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學校都只有她一個女性老師在，直到后來又多了個女知青。

    好像叫馮婷婷，同時也是生產(chǎn)隊大隊長林長懷家里的小兒媳婦。

    如果現(xiàn)在是七零年，而且女兒還沒出生的時候，那這位馮知青應(yīng)該剛結(jié)婚沒多久。

    林念茵按了按酸澀的鼻子，又擦了擦眼睛，才對著嚇到了的小姑娘笑了一下說：“婷婷對吧，抱歉啊，我嚇到你了吧?！?/br>
    “沒事?！瘪T婷婷搖頭，不過rou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她說：“林老師，你現(xiàn)在沒事了吧，用不用我找人送你去醫(yī)院看看？”

    林念茵搖頭，掌心貼著腹部，感受到皮膚下面的溫暖，她笑著搖了搖頭說：“我沒事，就是剛剛睡著做了個夢，嚇迷糊了?！?/br>
    “那就好?！瘪T婷婷拍了拍胸口說：“我剛剛就想叫醒你說放學了，可以回去了，你一下子這樣，我還以為你怎么了呢，還是肚子里面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兒了？”

    “沒事?！?/br>
    林念茵一直不舍地撫著肚子，聞聲也只是搖搖頭，心里卻暗暗篤定，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要讓她的囡囡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長大，一輩子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她再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因為一個包裹被董翠平推倒早產(chǎn)，差點一尸兩命。

    也不會再給衛(wèi)家人任何一個傷害她還有女兒的機會。

    女兒這輩子不再會體弱多病，更不會只活了短短三十三年就早逝，連一直心心念念的首都奧運會都沒有看到。

    只要一想到女兒，林念茵心底又忍不住生出對董翠平還有對衛(wèi)家人的恨意。

    林念茵閉了閉眼，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沖動，不能生氣。

    現(xiàn)在不管怎么樣，一切都以女兒的平安出生為第一，其他的都無所謂。

    馮婷婷又仔細看了看林念茵，見她的面色逐漸好了起來，也沒有之前那么擔心。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那林老師，我們就回去吧，已經(jīng)放學很久了?！?/br>
    林念茵點頭，跟著一起收拾好東西，然后往外走。

    “我扶著你?！瘪T婷婷上來就說。

    林念茵已經(jīng)不太記得多年前和馮婷婷的關(guān)系，但見她這么熱心，心底免不了一熱，笑笑道：“謝謝你啊?！?/br>
    馮婷婷搖頭，“沒事兒，我來上課的時候公爹就說你肚子大了，一個人不方便，讓我?guī)兔φ疹櫼幌?，也就順手的事兒?！?/br>
    林念茵笑笑，正想開口說什么，余光一下子掃到門口墻邊釘著的掛歷。

    1970年4月8日。

    農(nóng)歷三月初三。

    林念茵瞳孔倏然一縮。

    第2章 三月三   她要是不過去要，董翠平會怎么……

    林念茵到現(xiàn)在都還很清楚的記得這一天。

    上輩子就是在這一天，她被董翠平推倒早產(chǎn)，差點一尸兩命，女兒也從出生開始就身體不好。

    林念茵抬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這個時候，董翠平恐怕已經(jīng)拿到了那個包裹，現(xiàn)在也看見了里面的東西，這會兒正在家里面暴跳如雷，大聲咒罵她和衛(wèi)明川了吧。

    -

    林念茵猶記得這時候往他們附近周邊幾個生產(chǎn)隊送信的郵遞員是周萬平，可偏偏不巧的是這段時間周萬平正好有事兒，就找了個親戚幫忙代工。

    親戚是個十□□的小年輕，做事情不穩(wěn)當，被董翠平隨隨便便一糊弄，也不問緣由就把原本應(yīng)該她親自簽收的包裹就這么給了董翠平。

    林念茵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個包裹里面的東西——

    兩百塊錢、兩罐奶粉、兩罐麥乳精，還有一塊質(zhì)量上等的棉布。

    去年冬天，父親林書和突然病重送去醫(yī)院，來來回回花光了家里面的存款也依舊沒有救回來，甚至還和生產(chǎn)隊借了一百六十塊錢當醫(yī)藥費。

    欠生產(chǎn)隊的錢屬于公賬，也就是集體財產(chǎn)。

    雖然這些錢對于社員來說看不見也摸不著，更不一定能到他們的手里，但依舊有些人覺得林念茵這是占公家的便宜，也占他們的便宜。

    沒有人喜歡別人占便宜而自己沒有，更沒有人喜歡自己被占便宜。

    縱然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想，也依舊有不少人或私底下或者當著她的面嘀嘀咕咕，拐彎抹角地問她什么時候能還上那一百六十塊錢。

    林念茵也著急，可她一個月工資二十塊，還要給董翠平十塊，就是一只不吃不喝存下來也要存一年多才夠。

    她就給衛(wèi)明川寫了信，一邊告訴他父親去世的事情和自己懷孕的事情，一邊也讓他寄點錢回來，先把生產(chǎn)隊的賬給平了。

    可衛(wèi)明川人在軍隊身不由己，這會兒國家也不太平，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打仗，她寄出去的那封信一直沒收到回音。

    直到現(xiàn)在，林念茵才收到衛(wèi)明川遠在千里之外寄回來的包裹。

    但萬萬沒想到就是這么巧被董翠平拿到了。

    董翠平這人是個實實在在的潑婦，可沒什么品德和素質(zhì)可言。

    她當場就拆了包裹，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那些東西。

    衛(wèi)明川和家里面的人關(guān)系不好。

    當兵這幾年，一開始只給他們每月寄二十塊，后來才變成三十塊，不管董翠平怎么鬧騰都說只有那些津貼，多了他也變不出來。

    甚至為了讓董翠平相信，也免了她整日疑神疑鬼的鬧騰，自打她和衛(wèi)明川結(jié)婚起，林念茵從沒有讓衛(wèi)明川給她寄過錢或者東西，只單純書信往來。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被發(fā)現(xiàn)了。

    依著董翠平的性子，看見這些東西和錢，必定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除了趕緊把東西扒拉到自己懷里藏起來之外，就是勃然大怒、暴跳如雷。

    哪怕她后來親自過去找董翠平要，并且解釋里面的一百六十塊錢是為了還生產(chǎn)隊的醫(yī)藥費，剩下的是她接下來生孩子用的，董翠平依舊不愿意給她。

    甚至——還因為她的話更加生氣，罵她不要臉占便宜。

    還說生孩子就跟母雞下蛋一樣，哪有她那么矯情的，罵她是個禍害，和她那個死爹一樣就會花錢。

    還說衛(wèi)明川是從她的肚子里面爬出來的，衛(wèi)明川的錢就是她的，衛(wèi)明川偷偷給她錢就是不孝，要去部隊找領(lǐng)導告狀。

    還罵她爹死也不死的遠點，反而磨磨唧唧的，早就該死了等等……

    林念茵母親去世的早，是父親含辛茹苦把她養(yǎng)大的，送她讀書，教她道理，怎么可能聽著董翠平在父親剛剛?cè)ナ篮缶瓦@么罵他。

    她忍不住回嘴說要是董翠平不愿意給，那她就去找郵局那邊，讓郵局的工作人員親自過來要。

    沒想到就是這一句忽然惹了董翠平，導致她被董翠平推了一下，直接早產(chǎn)。

    ……

    一想到這里，林念茵又難受又后悔。

    何其有幸讓她有了重來的機會，她現(xiàn)在唯一想要的只有女兒能平平安安出生，其他的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

    馮婷婷扶著林念茵慢慢往家去。

    她剛嫁過來，對生產(chǎn)隊這邊的情況不是很了解。

    路上，馮婷婷邊走邊開口問道：“林老師，我聽我婆婆說你好像快要生了吧？”

    林念茵點頭，在腦海中算一下時間說：“現(xiàn)在八個多月了，應(yīng)該下個月就要生了?！?/br>
    “下個月啊……”馮婷婷想了一下說：“那就是四月份了，不冷不熱的剛剛好，不過那會兒應(yīng)該是正忙著的時候，你要是生了孩子，有人照顧你嗎？”

    頓了頓，馮婷婷見林念茵不像有生氣的跡象，又說：“我聽說你自從結(jié)婚后就一直住在娘家，和你婆婆的關(guān)系好像也不好，你婆婆那個人的脾氣好像也不好，到時候你生孩子坐月子，她能過來照顧你嗎？”

    林念茵搖頭，心底忍不住冷笑。

    就董翠平那種只進不出，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欠了她的德行，怎么可能會照顧她，不趁機害她已經(jīng)是她董翠平的寬宏大量，她就應(yīng)該感恩戴德了。

    林念茵搖頭說：“你也知道我們關(guān)系不好，她怎么會照顧我，我打算住院生孩子，要是可能的話，就在醫(yī)院坐月子?！?/br>
    馮婷婷頓時咋舌，“這樣啊，那恐怕要花不少錢呢。”

    林念茵當然也知道。

    從去年父親去世到現(xiàn)在，她雖然不記得上輩子的自己現(xiàn)在存了多少錢，但估計不會很多，要是住院的話，確實夠嗆的。

    可她一個人大著肚子，暫時還真沒有好的辦法。

    再說了，住到醫(yī)院，也可以免了董翠平隨時隨地上門sao擾的可能，也算是免了一些危險，多了一些保障。

    不過……林念茵看著邊上的馮婷婷，倏然想起了林長懷和趙玉芬。

    林長懷現(xiàn)在是小青山生產(chǎn)隊的大隊長，趙玉芬也是一個頂好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讓馮婷婷幫忙照顧她。

    上輩子要不是因為他們兩個幫忙，說不定她還沒有機會生下女兒，直接被董翠平趁機弄死了。

    要是開口找他們幫忙的話，應(yīng)該能行的吧。

    林念茵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加上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以往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路程愣是讓她走出了半個小時的架勢。

    到了生產(chǎn)隊這邊就遇上了不少往家里面趕的社員。

    和上輩子一樣，很多人在和她打了招呼后就開始咋咋呼呼地把董翠平幫她領(lǐng)了衛(wèi)明川的包裹這件事說了。

    現(xiàn)在的人都不講究什么隱私，好奇心一個比一個重，紛紛圍著林念茵打聽道：“我瞅著你老婆子拎著的那個包裹可不小，也不知道里面裝的啥，看董翠平那模樣，拎著都有點費力氣。平時也沒見衛(wèi)明川寄這么多東西回來啊，是不是因為你快生了，人在外面給你淘了點好東西??？”

    這是打聽東西滿足好奇心的。

    也有人道：“衛(wèi)明川就是寄東西也該寄錢回來了吧，你爸住院可是花了不少錢呢，還和大隊借了不少，也不能一直拖著不還啊。”

    這是心心念念不能吃一點虧的。

    也還有其他的人，左右都是包裹的事兒，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如此熟悉的場景再次讓林念茵肯定了自己真的切切實實回到了過去，一切都還有重來的機會。

    林念茵一邊努力回想把眼前這些人對號入座，一邊應(yīng)付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露出來的各式各樣的“好奇心”。

    直到回了家，林念茵才松了口氣。

    她的肚子很大，光是走路就已經(jīng)很累，一路上又說的口干舌燥的，更是連喘氣都覺得難受。

    歇了好一會兒，林念茵才開始想要怎么辦。

    董翠平是真的一點素質(zhì)都沒有，撒潑功力練就的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至少她從小到大就沒見她好好說話的時候，張口閉嘴都是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