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會易主。

    秋慕恒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手托著下巴，淡淡道：“江山大統(tǒng)，自是有人繼承。先王繼位時，并未對他的手足全部趕盡殺絕。朕會從各諸侯中甄選一子引繼朕膝下，繼承皇位?！?/br>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引人發(fā)寒。

    “再說，這日后的江山，可非太平盛世。朕怎忍心，讓朕的子孫，受朕之苦?！?/br>
    “……”

    即便秋慕恒勵精圖治，甚至為了后世掃清西域障礙，卻也不能保證江山穩(wěn)固。

    當西域風(fēng)沙肆虐，各位君王知道自己上當之時，又哪里肯放過大魏？

    雖然那時候的西域，已被秋慕恒通過屯墾削去不少力量，但依舊避免不了一場腥風(fēng)血雨，雖然最終是西域諸國落得慘敗的下場?？蓱?zhàn)爭帶給大魏的消耗，亦是一道不可磨平的疤。

    秋慕恒的盟約中，提到的百年之內(nèi)，兩國交好，絕不相負，是他給大魏設(shè)的最后一道屏障。不過他也知道，這道屏障，未必能維持百年之久。

    風(fēng)云變幻，變數(shù)實在太大。

    他尋求固建的技術(shù)，表面是為了人民福祉，實際也是想舉一反三，強化本國的軍事力量。

    于大魏來說，秋慕恒已算得上一位千古明君。

    衛(wèi)嵐道：“的確，即便現(xiàn)在皇上為大魏江山打好根基，將來若遇昏君，江山也未必能長久。不過，以皇上之能，再選一聰慧賢德之女誕下繼承人，從小鞭策之，教導(dǎo)之，將來定會成為像皇上一樣的明君。如此代代傳承，何愁江山不能穩(wěn)固？”

    秋慕恒卻嗤笑：“后世如何，與朕何干？你又可知，先皇與朕，是如何繼承的大統(tǒng)？我父皇兄弟一共三人，論仁德，我的大伯在他之上，論謀韜，我的三叔遠勝于父皇，最后卻是父皇登基，為何？”

    衛(wèi)嵐搖頭。

    秋慕恒道：“只因他們明白，這把龍椅，不過是個囚籠，是權(quán)臣的囚籠。所謂的皇帝，不過是權(quán)臣的傀儡。我父皇一生碌碌無為，郁郁而終。他們推朕上位，亦想覆車繼軌。朕能有所為，全憑運氣好。昔年三足鼎立之勢，自己崩塌瓦解，才讓朕跳脫傀儡命運，有了今日成就。”

    物極必反，也是因劉夏太過張狂，天要滅他。

    “朕且問你，于國家，何為重？”

    “人民？”

    “錯！是貴族，是官吏。倘若無他們支撐協(xié)調(diào)，民眾就是一盤散沙，僅憑統(tǒng)治者一人之力，如何凝聚？國家經(jīng)濟也靠他們支撐。朕自親政以來，只是罷黜無用貴族，卻未廢除貴族制度，你道為何？——因為倘若徹底廢除貴族制度，朝綱必亂！

    “其實百姓和貴胄就如棋盤上的白子與黑子，而皇帝便是國手。下這局棋，黑與白都不能偏倚，只有和棋，江山才能穩(wěn)固。然而這盤棋哪里那么好下呀，還得提防外來風(fēng)起，刮錯某枚棋子，擾亂了棋局。所以說這國手不是人人都能當?shù)?。我父皇和太上皇定然想不到，朕能有今日成就吧。你道血緣便能將智慧代代傳承嗎？劉備何等梟雄，卻生出阿斗那么個蠢貨?？梢娭腔郏⒎桥c生定義，而是后天修得。即便皇族，也不例外?！?/br>
    關(guān)于這點，衛(wèi)嵐也認同。

    人人道他是天才，他的確天賦異稟，可也付出諸多努力。

    人人羨煞他知識淵博，不管學(xué)什么都能很快融會貫通，那是因為，他閑暇時便會閱讀鉆研。

    天才從來都不是什么與生俱得，而是經(jīng)過不斷努力，所煉化的結(jié)果。

    “所以你覺得，朕的后裔就一定具備朕的謀略么？朕從不寄這奢望。而且，朕還沒有自大到，能夠奠基好未來的世界。朕只要活在當下，享受當下，于當下盡朕應(yīng)盡之事，便足矣?！?/br>
    秋慕恒霸氣一笑：“朕只要創(chuàng)立一個能夠供朕和龍圖安享晚年的世界便好。至于未來，那是后世之人當需cao心之事，而不是朕，應(yīng)當代勞的。朕，也無暇旁騖?！?/br>
    自從與包龍圖相遇后，秋慕恒心里便只存著這一個心愿。

    為了達成這個心愿，即便手染鮮血也在所不辭。

    天地間，他就只為了龍圖，也斷不會犧牲龍圖。

    衛(wèi)嵐默然。

    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有感謝數(shù)據(jù)的一天。

    秋慕恒的一番話，也點醒了他。

    因為他們兩個，是如此之相像。

    衛(wèi)嵐為了莫良，也甘愿做任何事——哪怕手染血腥，又何妨？

    他拱手，鄭重道：“皇上金玉良言，讓人佩服?！?/br>
    秋慕恒寂寥笑笑，嘆道：“這些話，滿朝文武，除了龍圖，朕也只有能說與你聽?！?/br>
    衛(wèi)嵐趕忙躬身，道：“臣惶恐?！?/br>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以相爺智慧，倒也能成為皇上半個知音?！?/br>
    秋慕恒擺擺手，道：“他早已做慣黑子，哪里肯做出讓步。人吶，一旦在某個立場處久了，甚至處到心都扭曲時，哪里還肯再變更立場?！?/br>
    他嘲弄似的笑了。

    衛(wèi)嵐嘆息一聲，表示唏噓。

    秋慕恒看了他一眼，道：“不過，朕方才那些話，你的確不適合聽。忘了吧，當朕沒說過。”

    皇帝不能擁有朋友，更不能和別人傾訴心事。

    包龍圖是特殊的，除他以外，不能再出第二人。

    衛(wèi)嵐明白。他躬身，雙手捂住耳朵，道：“臣謹遵圣諭?！?/br>
    他頓了頓，又鄭重道：“皇上，待兩國順利結(jié)盟后，可否放臣和莫良歸隱江湖，做回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