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吳翠蓮覺得有趣,咯咯一笑,又說:“蕭大人來北崖時朱連山已經(jīng)癱了,所以不了解他的為人也正常。我記得一年前這個時候,朱連山去酒樓聽曲,有個小二腳下不穩(wěn),不小心將一壺茶潑到了他的身上,朱連山便大發(fā)雷霆,命人將他澆透后,吊在了酒樓外面整整三個時辰?!?/br> 北崖縣的冬天冷冽,寒冬臘月本就難捱,如果在穿著一套濕衣站在室外,無疑是將人往死路上逼了。 果不然,蕭淮北眉頭緊皺:“后來呢?” “后來?”吳翠蓮微笑頷首,嬌聲道:“哪有什么后來?發(fā)了兩日高熱人就去了唄。” 炭盆里燒的通紅,靠的近了感覺干燥烤人,好在窗戶半開,絲絲縷縷的寒氣更替著屋內(nèi)的空氣,不至于讓人那么懶怠,聽了吳翠蓮之言,蕭淮北面色更沉。 蕭淮北不解,朱家只是個商戶,又不是什么達官顯貴,怎能做事如此放肆? 可能自幼教養(yǎng)好,所以使不出性子來,就是嘴唇氣的抖了抖:“此等枉顧他人性命理應當誅!為何前縣令大人饒他一命?” 吳翠蓮像是聽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話,脆生生一笑:“蕭大人不知嗎?前縣令大人可是同朱連山稱兄道弟,而且朱連山的第三個姨娘,也是前縣令大人賞的。據(jù)說,朱連山每每年節(jié),都給前大人送去不少紅利,有這么一個金疙瘩?前大人哪里舍得給朱連山降罪?” 蕭淮北驚愕了。 宋朵朵看著他呆滯模樣喟嘆一聲,也是為難他了,以他從書本上學來的知識,這種事簡直荒唐的一批,甚至有悖天理! 如何能理解呢? 蕭淮北臉色變了又變,突然起身,兩手緊握成拳,而后,氣鼓鼓的跺了跺腳,哼道:“簡直、簡直是豈有此理!” 宋朵朵:“……” 怎么辦?看上去一點不嚇人,反倒是有點可愛是怎么回事? 真讓人惆悵! 吳翠蓮似也沒見過這種陣仗,愣了兩秒后,噗嗤一聲笑的張揚。 宋朵朵臉色一沉:“行了!” 見宋朵朵臉上浮出怒意,吳翠蓮果斷輕咳一聲將笑容斂起,不討沒趣。 宋朵朵看也不看她,冷冷道:“你先回去吧,我回頭再去找你。” 吳翠蓮暗暗翻了一個白眼,道了個事“是”,起身走人。 雪地里很快多了一道長長的足跡,宋朵朵收了視線,再次看上蕭淮北時,他還是沉著臉、握著拳,哼哼的生著悶氣。 半晌后,似乎下定了主意,義憤填膺的將自己做好的決定宣之于口:“本官回去就寫折子,定他個胡作非為之罪!” 宋朵朵若沒記錯,蕭淮北上任后,前縣令自然升了一級做了知府,而北崖縣,剛剛好還在他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 所以蕭淮北遞折子,自然要經(jīng)過知府的手。 宋朵朵不用想就知道知府看過這個折子后會做出何等反應! 從吳翠蓮之言輕易判斷,前縣令就是個混賬,蕭淮北想和他作對?這和雞蛋碰石頭有什么兩樣? 就算蕭淮北不諳世事,也不至于這么天真吧? 一定是氣著了!所以說了胡話! 遂,宋朵朵安撫他道:“大人不必惱怒,賤人自有天收?!?/br> 蕭淮北愣了愣:“你是讓本官放任不管?” 宋朵朵耐心勸導:“朵朵是想說,大人行事該懂三思后行、謀而后定的道理,您現(xiàn)在是他的下屬,即便對他不滿也不該宣之于口,畢竟他想害你易;你若是想告他難上加難。何不按捺下心中不滿?默默收集他的罪證,等來日不在受他掣肘之時,一舉將他推倒?” 蕭淮北默了默,半晌后漏出恍然大悟之色,鳳眼雪亮:“師爺所言甚是有理?!?/br> 還真是怒也憨憨,喜也憨憨。 宋朵朵說不清自己該無奈還是該嘆氣,只道:“已到午時,大人想來也餓了,不妨讓莫成陪你回府用飯?!?/br> 蕭淮北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師爺不一起?” 宋朵朵道:“我得去義莊一趟。” 一提義莊,蕭淮北面浮懼色,連連道:“那本官就不陪師爺一起了?!?/br> 宋朵朵點頭,與之一同出了耳房。 院外的雪剛剛齊過鞋底,一踩上去咯吱作響,才走幾步,身上的暖意被就冷冽的空氣侵略的絲毫不成。 宋朵朵馬上扯了一下斗篷上的帽子,帽子很大,直接將她小臉全部淹沒在了陰影里。 蕭淮北看不到她的神色,到是將她的囑咐聽的清楚。 “雪天路滑,大人慢些。” 蕭淮北見她將小手縮在袖子里,不過袖子不長,幾根手指轉瞬就凍的通紅,可惜今日他出門忘了帶手爐,所以默默收了視線,也道:“師爺也慢些?!?/br> 兜帽下嘴角一揚,宋朵朵應著,轉身先走一步。 大雪依舊綿綿下著,她身著那件奶白的披風很快與雪色融為一體,蕭淮北靜默良久,雪亮的眸色漸漸變的清冽。 “那個自稱他舅舅的人,是如何處理的?” 莫成道:“被捕快杖責五十大板后,逐出衙門。屬下去看了,傷的不清,爬了一條街,才被聞訊前來的家里人帶了回去?!?/br> 五十大板后,竟還能爬? 蕭淮北冷哼一聲,顯然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 莫成揣測著他的心意,想了想問:“是否需要屬下……” 蕭淮北抬手打斷他的話:“且等等看!” 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貨色,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他倒是好奇他的這位小師爺會如何處理這個麻煩? … 宋朵朵趕到義莊時,仵作剛煮好了一鍋大骨,酒也溫好了,正準備大快朵頤一飽口福時,余光打量到一個倩影。 “宋小師爺?”仵作急忙起身迎她進入小廳:“外面冷,快進來!” 小廳光線微暗,點了燭火作用不大,在加上墻體也是暗暗的灰黑色,更添壓抑。好在屋里極其暖和,就是空氣說不出的怪異。 rou香、酒香以及不知名的味道交雜在一起,宋朵朵感覺實在是不太好受。 仵作倒是很豪爽:“剛出鍋的大棒骨!小師爺要不要來一根?” 宋朵朵乖巧一笑:“謝謝趙叔,不過我吃過啦?!?/br> 仵作失望一嘆:“那你沒有口福嘍?!?/br> 宋朵朵笑容維持不變,內(nèi)心os卻是極其不淡定:這口福我委實承受不住啊。 兩人入座,仵作獨自斟了一口小酒:“這個點,小師爺怎么過來了?” 宋朵朵后知后覺感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但人已經(jīng)來了,再去講究未免有點矯情。索性憨憨一笑,裝作懵懂的模樣問道:“我來找趙叔拿驗尸報告?!?/br> ……驗尸……報告? 仵作怔了怔,笑了:“小師爺不愧是讀過書的。”說著,取了一份尸格交給宋朵朵:“周小苗和王麻子的還需等一等?!?/br> 十二個時辰不到,發(fā)現(xiàn)了三具尸體,整個北崖縣又只有一位仵作,這么短的時間能做出一份尸檢報告,已屬不易。 宋朵朵點頭:“恩,趙叔辛苦了?!?/br> 古代驗尸不能開膛破肚,所以對仵作的業(yè)務能力有著超高的水準。 宋朵朵看的認真,最后一頁看完時,仵作已經(jīng)滿臉潮紅,正捧著大骨啃的忘我。見宋朵朵正瞧他,便問:“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懂?” 報告內(nèi)容與宋朵朵事先的想法大多一致,不過有一件事,還需要問問專業(yè)人士的看法:“趙叔,以您做仵作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您覺得殺死朱連山的兇手,可有什么特征嗎?” 第16章 義莊外的街邊,一輛馬車不知候了多了,風吹過,將車頂?shù)难┠訐P的四處都是。有一小團不安分,直接落進了趕車的馬夫領口里。 馬夫打了個激靈,抖落之時,瞧見了宋朵朵的身影。 馬夫將鞭子凌空一甩,脆生生的鞭響帶著回音在半空回蕩,震的馬兒驚厥一聲,他一拉韁繩,馬兒乖乖安分下來。 聽到動靜的蕭淮北將車窗簾掀起一角,滿目雪白的大地中,宋朵朵緊緊拉攏著自己的披風,將自己裹成了繭子,聽到了馬鞭聲后,小臉漾起一個好看的笑意,直奔著馬車一路小跑過來。 “謝謝章大叔。” “小師爺客氣。” 宋朵朵對馬夫一笑,蹬蹬兩下上了車鉆進了車廂內(nèi)。 她的小臉凍的通紅,襯的眼睛水汪汪的。 蕭淮北想起初見她那日,她穿著滿身補丁的衣裳坐在樹上,清瘦單薄,一臉病態(tài)。 短短幾日,她恍若換了個人似得,氣質(zhì)都大不相同了。 宋朵朵很自然的坐到了他的身側:“大人怎么過來了?” 蕭淮北臉上帶著笑意:“本官看雪越來越大,于是囑咐馬夫繞了段路過來接你一程?!?/br> 說話間,從身后掏出了一副捂手短袖遞給了她:“吶?!?/br> 捂手是紫貂毛的,質(zhì)感柔軟光滑,內(nèi)里用了柔軟的棉布做襯,宋朵朵決定回去后買點棉花自己做一個。 所以里外里打量了一番后,就還給了蕭淮北:“無功不受祿,這東西朵朵要不得,大人還是自己留著吧?!?/br> 蕭淮北不接,一手拄著下巴,目光閑閑落在她的臉上:“你剛從義莊出來,誰知道你的手碰過什么沒有?所以這東西你既碰了就莫要還我,”他面色一沉:“本官嫌棄的很!” 宋朵朵愣怔了一下,忽而一驚:“大人一提醒朵朵才想起來,朵朵剛剛摸過朱連山后忘了洗手了!這該如何是好?” 她眼眸一轉,目光落到了蕭淮北的身上。 蕭淮北生出一絲不好預感:“你想干什么?” “嘿嘿!” 宋朵朵笑容狡黠,蕭淮北哪里看不明白,臉色登時一僵,原本還靠著她的身子也急忙縮了縮,誰料?還是被她一把抓住了衣角,然后瘋狂揉搓…… … 馬車到了朱府時,蕭淮北的臉還是黑的。 宋朵朵則美滋滋的跟在他的身后,小腳踏在他走出來的腳印里,一路走下來,鞋面竟沒怎么粘雪。 正暗自得意時,蕭淮北驟然停下,宋朵朵猝不及防,悶頭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鼻尖一酸,牽連的眼中也生出了一層氤氳的水汽。 她捂著鼻子時,蕭淮北也回過身,一臉擔憂模樣:“師爺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