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棺中之人
我被這口放在血紅石臺上的樹棺完全吸引了,呆呆的想了很久之后才回過神。苗玉的情緒也稍稍恢復(fù)了一些,我們兩個人對視一眼,很多事情我沒有明著問出來,心里卻一股一股的涌動著不解和詫異。 九黎殿,那是九黎一域中的核心所在,是九黎之主盤踞的地方,我不止一次聽到這個稱呼,苗玉也曾解釋過。在我的印象中,九黎殿自然會在萬里之外的南疆九黎,但是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大河故道的下方? 而且苗玉清楚的說過,這是最古老的九黎殿,那意味著什么? 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剛一浮現(xiàn),就立即又被壓了下去,此時此刻,我的心神已經(jīng)全部集中在黑木樹棺上。或許真的像苗玉說的一樣,當(dāng)我們走到古殿的盡頭時,隱藏在盡頭的東西,很可能會讓人回想起一些什么,到現(xiàn)在為止,盡管我還是一無所知,但苗玉顯然已經(jīng)回憶起了部分往事。 “這口樹棺,是什么來歷?你能想的起來嗎?”我一邊問苗玉,一邊在血紅石臺的周圍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我想不起,但是爺爺過去帶著我聊天,說過很多往事?!泵缬裢墙厝缤瑸踅鹨粯娱W閃發(fā)光的樹干,道:“九黎古域,曾經(jīng)有一株烏蘇大樹,那棵大樹三人合抱,不過只長著九片葉子?!?/br> 九黎古老的傳說中,烏蘇神木和蓮花木一樣,只有一株,據(jù)說,那是奪天地造化的神物,可以讓人死而復(fù)生。這種傳說自然不足為信,但在九黎流傳了千萬年,九黎苗人深信不疑。那棵烏蘇木早已經(jīng)無存,后世的九黎苗人世代相傳,他們唯一的烏蘇木,做成了一具樹棺,葬入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這樣的傳說,苗玉肯定是聽過的,一直到今天,她才親眼看到了這具和傳聞中幾乎一模一樣的烏蘇木樹棺。 “打開它!”我繞著血紅石臺走了兩圈,心里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不管這個事情有沒有危險,我都要親眼看看這具棺材里,葬的究竟是誰。 說著話,我縱身跳上石臺,把苗玉拉了上來。烏蘇木樹棺堅硬如鐵,帶著一種神秘又尊貴的氣息,棺材還沒有被真正打開,但是那種氣息已經(jīng)把人完全包裹起來,有些喘不過氣。我不顧一切,越是這樣,越是讓我對里面葬的人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 我轉(zhuǎn)頭看看苗玉,她沒有多余的表情,眼睛也完全集中在樹棺上。古老的樹棺結(jié)構(gòu)非常簡單,從中間被一剖為二,挖空樹心,人葬進去之后再蓋上棺蓋。標(biāo)準(zhǔn)的九黎樹葬,棺材上下還有中間會有三道鐵箍。但是此刻,我看到棺材上的三道箍已經(jīng)被敲斷了,就掉落在樹棺的一旁。 一看見這三道箍,我心里就完全確認,棺材里的人,非同一般,三道箍全都是黃金打造的,這是九黎喪葬中的一種禮儀,身份地位達不到的人,沒有資格配用。 我心里隱隱有種焦灼和不安,感覺手腳都有點發(fā)軟,一直都在苦苦的追尋一件事情,當(dāng)這件事情最終要水落石出時,那種心情,沒人可以理解。我定定心神,雙手一伸,穩(wěn)穩(wěn)的扶住樹棺的一邊。我想要馬上打開它,以免夜長夢多,在真相將被揭露的時候突然又遭到什么意外。 烏蘇木沉重?zé)o比,我全身上下的力量全部集中到雙手上,用力把樹棺的上半部分一點點推開,挪出一道縫隙手,手指插進去,全力一掀,棺蓋應(yīng)聲而落。 一道身影,平躺在棺材里面,一動不動。在棺材打開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咚咚的狂跳起來,隨手抓著手電筒,不知不覺間,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心情又劇烈的起伏。光線晃動著照射到了棺材里面,把那道平躺在里面的人影照的清清楚楚。 他可能已經(jīng)死去很久很久了,額頭上被一柄利器打穿了一個洞,不知道多少年過去,傷口的鮮血仿佛還沒有凝固。他死的很慘,但是神色卻出奇的安詳。 “你……你看到了嗎……”苗玉低著頭,眼中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落下來,當(dāng)她看見棺材里的這個人時,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先是掉淚,而后失聲痛哭。 我的視線一陣恍惚,眼睛隨即就呆滯了,再也不能轉(zhuǎn)動,整個人連同思維好像瞬間被凍結(jié)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和恐慌,像是潮水一般洶涌而來。 如果我看的沒錯,這個躺在烏蘇木樹冠里的人,是我。 他是誰?我分辨不清,但是可以確認,這個躺在棺材里的“我”,絕對不是圣域那個很像我的人。 他有和我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身材,除去額頭上那個血淋淋的洞,我和他幾乎沒有任何區(qū)別。呆滯之后,是一陣強烈的迷惑,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望向正在哭泣的苗玉。 可能是我想的太天真了,我總覺得只要打開這具樹棺,看到里面的人,可能就會解開心里的一些謎團,讓額骨后面那片漩渦被解讀一部分,然而我看到了這個人,卻重新陷入了一個更深的深淵里,無法自拔。 轟…… 額骨后面的漩渦驟然急速的轉(zhuǎn)動起來,一幅幅雜亂的場景從眼前走馬觀花一般的閃過,那片漩渦有了反應(yīng),然而仍然不能讓我想起失去的記憶。 “你想起什么了嗎?想起什么了嗎?”我急切的追問苗玉,這個事情太奇怪了。躺在樹棺里的人是誰?他為什么跟我一模一樣?他的身份是什么?能夠安葬在古老的九黎殿里,用九黎古域唯一一棵烏蘇木做自己的棺槨。 苗玉泣不成聲,哭的幾乎昏厥過去,就好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親密的一個人突然永遠離開了自己,那種失去的感覺讓她痛苦不堪,幾乎陷在了掙脫不出的情愫中。我蹲下身,輕輕抱住她,沒有再急著追問,也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用手撫摸著她一頭烏黑的長發(fā)。苗玉整個人都埋在我懷里,淚水把衣襟打濕了一片。 一直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看看樹棺,又看看我,隨即把我抱的更緊,唯恐一松手,我就會從眼前消失。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苗玉睜著淚汪汪的眼睛:“是我把你帶到這里來的……” “什么?你說什么?”我的腦子轟的一下,險些炸裂,苗玉雖然哭的厲害,情緒又激動不已,=但她的神智明顯是清醒的,她這樣一說,無形中已經(jīng)顯露出一個事實,一個我從來沒有想過而且有點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個躺在烏蘇木樹棺中的人,真的是我? “是我把你帶到這里來的……”苗玉伸手擦著眼淚,但那淚水仿佛是擦不盡的,擦掉一片,又流出一片:“你死在連環(huán)山,血流了一片,我哭著,不想讓你就那么死去,我?guī)е銇磉@兒……” 苗玉的話音還沒落,我的腦子里驟然閃現(xiàn)出了連環(huán)山的輪廓,層層疊疊的連環(huán)山,山邊奔流的大河水,烏云遮天蔽日,翻翻滾滾,我看到一道身影猛然從烏云中跌落下來,直直的落在群山之間,天地悲鳴,日月無光,那道身影踉蹌著想要爬起來,但力有未逮。他的額頭上有一個血淋淋的洞,他滿臉滿身都是鮮血,想要努力挺直自己的腰身,想要重新站起。 但他失去了生機,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的眼睛粘著血光,無力的朝南面望了一眼。我看到了他的臉,就是此刻躺在樹棺里的人。 我不止一次聽人提起過連環(huán)山這個地方,然而此刻聽苗玉提起,卻帶給我一種強烈到無以復(fù)加的震撼。我真的覺得自己的腦海里有什么東西想一個勁兒的朝外跳,可是還沒等抓住那條隱約露出的線索,額骨后面的漩渦如同剎那間膨脹了無數(shù)倍,險些把整個顱骨都撐的炸裂。 那種感覺說都說不出來,好像腦袋要被崩裂成碎片,我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雙手抱著頭,痛苦的在地上來回翻滾,忍都忍不住。 “不要!不要!”苗玉立即停止了想要說出的話,她翻身緊緊抱著我,臉貼著我的臉,急促又小聲的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出那些,不該說出來……” 我的腦子混亂了,亂的一塌糊涂,無法承受的痛楚中帶著難言的悲苦,我好像回想起來一點點,但又好像什么都沒想起來。但是我已經(jīng)知道,很久之前,在連環(huán)山,曾經(jīng)死去了一個人,那個人,是……我? 苗玉不停的撫慰,不停的抱著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痛苦難當(dāng),好似腦子要崩裂的危機才漸漸消退,我全身上下都是汗水,隱隱有一些后怕,真的和太爺說的一樣,有的事情,只能我自己去琢磨,如果別人說了,我會因此而失控甚至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