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困蹇虎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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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當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致酒行 河東,安邑。 那輪皎月不知在云里躲躲藏藏幾回了,盛夏夜空該有的滿天星斗此時盡皆隱沒,天穹之上只有這么一輪月亮,像是孤單寂寞的小女孩獨自在云層里玩著捉迷藏的游戲??勺屑毧慈?,月亮一直都在那個位置,真正聚散無常的卻是那與夜空融為一色的云,一會把月光遮住,讓大地陷入黑暗,一會又將月光從云邊泄出,在夜空形成一道道白光。 到底是云在玩弄月亮,還是月亮在玩弄云? 整個晚上李義都在想這個問題,他也不是真有這個閑情逸致,而是實在沒有別的事可做、也沒有別的事可想了。一開始的時候他想了很多很多,還很有興致的在想鮑出是否順利將消息傳遞了出去,會因此獲得怎樣的封賞、朝廷的軍隊是否已經(jīng)派往河東,又是如何用兵,派誰用兵。 可過了一段時間后,他便再也不想這些對他來說實在遙不可及的事情了,反而是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周圍的環(huán)境上。比如庭院里每到晚上都會吵鬧不休的蟲鳴、比如偶爾在頭頂停留的雀鳥、或者是天上那一輪追逐云層的明月。 李義這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人世間除了讓他向往的高官厚祿以外,竟還有如此怡然、讓人內(nèi)心平靜的景物?,F(xiàn)在想起來,這些天經(jīng)歷的一切倒還不如以前與嚴干兩人耕讀田間來得自在,只可惜這個簡單的道理,李義知道的太晚了。 院子里有一口枯井,井口處被人蓋上了一只沉重的車輪,周圍的輪廓被長釘牢牢釘在地上。這是一個簡易的囚室,李義背靠著井壁,默默地坐在那里,抬頭看著月光斜斜的透過車輪照亮了半個井底。 當日他們得到罪證,并將其交付了鮑出,沒過多久追兵趕至,為了避免全都交代在這里,嚴干與李義選擇留下斷后。盡管二人劍術(shù)不凡,但到底寡不敵眾,結(jié)果被擒回范氏塢堡。 范先當時質(zhì)問他們“我待爾等不薄,奈何謀我邪?” 李義只知命將不存,于是說道“再多恩惠,也不改你這逆臣賊子之心!” 范先大怒,當時就想殺了他們,結(jié)果為祝奧以當務(wù)之急是盡早起兵、而不是顧忌瑣事為由勸阻,并且出了一個在范先看來比直接殺死嚴干等人還要解氣的主意那就是效仿孝成皇帝時的酷吏尹賞修筑虎xue來困殺跋扈游俠的法子,將兩人投入枯井,以期活活困死嚴干與李義。 再后來由于河東戰(zhàn)事頻頻,范先本來想著折磨李義兩人一段時間后再行殺害,也因為隨著局勢的日趨緊張而將其拋在腦后。 月亮再次隱沒于云層之中了,李義低下頭去,手指輕輕掃過嚴干凌亂帶血的發(fā)鬢,對方臉上的溫度跟自己的指尖一樣冷。 在狹窄的井底,兩人不得不相互倚靠,由于嚴干在對陣追兵的時候受到劍傷,此時正虛弱的半靠在李義的懷里。他側(cè)首微鼾,身上黏著半干的汗水,被夜間的冷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寒噤。 嚴干動了動嘴,像是夢囈般說道“我可是個人” 李義嗤的一聲笑了,忍不住輕聲罵道“瓜瓤子,什么時候了還不忘說這話。” 說罷,李義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低低地說道“你若真有人的進取之心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自愧” 嚴干沒有理他,口頭禪說到一半便把頭歪向一邊去了,喃喃道“好熱啊,渴” 李義忽然回過神來,急忙把手摸上嚴干的額頭,他的額頭熱得燙手。 “是熱??!”李義吃了一驚,忽的立起上身,像只受的豹子,對著井口外大喊大叫道“外面有人沒有!應(yīng)個聲!” 庭院里頓時靜了一靜,然后又開始不慌不忙的傳來夏蟲的鳴叫聲。 李義心里愈發(fā)焦急了,他連聲叫道“走水啦!走水啦!快來人救火!” 云層里的月亮像是被他驚動了,好奇的從云邊露出一角來窺探究竟。 時間慢慢的過去,嚴干嘴里開始說胡話了,李義心里也越來越?jīng)觥Ko緊抱著嚴干的頭,感覺那發(fā)燙的溫度似乎灼熱了自己的心。 “公仲公仲公仲”李義呆呆的念著嚴干的字,這個身姿軒昂的漢子頭一次那么的慌然失措,當初就連范先以刀斧加身都全然不懼的他,此時竟然像個懦夫一樣痛哭流涕,大聲地哭喊著“嚴公仲!” 他們彼此單家,一直相依為命、情同手足,可這個時候嚴干傷病纏身、半昏半醒,李義馬上就要眼看著這個最親的兄弟死在自己的懷里了。他緊緊抱著嚴干,像是溺水者在水里抓住一根稻草,像是這么做就能減緩嚴干的病痛。 淚水打在李義的手背上,他心里一顫,這么多年來就算是再大的困苦他都能笑著面對,從未流過一滴眼淚,今天他卻哭了,嚎啕大哭,因為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一個親人了。 他在嚴干耳邊哽咽著,像是從內(nèi)心深處對自我進行拷問“對不起公仲你說得對,我答應(yīng)鮑文才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兄弟義氣,就是為了博求出仕因為我受夠了這樣清貧單家的日子,雖然我嘴上不說,但你不知道每回門前有軒車經(jīng)過,我都會翹首去偷看你以為我是真的喜歡給那些冠姓大族辦護喪事么?我那是為了結(jié)好他們,不然誰會樂意給他們裝孝子孝孫為了出仕、為了能讓我一身才能得以施展,我策劃了那么多可我最不該最不該的是把你牽扯進來” “公仲”李義知道嚴干雖然經(jīng)常將人掛在嘴上,其實只想做個安貧樂道的隱士,偶爾仗劍出行,替人打抱不平,其余的時候就守著家中那幾畝瓜田。要不是因為鮑出作為友人,有事相托、要不是李義自己熱衷名利,極力慫恿,嚴干此時應(yīng)該還在馮翊鄉(xiāng)下打理他的瓜田,或者在樹下偷懶睡覺,根本不會牽涉到這個復雜的局勢中來,也根本不會落得如今這個境況! 李義起初還以為嚴干跟自己一樣心里也想著出仕,只是沒有個機會,所以才半是強迫的將嚴干拉下了水。如今看到嚴干這副模樣,心里悔不當初,語無倫次的在嚴干耳邊道著歉。如果能從頭再來的話,他寧可與嚴干一輩子都做個雖然清貧但是逍遙快活的游俠,而不是為了名利失去眼前這個兄弟! “我我都知道?!眹栏杀焕盍x這番動靜搞的一時清醒了過來,像是一直在裝睡,語氣卻又是真的虛弱無力,他勉強笑道“我是自愿來的,這不怪你。” 李義心里愈加悔恨,他無聲的流著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誒?!边@時忽然在井口處傳來一聲嘆息,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感慨著說道“想不到在我們之中,嚴公仲才是真的義士啊?!?/br> 李義身子一抖,頓時被那人嚇到了,他霍然抬頭“是誰!” 只見一人背對著月光,面孔與身形隱在陰影里,讓人分辨不清樣貌。他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極不合身的破舊袍衫,兩只肥大的袖子在夜風的吹拂下起起伏伏,就好像是兩把軟絹織成的宮扇在扇著風。 “是我?!蹦侨说穆曇舫练€(wěn)有力“特來救你們兩個的小命,誒,麻煩吶,真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