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薊縣郊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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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剛毅不撓,雖遇外物而弗為移,始足作社會楨干?!眽炍幕琳?/br> 初平三年九月二十一。 幽州、薊縣。 北國的秋天在雨后更添了幾分涼意,日中時分,天色澄清如洗。晚飛的候鳥整齊的掠過湛藍的天空,在深沉寥遠的天空排出一個個人字,又在緩緩流淌的水面上投下清晰的剪影。 山頭斜照,天地之間是一片均勻的橙色。 一個個身著玄色、緋色袍服的官員匯集在城外長亭,他們身后各停著形制不一的車馬,像是城里的達官貴人邀好了秋游。 精神矍鑠、氣度雍容的中年男子一襲玄袍、頭戴梁冠,立在跟前。官道兩旁的山水、盡頭的藍天,猶如展開的畫卷在他眼前緩緩展開。長空雁叫、流水潺潺、還有偶爾呼嘯的風聲,在他耳中都猶如一般,分外動聽。 “多少次來了,這還是首次見到城外有這么一段景致,真是如何也看不厭呢?!彼p輕笑道,隨意的揮展衣袖,一枚由紫色綬帶系著的龜形金印在他腰間露了出來。 恂恂苗胤,傳龜襲紫。 中年男子腰間懸掛著的,就是象征著他公侯地位的紫綬金印。 這正是漢室宗親,大司馬、幽州牧、襄賁侯劉虞。 劉虞,字伯安,東海郯人。族譜上溯東海恭王,名副其實的皇室宗親,天潢貴胄,響當當?shù)幕蚀?。他素有賢名,既孝且廉,政績卓著,升遷幽州牧后,在塞外各族之間享有崇高威望。 幽州本是貧瘠之地,但在劉虞的治理下,青徐等州百姓仰慕仁政,不惜遠遷幽州以圖安居。其天性節(jié)約,敝衣繩履,食無兼rou,以身作則,使遠近奢靡之風為之一變。 總的來講,劉虞是個不可多得的一個好官,只可惜他身處亂世之中。 在亂世之中,好官向來都活不長久。 “連日冷雨,如今能有此氣候,還得全賴天使的光?!鄙砗鬁啙岬穆曇繇懫穑瑬|曹掾、右北平人魏攸說道“只是這一路上走的也太慢了些。” 劉虞含笑回頭“匆忙而來,那才有失使臣風度,何況該急的也不是我們?!?/br> 蕭蕭風來,遮住了人聲,話說的稍微小了點,聲音就要被風遮住了。劉虞仍舊是笑著,他偏過頭去,對魏攸說道“你看看,他到現(xiàn)在都還沒來?!?/br> 魏攸灰敗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異色,說道“公孫瓚不知為何,前日親自引軍趕赴居庸,眼下可能不會來了?!?/br> “他當然來不了。”劉虞冷笑道“他正忙著抄掠我賞給烏桓峭王等部的十六萬斛過冬米糧呢,哪會有時候過來接迎天使?” “十六萬斛?”魏攸登時一驚,剛在想劉虞為何對異族如此大方,隨即反應過來,可能根本就沒有這十六萬斛,他低聲道“明公這是詐?” 劉虞眼望著天空中南下的雁陣,悠悠然說道“他不是自增部眾,以至軍中少食,又極喜歡做劫掠這等匪類事跡么?我何不成全他一遭,等天使來了,也好當面有個憑據(jù)?!?/br> 他與公孫瓚不和是幽州官場人盡皆知的秘密,兩人政見迥然不同,起初是在對異族的政策上產(chǎn)生分歧,一個窮兵黷武,一個與民休息,彼此互相使絆子。 后來發(fā)展到公孫瓚南下討伐袁紹,劉虞在后方拒絕撥付糧草劉虞接受胡人夷狄的使者,開邊市互通有無,公孫瓚卻在私下里截殺使者,搶劫貢品。 本來兩人就齟齬不斷,但是使矛盾升級的卻是這么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去年,皇帝曾派劉虞之子、侍中劉和東出請援,路過南陽被袁術(shù)扣留,袁術(shù)假借劉和信件騙取劉虞發(fā)騎兵數(shù)千往援。公孫瓚當時看破袁術(shù)圖謀,嚴詞拒絕劉虞派兵,而劉虞不聽。于是公孫瓚索性私下聯(lián)系袁術(shù),與其合謀共同吃下劉虞發(fā)出的精騎。 第二件事則是不久前,公孫瓚在界橋與袁紹交戰(zhàn)失利,軍隊潰敗。劉虞覺得公孫瓚窮兵黷武,有意削弱了他的權(quán)限。公孫瓚便在薊縣的東南修建了一個小城,與劉虞相近,卻從不聽宣聽調(diào),儼然割據(jù)。 劉虞得知后,與公孫瓚的仇怨就更大了。 這樣你來我往,兩人都在心里的怨恨愈來愈深,劉虞更是想過密謀討伐,興兵誅殺公孫瓚,只是卻被魏攸及時勸住,未有成行。魏攸那時還試圖讓劉虞看在公孫瓚文武才力足恃、足以為爪牙的份上,暫且容忍,希望能收服公孫瓚,為劉虞一文一武,守衛(wèi)幽州。 沒料到劉虞心中對公孫瓚的成見如此之大,以至不可調(diào)和,不僅讓魏攸試圖和解二人的企圖落空,還讓一向待人忠厚的劉虞竟然也會對公孫瓚施這等心計,儼然是要在天使面前好生擺公孫瓚一道了。 不過,這個調(diào)虎離山的法子,似乎是別人想出來的 魏攸回首正人群中掃視兩眼,把目光投放在別駕趙該的身上。 他轉(zhuǎn)過身來說道“明公,趙別駕好譎詐之術(shù),善觀風氣。此非王道,還請明公慎之?!?/br> “君子當行堂堂之地,這詭道算計確實不可多用?!眲⒂輳纳迫缌鞯恼f道“只是這公孫瓚屢次欺我侮我,我牧守之尊,彼尚且不遜。若要制服他,非得憑借此舉不可?!?/br> 劉虞是個講規(guī)矩、守貞節(jié)的人。不僅如此,他尤其喜歡以身作則,并以此潛移默化的施加給屬下。就好比劉虞倡行社會節(jié)儉之風、就從自己做起,而不是選擇發(fā)公文強制執(zhí)行。 這樣做雖然沒有明確要求,但底下人無不遵從,畢竟他們這些豪強就在劉虞治下,以后還得仰賴劉虞才能出頭。 在這種角度上來說,在劉虞手下任事并不意味著寬松,恰恰相反,劉虞會用他每一個舉動和細節(jié)來告訴你這樣是對的,那樣是錯的。 所以沒人能理解劉虞對公孫瓚的痛恨與厭惡,因為公孫瓚太不講規(guī)矩了,太與劉虞的理念背道而馳了。 以往他礙于局勢,不愿對公孫瓚下手,如今不一樣了,天使要來親裁他們二人之間的恩怨,劉虞終于有機會斗倒公孫瓚了。 他無不自信的斷定天使將會偏袒到他這一邊,這并不是因為他是劉氏宗親、也不是因為他比公孫瓚在士人當中更孚德望、而是因為他一直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