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宛安——”

    話未說完，桑弘羊便止住了，在韓盈、縣令以及剛才的婁河令這些能人還在宛安縣的時候，肯定能夠保持足夠清明的狀態(tài)，他說宛安情況就是多此一舉，

    “唔，是我思慮不周，由盛轉衰乃萬物之理，豈非人力所能逆轉？不過，若無能人的話，盛期能否盡力延長呢？”

    “能啊?！表n盈回答的極為爽快，這讓桑弘羊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問的核心問題這么快就能夠得到回答，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心態(tài)讓他放棄了思考，而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狀態(tài)：

    “還請韓醫(yī)曹賜教。”

    韓盈神態(tài)很是認真，她直視著對方，道：“很簡單，選女人做事兒就好了?！?/br>
    這是什么回答？

    桑弘羊瞬間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愚弄，他臉色一沉，強忍著怒氣說道：

    “韓醫(yī)曹何必如此戲弄于我？”“對我來說，想要延長盛期的辦法，就是選女人做事兒啊?！?/br>
    韓盈表情未變，剛才那句話算的上挪揄戲弄，不過她肯定不會承認的，充其量也就是個玩笑，她不急不慢的反駁道：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閣下說的‘盛期’實在是太寬廣了，不說一一郡，哪怕是相隔兩地，能夠促使他們維持興盛的原因都不相同，必須要因時因地制宜，宛安不像邊郡，有蠻夷侵擾的同時，還有一個巨大的市場，也不像東萊，能夠靠海煮鹽，肥的流油，勉強靠著種植草藥和行醫(yī)才有了些許起色?！?/br>
    隨著韓盈的講訴，桑弘羊的不悅的神色逐漸降了下去，而韓盈則是端起來酒碗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繼續(xù)道：

    “只是這樣繁榮，是建立在藥材能夠公平的流轉，醫(yī)者醫(yī)術有一定水平才能做到，也就是說，我需要一群有能而不慕名利的人，不過這樣的人與圣人無異，世間少有，那退而求其次，尋一群我能管控約束的人，讓她們保持這樣的狀態(tài)，如何不算延長盛期呢？”

    聞言，桑弘羊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極為奇妙的狀態(tài)。

    他認同韓盈給出的答復，但對她話中的潛意思，也就是一群男人在自己手下她管不住這點，感覺很是古怪。

    謙虛和直接承認自己能力不行分明是兩碼事，這么直說，太容易讓人覺著英雄氣短，是無能之相，不過，反過來也可以說是有自知之明，桑弘羊看著對方過分年輕的面孔，再想想她如今的年紀和性別，逐漸將評價放在了后者。

    只是這樣一來，換個地，韓盈在宛安縣所行的一切，便很難再復制出來了。

    在桑弘羊看來，韓盈所實行的這一切，與其說是施政的吏目，更像是一個沒有固定場地的官營機構，只不過相較于官營的收益全歸于官府、又或者少府，醫(yī)屬的營收變成了治病，平分到了個人身上。

    因它剛剛興起，他暫且可以不考慮其中有一部分，或者大部分收益要歸于官府或者少府，只從這樣獨特的，不依靠場地而是依靠一戶戶農(nóng)人來種植藥材，同時又大量培養(yǎng)醫(yī)者的機構，實在是太難復制了。

    如果沒有合適的人來管理，那依靠農(nóng)戶種植藥材，很容易讓醫(yī)吏仗權強奪民財，大量的農(nóng)戶收支只能勉強維持平衡，再承擔一項欺壓，直接就能快進到賣兒賣女賣田最后淪為奴隸的狀態(tài)。

    好的主管太難選擇，從制度上防治醫(yī)吏欺壓民眾呢？可以，比如和養(yǎng)馬和燒制漆器一樣，專門圈出塊地種藥材，但缺點也很顯而易見，這樣的藥材價格肯定會非常昂貴，民眾買不起藥，自然也不會看病，而不看病，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的醫(yī)者，醫(yī)者不僅數(shù)量會減少，能力也會下降，提升的人口也會減少……

    總之，這么做的話，除了藥材，其它什么都得不到。

    可對于病人來說，光有藥有什么用，能用藥治病的醫(yī)者才能救命啊！

    而好醫(yī)生需要多看病才能練出來，練的時候還需要藥材支撐……簡而言之，這就得維持農(nóng)人種植藥材，在藥材交易的時候還能保持公平……

    剖析到這里，事情已經(jīng)開始進入死循環(huán)，桑弘羊已經(jīng)可以遇見自己在別處復制這個醫(yī)屬的下場，能達到一半的水平得讓老天開眼，各種失敗坑的他一臉血才是正常情況！

    桑弘羊忍不住嘆息道：“宛安的醫(yī)屬，大約要成為奇景了啊?！?/br>
    他是商人出身，在面對能有機會聚攏大量財富，卻因為種種原因而做不到時，終歸是有幾分惋惜的，尤其是這樣的財富于過于家都是好事，便更讓人覺著可惜了。

    “女子……不能為官……”桑弘羊不免再次說起對方的性別，只是這次相較于之前不經(jīng)仔細考慮的餿主意，這一次，他真正直視了對方的性別，并思考要怎么解決，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噫！醫(yī)屬如官坊，何必局限于前朝？韓醫(yī)曹，你前路并非難以寸進??！”

    聽到對方將提到官坊，韓盈心中一動，大約想到了對方說的前路是怎么回事，同是也確定了對方就是歷史上的桑弘羊，甚至他很大可能已經(jīng)是天子近臣，她面上不表，同時做出疑惑的表情：

    “哦？還請閣下指點。”

    可想到解決辦法的桑弘羊反而賣起了關子，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天色已晚，如何繼續(xù)談事？不如你我改日再談?！?/br>
    說完，對方將酒碗的酒飲盡，也不再繼續(xù)倒酒，明顯是一副準備離開，不會多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