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說得極是，下官這就是去找殿下。”李暉腳步一轉(zhuǎn)就往殿內(nèi)沖去。

    肅王眸色幽深，定格在李暉須臾后，辭別昭平侯后立即喚來心腹：“將此事告訴貴妃娘娘，魚兒多半上鉤了?！?/br>
    ****

    太極殿內(nèi)光色混沌，一步一頓，太子與皇帝對面而坐，兩人中間隔一小幾，幾上設一棋盤。

    棋子瑩潤，白子剔透，黑子晶瑩。

    棋面焦灼，皇帝聚精會神，眼睜睜地看著秦昭吃了他的一顆子，進退維艱后，他遲遲不落子。

    秦昭等了會兒，目光無意間落在了李暉身上，下意識就催促皇帝：“父皇，該您了?！?/br>
    皇帝皺眉，索性就丟了棋子，道：“近日來你同周氏女感情很好？”

    秦昭擰緊眉梢，斟酌道：“周氏是您為兒臣定下的正妃，兒臣自然不敢懈怠，含秋殿多處失修，兒臣令人去修繕了。周氏性子溫順，顧讓她來明德殿小住些時日了。父皇識人，周氏識大體，不爭不搶，確實是賢內(nèi)助?！?/br>
    皇帝鮮少見這位太子妃，耳聽宮人說過幾句，太子妃不大愛出門，除去給皇后請安后鮮少出來走動。

    聞言后看向秦昭：“你很喜歡她？”

    “周氏是位賢內(nèi)助?！鼻卣严崎_眼皮，識見皇帝陰沉不定的神色后，手中無端用力捏緊棋子，低聲道：“父皇放心，兒臣必會善待她?！?/br>
    皇帝沉默不再言語，眼光卻盯著棋局，似是在思考什么。

    秦昭將棋子放回棋簍里，挺直脊背，裝作隨口道：“父皇可是覺得周氏哪里做得不對？”

    殿內(nèi)過于寂靜，落針可聞，棋局的焦灼暫時化解后，人心似海浪翻涌，激蕩起伏不定。

    秦昭心頭惴惴不安，低頭將棋子一一撿回棋簍，靜靜等待皇帝的后話。

    皇帝身子不好見不得風，宮人將門窗都關得嚴密，無端讓人感覺胸悶氣短，始終喘不過氣來。

    第52章 五十二   你變了。

    殿內(nèi)一時憋悶, 就像被人掐著喉嚨，秦昭感覺一陣不耐煩，眸色更深了些, 快速地將棋子撿回去，起身道：“父皇, 兒臣先回去了。”

    皇帝頷首，手中捏著的棋也順勢丟回棋簍里，往后微微依靠, 闔眸沉思良久。

    肅王進殿的時候就見到皇帝沉悶不語的樣子，眉心凝結，他大步近前, “父皇。”

    “肅王來了?！被实畚⑽⒈犻_眼，手撫過袖口的龍紋, 干枯的手臂上青筋畢現(xiàn)，這是久病征兆。

    肅王瞧了一眼后當作沒有看見，俯身在他對面坐下, 笑著開口：“兒臣陪您對弈一局？”

    “朕有些累了, 你去將你母妃找來。”皇帝興致缺缺，病態(tài)更加明顯，眼窩深陷，行將就木。

    肅王不惱, 依舊笑著揖禮：“兒臣明白，兒臣這就是去找母妃?！?/br>
    皇帝擺手示意他離開，自己順勢就躺了下來，太子三言兩語就勾起舊事，宣平侯當年威逼皇權的事情歷歷在目。

    沒有哪一個皇帝能夠忍受自己被一介臣子掌控，這是帝王的屈辱, 也是臣子的介越。

    思慮一番后，貴妃還沒有來，他自己站起身，喚來心腹，問道：“太子妃今日做什么？”

    “太子妃在忙著周世子的親事?！?/br>
    皇帝又道：“周世子入京后可做了什么事？”

    “世子身子不好，閉門謝客?！?/br>
    兄妹二人都是一樣寡淡的性子，皇帝的疑慮慢慢打消，步回龍榻，舒服地躺下。

    ****

    那廂秦昭快速趕回明德殿，皇后早早就離去，太子妃在殿內(nèi)選熏香。

    殿內(nèi)少女換了紅色艷麗牡丹的對襟蓮裙，牡丹傾城，女子容顏俏麗，兩艷相融合，讓人挪不開眼睛，秦昭將步伐放慢下來。

    周云棠的輕聲細語緩緩地傳了過來，“殿下的熏香該換一換，用鮮花，老舊的香料熏多了頭疼。另外，殿下的錦鯉香囊在何處？”

    宮女春逽回道：“殿下貼身之物，自是貼身攜帶的?！彼屏艘谎厶渝饲f雍容的姿態(tài)后，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那張嬌嫩的臉蛋上。

    一眼掃過，就像見到了周世子，兩人五官輪廓太過相似了。

    她在明德殿伺候很多年，見識過太子的伴讀周世子，更知曉太子將這位身子嬌弱的伴讀捧在手心上，兩人同寢同榻。

    不知怎地，她感覺太子妃與周世子有太多的相同，在宮中為奴婢，眼光自然是有的。

    感覺到不對勁后，她再度看向太子妃瑩白纖細的雙手，周世子雙臂也是這樣的。

    心口存了疑惑后，她悄悄退出去，轉(zhuǎn)身遇到太子，她匆忙行禮：“殿下?！?/br>
    周云棠回身去看，將手中的曬干的花瓣擱置下來，小步走近秦昭盈盈一笑：“原是殿下來了?！?/br>
    “皇后呢？”秦昭左右看了幾眼。

    周云棠小聲道：“皇后生氣離開了，好像哭了?！?/br>
    哭了？秦昭側眸，再見她面上盈盈笑意后忽而覺得皇后在她面前是討不到好處的，這么多年來皇后每次都嚷著要好好收拾她，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了了之。

    男人波瀾不驚，周云棠也不在意，小手主動在他袖口上的青竹上劃了劃，“殿下，生氣了？”

    “沒有，帶你出宮去玩?！鼻卣褟哪请p會說話的眼睛里醒悟過來，牽著她的手轉(zhuǎn)身朝外走。

    周云棠皺眉：“該換身衣裳的?！?/br>
    秦昭腳步一頓，冷笑道：“也對，換上周云棠的衣裳?！?/br>
    周云棠邁不動腳步了，耷拉著腦袋站在秦昭面前，愧疚得抬不起頭來，依舊不敢先開口。

    對面的男人就這么看著她，沒有點破的意思，她立即接過話來：“我這就去換，您等等?！?/br>
    轉(zhuǎn)身提起裙擺朝里間跑去，秦昭莫名笑了，唇畔生風。

    還是那副傻樣。

    ****

    黃昏時，白日余暉掛在天際，瑰色光華漾過屋頂，鱗次櫛比的瓦片鍍上一層光輝。

    馬車噠噠出了宮門，周云棠感覺遍身輕松，寬大的瀾袍就像上一層保護服，將她層層籠罩起來，任何人都無法看破她的心思。

    從上車，秦昭的目光就黏在了小傻子身上，狹小的馬車里光色黯淡，小傻子的面色更加白皙，眉眼間始終淺淺地掛著一絲笑意，就像是得了什么寶貝一般，

    皇后與她到底說了什么。

    相比較她的開心，他反是愁云慘淡，心中不快，伸手就將人拉近。周云棠一怔，下意識季要掙扎，秦昭卻掐著她的腰，道：“你再動試試。”

    又兇。周云棠乖乖巧巧地倚靠著他，目光在閉塞的空間里左右徘徊，最后沒有辦法地貼著秦昭的胸口，“殿下，為何出宮？”

    “玩。”秦昭劍眉微斂，瞇了眼睛，手落在束起的黑發(fā)上，激起滿車漣漪，“周世子對孤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云棠臉色一紅，不為那句話，就為秦昭的雙手不安反地在她身上游.走。

    她不耐地動了動，秦昭拍了拍她的后腦：“再動試試?！?/br>
    又來一句，周云棠僵持著身子，眉眼的笑意登時就被嚇跑了，道：“周與棠對殿下自然是忠心不二?！?/br>
    “孤信你個鬼。”秦昭隱著怒氣，被這么個騙子玩了這么多年，這個時候竟然說是忠心不二，他忍不住就罵道：“騙子?！?/br>
    周云棠眨了眨漆黑分明的大眼睛，故作一問：那、殿下喜歡我嗎？”

    “不喜歡。”秦昭冷硬地拒絕，不留余地，余光掃向懷里的騙子。

    騙子并沒有傷心，反露出晦深莫測的神色，手輕輕地撥開腰間燙手的‘烙鐵’，小眉頭輕輕一揚，厚著臉皮道：“喜歡人是該要溫聲細語哄的，你想想，你這么兇，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的，我也是一樣，不喜歡對我兇的男子?！?/br>
    “就你？還想別人喜歡？”秦昭嗤笑，眼底一片寒涼，想到惦記她的五公主，心中莫名就冷了下來，手掐著細若的手腕，慢慢地朝袖口里面伸去。

    少女渾然一驚，臉色一片緋紅，眨眼間染著一股嬌媚，“你、你且松開?！?/br>
    “孤握住太子妃，為何要松開？”秦昭得逞，“誰讓你穿寬松的衣裳，咎由自取?！?/br>
    周云棠又氣又惱，心虛得厲害，干巴巴地瞪了兩眼后脫口就道：“你說你不喜歡我的?！?/br>
    秦昭濃眉微挑，理直氣壯地回她：“顧在調(diào).戲自己的太子妃罷了?！?/br>
    “你……”少女氣得唇角抿了抿，果然，秦昭學壞了，以前絕對不對這么捉弄他的，咬牙看向他：“殿下變了。”

    不是她以前愛慕敬重的太子了。

    秦昭不甘示弱，也道：“你也變了?！?/br>
    “不許學我說話。”周云棠話音帶了氣，想起以前呵護她的秦昭就覺得生氣，順口就道：“我敬重你，你卻想玩我?！?/br>
    “你應該說臣周云棠敬重殿下，殿下卻只想玩臣，這句更符合你周世子的身份?！鼻卣炎鲃莺眯奶嵝?，說話的時候，手探進更深處，握住更為細膩柔嫩的肌膚。

    眼看著他要得逞，周云棠推開他，站起身道：“殿下罰臣便可?！?/br>
    呦，惱了。

    白里透紅的桃花面上涌起牡丹的嬌紅，哪里有外間傳言的病態(tài)，分明就是騙子。秦昭底氣很足，手指在空中摸了摸，寂寞道：“孤不過順你的意思讓你成為真正的太子妃罷了，孤這么貼心，你怎地還來怨恨？”

    “我……”周云棠啞口無言，快速地反應過來，低眉回想，確實，秦昭的做法已很仁善，按理宣平侯府是犯了大罪，抄家也不為過的。

    殿內(nèi)曖昧的氣氛一掃而盡，剩下兩人巴巴地對視幾眼，秦昭不疾不徐地朝她勾了勾手指，話里帶著濃重的威脅：“孤是不是太寵著你了？從小到大，你說的話，顧聽之任之?，F(xiàn)在你犯了這么大的錯，偏偏還很有理？”

    話說開了，理屈的只有周云棠。

    馬車噠噠地走在街坊間，車轱轆壓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跡，外間的燈火開始亮了起來，車內(nèi)顯得更為昏暗。

    車間過于沉悶，秦昭煩不勝煩，不顧傻伴讀的意愿伸手將人拽了回來，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冷峻的面容這才淡了幾分寒意，“你還想回宣平侯府？”

    周云棠不敢說話了，更沒有方才怨懟的樣子，靠著秦昭的胸口就安靜下來。

    “想回也可以，我請陛下將爵位還給你們二房，回歸到原位?！?/br>
    “我、我不回去了?！敝茉铺某闪吮挥炅艿男∫柏垼栈刈约旱囊白ψ?，將自己的野性暫時收斂，秦昭說到做道，到時會連累胡不少人。

    傻伴讀可憐兮兮的，指不定就要哭了，秦昭這才覺得滿意，裝作滿不在乎道：“不回去也成，太子妃的位置還是你們周家的，孤做事不會做絕?！?/br>
    對于這些情分，周云棠是最清楚的，秦昭看似涼薄，骨子里極為重情分。

    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做好被發(fā)現(xiàn)的后手，篤定秦昭不會把事情做絕這才大膽代嫁。

    她也相信，秦昭為帝，必是一位賞罰分明的皇帝。

    長安城是沒有宵禁的，酒樓茶肆有的會選擇徹夜開門，等的就是愛在夜間出門玩鬧的客人。

    到了街間后，馬車停了下來，李暉在外詢問：“殿下，您可要下車？”

    車內(nèi)傳開一句輕哼，車簾旋即就被掀開了，兩人慢慢走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