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開！從我的身上滾下來！——哇啊！”

    那么魁梧的男人竟然會害怕老鼠，簡直聞所未聞。不過于他們那種自尊心過剩的貴族子弟來說，老鼠這種骯臟的動物簡直就是他們的天敵。而且又是有毒的種類，被那種惡心的玩意爬到身上，心里承受不了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嘿！活該！誰讓你們要打翻垃圾桶！”

    躲在暗處的莫良這才現(xiàn)身，沖著那兩個家伙落荒而逃的方向做著鬼臉。

    衛(wèi)嵐驚愕地看著他，然后淡淡地說了一聲：“……多謝?！?/br>
    莫良淡淡笑了笑。心想嵐子就是嵐子，哪怕變得再怎么不愿親近他人，也會盡到該有的禮數(shù)。

    正像那兩個人渣說的，整個圣殿騎士團都不允許有老鼠一類的害蟲出現(xiàn)。所以那幾只小東西，當(dāng)然是莫良提前準(zhǔn)備的。衛(wèi)嵐這么聰慧，通過莫良出現(xiàn)的時機，不難推斷出這是他所為。

    “小意思，沒什么大不了的?！蹦茧S意地?fù)]了揮手，便走向那堆垃圾。得在那些大人物經(jīng)過前把這些垃圾重新收拾好，否則即便他捏著管理官的小辮子也沒辦法繼續(xù)在中庭混下去了。

    “……”

    衛(wèi)嵐還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明明出手相助，卻不邀功。尤其對方還是個雜役，那么向正騎士的他討個人情債，不應(yīng)該是“求之不得的機遇”嗎？

    還有那雙仿佛未染塵埃般的清澈明亮的雙眸，讓衛(wèi)嵐無法移開視線。

    ……他還從未遇到過有著如此純粹眼瞳的人，哪怕是他視為好友的昂輝，都不曾這么純粹。

    “兩頭蠢豬……還真是會給我增加工作量。”

    哪怕是抱怨著，眸中的清明卻依然沒有遞減。仿佛不知“憎惡”為何物，眼前的這個平民竟讓衛(wèi)嵐覺得前所未有的耀眼。

    ……這種心情，還是第一次。

    所以不自覺的，他也彎下腰來，和莫良一起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垃圾。

    “喂！會弄臟你手的！”

    然而衛(wèi)嵐卻沒有收手的意思。莫良笑著嘆了口氣，咧嘴笑道：“謝啦?！?/br>
    ——“謝啦”。這種道謝方式于有著良好教育的衛(wèi)嵐來說，未免太過隨意，太過失禮了。不過意外的，衛(wèi)嵐非但不覺得這種隨意的語氣討厭，反而覺得新鮮。

    “我叫莫良，你呢？”

    友好地伸出手，而且還是特地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才把手伸出去。不過即便這樣，于貴族來說，與平民握手都是一件不成體統(tǒng)的“骯臟”的事。

    意識到衛(wèi)嵐是在這種教育下長大的莫良，剛想后悔地把手縮回，卻被衛(wèi)嵐輕輕握住。

    “……我叫衛(wèi)嵐。”連他本人也沒有意識到，此刻的他，注視著這雙清澈純粹眼眸的他，正淡淡地微笑著，“我叫衛(wèi)嵐。”

    注視著衛(wèi)嵐伸出來的手，莫良呆住了。

    別說他現(xiàn)在只是個和他沒有任何瓜葛的平民小子，而且這只手剛剛還撿過垃圾，在貴族眼中，理應(yīng)不受待見才是。

    加上衛(wèi)嵐又是個愛干凈的人。

    莫良很是小心地握住他伸來的手，緊緊握住。

    為他沒有因為無聊的階級觀念而疏遠自己，莫良打從心底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比明月還要明亮。

    比旭日還要溫暖。

    被這純粹的笑容所打動，衛(wèi)嵐不禁睜大了雙眼。

    總覺得內(nèi)心深處，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有什么東西在逐漸升華。

    衛(wèi)嵐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他不清楚這是什么，更不清楚要怎么應(yīng)對。

    他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搭話道：“……不過話說回來，為何這種地方會有老鼠呢？”

    “這有什么奇怪？——啊，對，圣殿騎士團這樣神圣的地方，是不該出現(xiàn)老鼠這種骯臟的生物?！?/br>
    “不過啊……”莫良笑了笑，接著道，“這地方總會有地下水溝吧？不然下雨時雨水就沒辦法排到外面去了。像這種地下水溝可是老鼠最理想的棲息地呢！當(dāng)然這里的設(shè)計構(gòu)造不會讓這些老鼠有機會爬到地表上來。不過，倘若撬開一塊地磚，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吧？”

    在貴族的教育中，當(dāng)然不會教導(dǎo)他們老鼠會生活在什么地方。所以這對平民而言是常識到不能再常識的事，于貴族子弟來說，卻如天方夜譚一樣新鮮。

    見衛(wèi)嵐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莫良笑道：“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所以即便是神圣如這里，也會存在骯臟的老鼠的?！?/br>
    這句話，也是另有所指。

    “就像太極分兩儀，清晰地劃分出黑與白，表明這兩個部分是相互獨立、不容混淆的，可中間又存在著對方的‘點’，陽中含陰，陰中含陽，互相包含、共同存在，才構(gòu)成森羅萬象。

    “——世界，不正也是如此嗎？”

    衛(wèi)嵐的心猛地一震。

    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才構(gòu)成世界，才會生萬物。

    而生存在這個世界中的生物，只是在忠實地遵循著這個法則而已。

    所以這種代表著“光”的神圣之所也免除不了在其陰暗的地下有老鼠縱橫。

    所以，人之“惡”只是為構(gòu)成這個世界的一環(huán)。那些被衛(wèi)嵐憎惡的存在只不過是在忠實地遵循著這個世界的法則罷了。

    衛(wèi)嵐的心中，吹著一股風(fēng)。

    而那個除了“殺念”對什么都漠然的人格，在聽到莫良的一席話后，第一次有了別樣的、鮮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