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帝皺了皺眉，示意那些宮人退下，只留劉喜在身側(cè)。

    “皇后有事快說吧，朕正忙著?！?/br>
    陸皇后看著慶春帝。

    光線很好，讓她能清清楚楚看清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枕邊人。

    他氣色好了，就連兩邊鬢角的白發(fā)似乎都少了。

    那雙因為充滿野心而變得有神的眼睛告訴陸皇后，這不是她的錯覺。

    皇帝變年輕了。

    “皇上在忙什么？”

    這個問題，無疑逾矩了。

    沒等慶春帝表達惱火，陸皇后再問：“忙著長生嗎？”

    她知道如果不直接問，皇帝不會承認(rèn)。

    他只會找個理由大發(fā)脾氣，以一個帝王的權(quán)力把她打發(fā)走。

    慶春帝瞳孔縮了一下，流露出明顯的震驚與……慌亂。

    是的，慌亂。

    這是只有在陸皇后與永平長公主面前才可能出現(xiàn)的情緒。

    慌亂過后，就是震怒。

    “皇后在說什么？”

    而陸皇后已經(jīng)從慶春帝的反應(yīng)中得到了答案。

    她的心仿佛浸在冰窟里，冷透了。

    “皇上！”陸皇后喊出這兩個字，太多的話堵在了喉嚨里。

    慶春帝臉色難看極了，伸手指向門口：“皇后回去吧，朕沒工夫聽你胡說！”

    陸皇后用力握了握拳，指尖抖得厲害。

    可有些話不得不說。

    “皇上是不是聽信了那個云仙的蠱惑，妄圖追求長生？”陸皇后唇色蒼白，聲音顫抖，“那些失蹤的宮女……是不是與此有關(guān)？”

    “皇后慎言！”慶春帝的臉沉得能滴出水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知道。”陸皇后望著慶春帝，慘淡一笑，“那皇上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慶春帝惱羞成怒，一甩衣袖：“朕的事，還輪不到皇后管教！”

    “這不是皇上的私事！皇上聽信讒言，輕賤子民性命，可有想過江山社稷？”陸皇后走近一步，語氣決絕，“我不能坐視皇上這樣下去，皇上若不收手，我便去太廟告訴先皇！”

    “你敢！”慶春帝勃然大怒。

    陸皇后冷笑：“我既然來了，就沒有不敢的！”

    慶春帝抄起桌案上的茶杯擲向陸皇后。

    “你敢踏出后宮半步，朕就賜你三尺白綾！”

    陸皇后沒有躲，任由茶杯砸在肩頭，直視著慶春帝的眼睛一字字道：“若能令皇上清醒過來，妾不惜此身！”

    “好好好，你不怕死！”慶春帝逼近一步，踩在濕漉漉的金磚上，“那太子呢？寶兒呢？”

    陸皇后面如金紙，身體抖得厲害。

    她睜大了眼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卻發(fā)現(xiàn)這張臉太陌生了，仿佛從不相識。

    她的聲音冷靜下來，是憤怒到極點后的冷靜：“皇上，太子是你的嫡長子，寶兒是你的嫡長孫?！?/br>
    慶春帝完全聽不進這些，說出心里話：“那又如何？朕還能有許多兒子，許多孫子，皇后若以為能用太子和小皇孫逼朕放棄追求長生，那是癡心妄想！”

    等他長生不老，難道會缺子孫？

    “癡心妄想——”陸皇后怔怔落下淚來，眼中是徹底的絕望，“確實是我癡心妄想了……”

    她可以豁出去性命來勸誡皇上，可皇上連唯一的嫡子與孫兒的命都不在乎，用他們來攔住她的雙腳，她還能怎么辦？

    “劉喜?！?/br>
    躲在角落全程旁觀了帝后對峙的劉喜低著頭走上前來：“奴婢在?！?/br>
    “送皇后回坤寧宮?！睉c春帝看了陸皇后一眼，冷冷道，“皇后的鳳印暫且交給蘇美人——蘇貴妃保管吧?！?/br>
    陸皇后渾身一震，咬牙看著他。

    慶春帝面無表情吩咐劉喜：“送皇后回去后你就去瑤華宮宣旨?！?/br>
    “是?！眲⑾矝_陸皇后伸出手，“皇后娘娘，請吧。”

    陸皇后站著沒動。

    “皇后娘娘?！眲⑾灿趾傲艘宦?，眼中藏著同情。

    陸皇后深深看了慶春帝一眼，終于轉(zhuǎn)過身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蘇美人重新升為蘇貴妃的消息很快傳遍宮里宮外。

    宮中種種猜測，隱約聽說皇后與皇帝吵了一架，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一些大臣跳出來反對，慶春帝卻態(tài)度強硬擋下來，甚至一名言官以死抗議，都沒令他讓步。

    到底是后宮的事，見皇帝如此強硬，最終只好不了了之。

    清心茶館中，馮橙一張臉皺成包子，眉梢眼角都透著煩躁。

    “到底是為什么？”她緊皺著眉，下意識揉著陸玄衣袖。

    皇后與皇帝關(guān)系惡化，蘇美人突然又成了蘇貴妃。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

    難道這就是天命不可違？

    那很快就要發(fā)生的城破呢？也是無法改變的嗎？

    馮橙越想越覺恐懼，眼淚不自覺掉下來。

    陸玄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忙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

    “怎么哭了？蘇美人就算升回蘇貴妃，也不會一手遮天。”

    馮橙搖搖頭，卻苦于不能對陸玄說出她知道的事，沮喪問道：“皇后現(xiàn)在身體如何？”

    “姑母在宮中，不太清楚究竟如何了，我去找太子打聽一下?！?/br>
    “那快去問問，問到了告訴我?！?/br>
    陸玄很快找到太子，問起陸皇后：“姑母怎么樣？”

    太子臉色不佳：“大概是心情不好，有些沒精神。”

    “殿下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太子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放低：“我去見了母后一面，母后什么都沒有說。過后私下逼問母后身邊宮人，宮人亦不清楚母后與父皇鬧僵的原因?！?/br>
    “什么都沒問出來嗎？

    “在我追問下，宮人猜測或許與母后一直在查失蹤宮女有關(guān)?！?/br>
    “失蹤宮女？”陸玄神情一下子凝重，“殿下能不能仔細說說?！?/br>
    第334章 真相

    太子是信得過陸玄的，自然不會隱瞞：“從三個多月前開始，母后發(fā)現(xiàn)陸續(xù)有宮女失蹤，于是開始調(diào)查，而這似乎令父皇不大高興，覺得母后小題大做?！?/br>
    “三個多月前……”陸玄指尖輕叩桌面，心中冒出一個猜測。

    這個猜測令他語氣有些急迫：“殿下繼續(xù)說?！?/br>
    太子無奈笑笑：“就問到這些?！?/br>
    “一直有宮女失蹤，難道就這么算了？”

    “也不是一直，后來就沒有宮女失蹤了?！?/br>
    陸玄立刻問：“從什么時候開始沒有宮女再失蹤？”

    太子覺出不對來：“玄表弟，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殿下先說說，我才好確定?！?/br>
    “我隨口問了一句，說是從二月起就沒再發(fā)生宮女失蹤的事了。就是因為這樣，父皇才覺得母后堅持調(diào)查幾名宮女失蹤的事沒必要?！?/br>
    陸玄緊捏茶杯，問出最關(guān)鍵的問題：“那些失蹤的宮女，多大年紀(jì)？”

    “都是進宮不久的小宮女，年紀(jì)不大?！?/br>
    “準(zhǔn)確年紀(jì)呢？”

    太子搖頭失笑：“沒有想起來問這么細?！?/br>
    “那殿下再安排人去問問。”

    太子明顯愣了一下，不解問陸玄：“玄表弟，宮女的年紀(jì)很重要？”

    陸玄語氣鄭重：“非常重要?！?/br>
    太子想了想，應(yīng)下來：“好，我這就安排人去問?！?/br>
    “殿下一定要小心，別讓人知道你在查這個。”

    “我知道。”太子想想帝后很可能因為此事鬧僵，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很快太子安排的人就帶回了答案。

    “那幾名宮女的情況早就調(diào)查過，她們都是十三歲?！?/br>
    陸玄聽到了石頭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