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軍區(qū)機關大院大門，陳鐵軍下車，謝過三機廠的司機，在警衛(wèi)室那里登記了信息后，步行入內。

    這是一座六十年代建成的有濃重南方風格的院落建筑，放眼望去沒有超過五層高的樓房，大多是混凝土平頂結構的平房和兩三層的框架樓房，且有瓦磚屋檐設計，錯落有致地又分成了好幾個小院子，按照部門進行分配使用。居中位置自然是唯一一座中間五層兩側三層的機關大樓，實際上是一棟主樓被兩座副樓拱衛(wèi)著的布局，是本軍區(qū)的權力中心。每一道作戰(zhàn)命令都是首先從這里發(fā)出去的。

    主干道正對著機關大樓，陳鐵軍背著帆布背包邁著整齊的齊步走過去，一路上不時有嶄新的吉普車往外開。陳鐵軍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101廠生產的舒適乘用型吉普車，空間更大的懸掛更加舒適，其實就是給212吉普車做了拉皮手術。

    看樣子第一批量產型是首先交付了軍區(qū)使用。

    方成功從機關大樓里走出來，舉目四望后看到了齊步走過來的陳鐵軍。他小跑著過來，自然而然地取下陳鐵軍背著的帆布袋，說，“等你幾個月了，總算是回來了?！?/br>
    “方參謀?！标愯F軍敬禮。

    “走，回隊里再說?！狈匠晒︻I著陳鐵軍往小車隊所在的院子走去，一路上也不說話。

    軍區(qū)小車隊是軍區(qū)后勤部的正團級單位，級別不低，人也不少，主要是保障軍區(qū)機關的用車，獨享一個大院子，院子里就是車場，命令到立馬就可以出車。

    “隊長不在家，我這個副隊長主持工作?！狈匠晒ν崎_門走進去，把帆布袋放下，指了指這個小套間說，“這是你的宿舍，暫時在這邊住下。環(huán)境還可以的，比101廠好很多了?！?/br>
    “坐，坐下說話?！狈匠晒φ泻絷愯F軍坐下，拿出煙來遞過去，給陳鐵軍點上然后自己再點上，忽然想起還沒到水，連忙的去洗茶缸所幸泡起了茶。這些物件勤務兵每天都會收拾一遍，開水每天一換，隨時可用。

    端過來茶放在茶幾上，方成功說，“上級有命令，誰也不能打聽你的去向，我也就不敢問了，一直在軍區(qū)等著你回來。其他人都安排好了，編制還在小車隊，人在修理所那邊工作。修理所的老張和我關系不錯，很照顧他們。你沒有什么不放心的?！?/br>
    想了想，方成功說道，“101廠始終是要撤編的，能賣給三機廠換點錢沒什么不好，你也想開點。首長說了，你這個廠長是有功的，沒有你帶頭搞出來的幾款改進車，101廠也賣不上好價錢。對于你的安排，上級也明確表示了，副營級崗位你隨便挑，給正營級待遇。”

    自始自終都沒說話的陳鐵軍終于開口了，語氣很平靜，“方參謀，我想轉業(yè)?！?/br>
    “轉業(yè)？”方成功大吃一驚。

    怕什么來什么，賣了他的廠子就怕他撂挑子不干。一個凋零成那樣準備撤編的小修理廠，讓陳鐵軍幾個月時間給折騰成居然能研制改進型吉普車的工廠，這樣的能力讓軍區(qū)首長都為之側目。在戰(zhàn)場能上殺敵，回到后方能搞生產，這樣的干部不可多得。因此在如何安排陳鐵軍這件事上，軍區(qū)首長過問了，最終決定讓陳鐵軍自己來挑選崗位，只要是級別對應的崗位都可以。

    就怕他一氣之下要轉業(yè)。

    這不，來了。

    方成功頓時急了，“鐵軍，你別沖動，這個事情你不好有怨氣的，101廠本來就是要撤編的，搞得再好這個編制也要撤掉?！?/br>
    “方參謀，我沒沖動。做出這個決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就算沒有這個事情，我也會轉業(yè)。仗已經(jīng)打得差不多了，往后經(jīng)濟建設是重點。對我個人來說，繼續(xù)在部隊服役自然是最好的，有保障，社會地位也高?？墒俏疫€是想多做點事，做點能夠不斷獲得成就感的事情。思來想去后，轉業(yè)是最好的選擇。”陳鐵軍平靜地說道。

    方成功打量著陳鐵軍，也看出來了，他這是鐵了心的。

    這樣不行。

    “鐵軍，這樣，你再好好想想，不要輕易做決定。這個事情我必須得向部長報告，你在這里等我。”方成功說完立刻走，心急火燎的往機關大樓那邊跑，直接找后勤部分管小車隊的林副部長去。

    林副部長聽了匯報后，當機立斷道，“走，我去見見他?！?/br>
    立馬就乘車來到了小車隊院子這邊。

    陳鐵軍不敢怠慢，看見林副部長進來立馬站起來。軍區(qū)后勤部部長是副大區(qū)級，林副部長是妥妥的正軍級干部，以前可以算是兵團級領導，和軍長一樣大。

    “小陳，百聞不如一見，小伙子很精神嘛?！绷指辈块L壓壓手招呼陳鐵軍坐下。

    “謝謝首長。”陳鐵軍坐下。

    方成功連忙去泡茶端過來，在一側站好。

    “小方你也坐?！绷指辈块L說。

    方成功這才坐下來。

    林副部長單刀直入地說道，“我希望你留在部隊，軍區(qū)首長很重視你，你也是很有才干的干部。既是戰(zhàn)斗英雄也是一手讓101廠起死回生的生產英雄。部隊的編制要改革，101廠的功能和修理所的重疊，是肯定要裁撤掉的，這個誰也改變不了。你是黨員干部，應該可以理解，不理解也要理解?！?/br>
    “首長，我明白。要求轉業(yè)并非因為101廠被賣掉這件事?！标愯F軍心平氣和地說。

    “既然如此，能跟我說說你的打算嗎？”林副部長問道。

    陳鐵軍回答，“是！我想回地方搞生產，希望能夠進入地方的機械廠工作，發(fā)揮我自己出了打仗之外的其他專長，為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貢獻力量?！?/br>
    林副部長沉吟片刻，說，“戰(zhàn)場上的老兵回來大多不愿意再在部隊里待著，我能夠理解。但是我相信你是能克服的。你想要生產，在部隊里一樣可以，部隊也有工廠?！?/br>
    陳鐵軍不說話了。

    沒怨氣那是假的，他還不知道有工廠嗎，101廠不就是嗎，好不容易開了個好頭，結果挺好的一副牌讓你們全給扔了。

    “你看這樣行不行?！绷指辈块L思索著怎么樣安排陳鐵軍，只要能把他留下來就是成功，軍區(qū)首長發(fā)過話的，如果后勤部留不住人，軍區(qū)首長就會認為你們這些當領導的沒能力。

    他思索了一陣子，說，“我把你調到301廠去，那是生產坦克車的兵工廠，技術業(yè)務指導不歸我們，但是人事編制是軍區(qū)后勤部管的?！?/br>
    “首長，我不想去?！背鋈艘饬系氖牵愯F軍搖頭拒絕了。

    301廠是正師級大廠，主要生產59式中型坦克，在全軍兵工廠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重型工廠，素有南方小一機的稱號。這樣的單位絕對是后勤系統(tǒng)的香餑餑，可是陳鐵軍卻不愿意去。

    林副部長皺了皺眉頭，“說說你的要求。不瞞你說，軍區(qū)首長明確指示要留住人才，所以我是不會放你轉業(yè)的。”

    這個話一出就是命令了，陳鐵軍就真的無法轉業(yè)。組織不批準你能怎么辦？

    的確讓陳鐵軍犯難了，如果林副部長不同意，他是絕對無法轉業(yè)的。怎么辦？能怎么辦，只能認了。那就不得不考慮去處了。

    他也不顧忌了，點上煙抽，考慮了足足三分鐘，才抬起頭對林副部長說，“首長，我有三個條件。”

    “說。”林副部長絲毫不以為意，有本事的人提條件就是想干事，沒本事的人條件就是好吃懶做。

    陳鐵軍說，“第一，我要當一把手，只要是機械廠，無論大小，都可以。第二，組織要協(xié)調地方給我辦進出口貿易許可證和外匯自主賬戶及相關的使用權。第三，原來101廠的幾個兵給我，并且允許我以預備役的名義招收技術工人?！?/br>
    三個條件都不簡單，尤其是第二條，不是林副部長自己能夠決定的。他可以從編制表里找一個小工廠給陳鐵軍，也可以做主讓陳鐵軍靈活cao作用預備役兵員的名義找一些地方的技術工人來進行生產，但是進出口貿易許可證和外匯自主賬戶這個就不簡單了。

    林副部長再不懂外貿也清楚這兩個權限意味著什么，但是他的了解也是比較表面的，如果了解得很深，他絕對會第一時間拒絕陳鐵軍。

    有了上述兩個權限的企業(yè)，在當前的環(huán)境下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代理其他工廠進出口業(yè)務就能賺翻了天！外匯自主賬戶這個更了不得了，所有有本事創(chuàng)匯的企業(yè)工廠出口商品得了美元，這個錢是要存進國家管理部門賬戶的，給你的是人民幣，你想用外匯進口點東西，需要另外申請，國家管理部門全國一盤棋統(tǒng)一安排對外采購，幾年輪不上你是很正常的事。再一個，擁有外匯自主賬戶意味著同時擁有了使用權，不但可以自行對外采購，還可以對外投資經(jīng)營。

    陳鐵軍還是蠻緊張的，生怕林副部長是識貨的人，干后勤管工廠的應該多少有一些了解，但是畢竟是軍隊系統(tǒng)的，應該了解不深。

    沉默了不短時間，梁副部長說，“第一第三個條件我現(xiàn)在可以答應你，不過第二點涉及到地方相關部門的審批，必須要部長同意。這樣，回頭讓小方把單位編制表拿給你看，你選一個正營級的工廠，先上任，第二項等部長回來我向他請示請示，盡量給你辦?！?/br>
    不能再奢求了，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

    “是！謝謝首長?！标愯F軍立正敬禮。

    林副部長也松了口氣，勉勵了陳鐵軍幾句就走了，方成功跟著去拿單位編制表。

    微微嘆了口氣，陳鐵軍不得不開始思考如何把聯(lián)合貿易公司的資源給利用起來，結合到接下來要管理的小型兵工廠上面來，搭一下這班大船，抓緊時間打基礎。后面再把還沒影的重型工業(yè)公司給搞起來，和時間賽跑，爭取在進入九十年代之前具備一定的實力。

    不如此，就很難在九十年代末和西方巨頭搶蘇聯(lián)這塊巨大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