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別再搞事，等著，我包你滿意?！?/br>
    晴明含笑默然。

    她以為他應(yīng)下了，她便轉(zhuǎn)身離開。

    晴明凝視著少女離去的背影。

    就像猩紅血霧和涌動黑暗里唯一的光。

    在遠(yuǎn)古，黑夜對人類意味著恐懼。月亮出來時(shí)，人類才能暫得一分安歇。

    月亮孤高而清冷，卻是黑暗里最美麗最溫暖的存在。

    晴明心想，殿下是月亮。

    在黑暗中待久了，誰都會喜歡月亮。誰會不喜歡月亮呢。

    他注視著，一動不動，直到殿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眼里。

    松開束縛的八葉問他，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晴明的衣袖無風(fēng)而動，陰陽師嘴角一如既往勾勒笑容，眼睛里卻凝成了寒潭，寒潭之下是暗水與深淵。

    “你們還想摻和進(jìn)來嗎？接下來已不是人的領(lǐng)域?！?/br>
    八葉的臉龐像凝固的雕像。

    晴明輕輕嘆氣，“退去吧，退去宮中?！彼附o他們一條生路。

    八葉們默默行了一禮，拉著龍神之子離開。

    他們不是傻子。接下來不是人能參與的事。

    亞克拉姆按著傷口掙扎著站起來，他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問：“你們想與神為敵嗎？天照……還是伊邪那歧？”

    因?yàn)樘厥獾耐饷捕簧竦暮笠嵛勖癁楣碜?，因鬼族之名?dān)負(fù)不應(yīng)得的怨恨和罪孽，世代不得掙脫，淪為最底層。連如此骯臟而愚蠢的一個(gè)愿望都會被實(shí)現(xiàn)。亞克拉姆討厭平安京，討厭這個(gè)國家，更討厭這個(gè)國家的神明。

    他想讓平安京高高在上的貴族跪在腳下，他想稱呼他們?yōu)樨i狗不如的種族……

    比起這些野望，亞克拉姆大笑，“不管是那個(gè)神明……”他笑得開始咳血，“都好極了！”

    他大笑著離開。

    晴明仍舊站在原地。

    他望著高處的天空，結(jié)界外的天。

    等待接下來的一刻。

    *

    蘆屋道滿在哪兒？

    如他名字所示。

    他在蘆屋。

    那座復(fù)刻的天下第一的蘆屋。

    蘆屋道滿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他留在平安京中心的幻象已經(jīng)消失。

    他有點(diǎn)苦惱又有點(diǎn)歡喜。

    最后還是苦惱多一點(diǎn)。

    他將喉頭涌出的鮮血咽回去，被禁錮的四肢無力打理自己散亂的衣裳和狼狽的情形。

    他很苦惱這一點(diǎn)。他被小殿下看過許多狼狽的時(shí)候，但他總想在小殿下面前是最好的形像。

    他咬咬牙，指尖彈出一根細(xì)細(xì)的線。過了好一會兒，這根被寄予厚望的線搖搖晃晃但是總算動起來了，替他順了順頭發(fā)，理了理衣服。

    他不能動用靈力，這根細(xì)線讓他五臟六腑開始絞痛?？伤哪樕蠀s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繼續(xù)忍著劇痛，掐痛法印。

    身軀四肢立時(shí)出現(xiàn)無數(shù)細(xì)小的傷痕，又迅速被靈力愈合。

    他想，他可聰明了。

    他就知道小殿下會來蘆屋找他。

    所以，他早早在這里布下了另一個(gè)幻陣。

    幻陣啟動，道滿長松了口氣。

    形象保住了。

    所以他剛剛用那細(xì)線干什么？白痛了。

    道滿卻覺得沒有白痛，即使是隔了幻陣，他也不能隨隨便便的樣子見小殿下的嘛。

    *

    蘆屋。

    柴門，蘆葦垛，連那口水井都一如既往。

    蘆屋道滿靠坐在蘆葦垛上，笑嘻嘻朝小雪招手，“哎呀，小殿下還是找到這里來了？”

    小雪冷笑。

    道滿裝作沒有看見，他得意洋洋說，“你看這個(gè)蘆葦垛，我親自收集的蘆葦，親自曬的，親自扎成了垛哦！”他認(rèn)真推銷道，“又軟，又很香，小殿下要不要來試一試？”

    小雪什么都沒說，一根金線甩了過去。

    道滿靈活地仰倒在蘆葦垛避開了。

    “誒誒小殿下，一言不合就動手?。咳菸疑贽q一下唄！”

    小雪面無表情步下天羅地網(wǎng)。

    這次這個(gè)道滿卻沒有消失。

    小雪仍是篤定，“幻象？”

    道滿一怔。

    “院子里烤魚的火堆呢？”

    糟了。

    院子里的幻象布置在那天帶殿下回來烤魚前。

    他穩(wěn)定的笑，“當(dāng)然是收拾了啊。”

    小雪垂眸看指尖牽住的金線，“騙人。”

    道滿就無言了。

    他把他和小殿下經(jīng)歷了一切都珍藏得好極了，他怎么會不珍惜和殿下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烤魚。故而，那不止是一個(gè)火堆，而是記憶的載托。

    小雪又冷笑一聲。

    道滿低頭看松松拉住他手腕的那根金線，一滴血正沿著線往下滑。

    道滿想，小殿下真聰明。

    他一遇見小殿下就成了笨蛋。

    幻陣支離破碎。

    蘆屋道滿的本體就靠坐在蘆葦垛上，他一身黑衣，俊眉修容，濃黑的眉死死鎖住，原本沉沉的雙眸全是慌張和懊惱。

    來自平安京地下的靈脈的靈力不斷輸送進(jìn)道滿的體內(nèi)，暴漲的靈力在他體內(nèi)像洪水一樣肆虐。這樣的痛苦非人所能承受，于是便有無數(shù)足有手腕粗的鎖鏈來自四面八方，牢牢的固定住他的四肢。松散開的衣領(lǐng)，那結(jié)實(shí)有力的胸膛上無數(shù)細(xì)小的傷痕出現(xiàn)又迅速的愈合。

    小雪蹙緊了眉，低頭研究這些鎖鏈，粗重的寒鐵鎖鏈冰冷宛如堅(jiān)冰，在她的目光下輕輕晃動，鎖鏈相撞，并不清脆的悶鳴振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