性,自打懂事之后,就一口咬定自己是jiejie,不容許任何人辯駁,加之身為莊主的爺爺對她又是寵愛有加,艮莊之人也就都由了她胡鬧。 沈元義雖也清楚原委,卻總不能為了此事去和一個女孩子爭執(zhí),他見周圍人都以同情的目光望來,只得苦笑著道歉,聲稱是自己記錯了。 到這時,丘桐方才志得意滿地從上衣兜中掏出個小包,遞了過來?!皡龋@是爺爺給我的rou干,大叔拿去吃吧。不過下次一定不要再記錯了,我是大姐,丘梧才是二弟!” 女孩一本正經地話語,引得四周又是笑聲連連。家園近在咫尺,危機也已遠離,大家之前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放松下來,營地中的氣氛歡快而融洽。 然而,沈韓偏偏在這樣的氛圍中,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趙均與那中年人已聊了不短的時間,二人所處的位置距離他不算太遠,只是聲音刻意壓低之下,并無法聽清他們在說些什么。但從趙均的表情來看,似是有些凝重,二人還不時向這邊望上幾眼,沈韓隱隱覺得,事情怕是出了變數。 偷聽別人談話的事情他是做不出的,但若是想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也不是毫無辦法。 一念及此,沈韓站起身,抬腳向著秦舒瑤那邊緩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