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開封也在河南，這一點倒是沒甚可相爭的。

    再則不管如何偏向河南，這黃河治理得好，總少不了河北一帶的好處。

    倪御史這些日子，

    在用能想到的手段都挑剔不出新安北坊的不足處之后，

    仍越發(fā)將閑暇時癡迷在那平民坊市之間，

    不正也是因著對家鄉(xiāng)未來充滿期待所致？

    對家鄉(xiāng)的未來越期待，對新安北坊建筑工藝的出現(xiàn)越充滿希望，對創(chuàng)造那工藝的大師越感激……

    倪御史這心也就越焦灼。

    但他再心焦也無用。

    若宮九無心，他尚可拼死勸諫，宮九眼瞅著是滿心歡喜往坑里跳的，倪御史又還能如何呢？

    他轉(zhuǎn)眼立下了要為皇帝陛下除花拔草的“宏偉”目標。

    尤其是在水泥的效果遠超他想象——

    其實主要還是黃河綜合治理參考了向曉久從宮九故鄉(xiāng)帶來的許多資料經(jīng)驗

    ——可倪御史只看到實情：

    四月底才定下的治理計劃，他都沒敢想今年能叫老家得什么好處呢，聽說雨水泛洪的時候心就直抽抽的。

    結(jié)果黃河水泛是泛起來老高，小洪澇也是有的，大水患卻沒發(fā)生。

    倪御史對安王簡直驚為天人，后期更是發(fā)展出一股古怪的“（皇帝身邊除）安（王外花花草草一律）鏟（除）”勢力，不提。

    只說眼前。

    簡稱“安鏟”的古怪勢力還沒發(fā)展起來，倪御史就為了安鏟抓心撓肝了。

    趙佶固然是個沒長性的，向曉久卻也不是個行事多講究的。

    前一日才封了個并肩同坐的安王，轉(zhuǎn)眼竟就將小甜水巷的那個人召進宮了！

    乍一聽到消息的時候，倪御史差點沒給心頭一股郁氣憋死過去！

    可憐他連要面諫皇帝都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身為一個七品小官兒，別看是個御史的七品，勸諫的奏折似乎隨便上，

    想要當面諫言，卻只有半月一遭的大朝會。

    好在這時候水泥在水利方面的效果還沒那么立竿見影，宮九其他彪悍處更暫未體現(xiàn)，倪御史對這位“建筑大師”破感激，卻也還沒到了驚為天人、不能為他肝腦涂地寧可一死的地步。

    總算勉強緩過了那一口氣。

    另一邊，傅宗書、諸葛小花……

    連倪御史那樣才剛琢磨著要在宮中發(fā)展點兒人脈的家伙，都能聽說皇帝又想起小甜水巷的故人了，

    這些或早在宮中八面埋伏、四處勾搭，或因職務故少不得消息靈通的大佬們，又有哪個是消息慢的？

    一時之間少不得心思百轉(zhuǎn)。

    諸葛小花好點兒，他從來就是個公心遠大于私心的，

    這兩日向曉久又因他通過宮九的稱量，越發(fā)地給他添了許多擔子，

    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幾乎連皇帝月前的劇變都顧不上多思多想了，又哪里還顧得上皇帝私寵瑣碎？

    左右冷血也還在御前。

    只傅宗書，他原就很有幾分能把皇帝私事做八卦消遣的大膽輕慢，

    又碰巧手頭政務該分派的分派了，前兒新得的書也看完了，恰琢磨出些許經(jīng)濟體制變動的新點子要先探探皇帝口風……

    不就正好覲見了么？

    一到御前，傅宗書就暗自在心底嘆了口氣。

    無他，御前豈止一朵白牡丹、豈止一位小甜水巷故人？

    和李師師齊名的其他四位風流文采、艷傳京華的絕妓，徐婆惜、封宜奴、孫三四、張小唱，一個不漏全都在。

    清歌彈唱，烹茶煮酒。

    美人風儀各有當世無雙處，奈何春風不解意。

    滿室無旖旎。

    ……不，旖旎纏綿還是有的。

    幾日雙修下來，宮九雖沒再出現(xiàn)當初迷心花海旁那仿佛吹氣一般豐滿起來的變化，好歹清瘦歸清瘦，對皮囊的掌握卻好了許多。

    不說虛的，眼前傅宗書這樣兒的，不靠真氣外放欺負人——

    畢竟真氣外放的話，宮九就是原先還被埋在土里動彈不得的時候，都能輕易殺幾個

    ——只靠皮囊運用，宮九都不怵他。

    坐臥起居、生活自理更是完全沒問題的。

    架不住宮九在那不能自控的分別之后，更愛歪纏。

    這一會子也理所當然地半倚在向曉久身上，

    兩人就著曼妙琴音、婉轉(zhuǎn)歌喉，對著桌案上一方似帛非帛、似紙非紙的動作指指點點，

    看神色頗正經(jīng)，偶爾交匯的眼神，

    卻叫傅宗書這般老狐貍，都不由想起曾經(jīng)春風之中、已然模糊容顏的一張笑靨。

    不過傅宗書畢竟是傅宗書。

    心底閃過的只是一瞬間的念頭，面上未露分毫，甚至心頭都未再縈繞片刻。

    御前應對的姿態(tài)也調(diào)整得恰恰好的，不再是面對趙佶時的風月閑篇或奉承巧言，直截了當?shù)木褪枪隆?/br>
    ——傅宗書在政務上頗有才干，在經(jīng)濟方面尤其擅長。

    再仰仗著生在王文公后世的好處，得以對前人經(jīng)驗琢磨分析，又有向曉久前些日子賜下好些書籍，這一番御前侃侃，不只很有些可取處，更有些憐憫黎民的味道。

    雖說傅宗書極可能是順著皇帝近日的變化、跟著轉(zhuǎn)變討巧以攬取更大權(quán)力，

    也很可能所謂憐憫黎民不過是如農(nóng)家養(yǎng)豬養(yǎng)牛一般，養(yǎng)大養(yǎng)壯了再行奴役、宰殺的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