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 大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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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郡王府中。 趙宗實最近很不爽。這也難怪,他辛辛苦苦請來了龍大師,又費盡心機(jī)搭起臺子,實指望能效劉盈請‘商山四皓’出山之舉,讓龍大師好好表演一番,令官家和諸相公明白天下人心,都在自己這邊。 誰知道,鬧到最后,竟讓那個陳恪徹底搶戲,所有人都聽他講起了《尚書偽經(jīng)考》,而且一講就是一個月!而且自己還得老老實實聽著! 他的養(yǎng)氣功夫再好,也受不了這份折磨,索xìng便以要侍奉父親為由告了假,自此閉門不出。不過他也不是瞎編的,老王爺趙允讓已經(jīng)臥床半年,太醫(yī)說,他只怕熬不到開chūn了…… 這讓習(xí)慣了凡事有父親做主的趙宗實,感到莫名的惶恐…… “弟弟,”趙宗懿出現(xiàn)在他身邊道:“武陵先生后天就要離京了,你看明天是不是宴請他一下?!?/br> “你代我宴請一下吧?!壁w宗實提不起興趣道:“我不宜出門?!?/br> “這樣難免會讓人齒寒。”趙宗懿輕聲道:“還是送一下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文相公的面子總要給的?!?/br> “……”聽了這句話,趙宗實才緩緩點頭道:“好吧?!?/br> “還有,韓相公讓人傳話來說。”趙宗懿道:“朝廷下一步的重點,將是河工。你和宗祐要多多關(guān)注這方面,以免官家突然問起來?!?/br> “嗯?!壁w宗實點點頭,望著窗外蕭瑟的秋景,喃喃道:“這小妾樣的鬼rì子,何時是個頭?” “快了吧……”趙宗懿輕聲安慰道:“父親說,不會帶著遺憾瞑目的?!?/br> “哦?”趙宗實眼前一亮,旋即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妥,忙沉下臉道:“父親什么意?” “等那天,你就知道了。”趙宗懿嘆口氣,不愿再說下去。 ~~~~~~~~~~~~~~~~~~~~~~~~~~~~ 王安石府就在城北司馬光府對門。先前。王安石寫信央司馬光為他尋一處宅子。只有一個要求‘但比鄰焉’。 家人不太理解,汴京城這么大,為啥非得跟司馬光當(dāng)鄰居?王安石淡淡道:‘擇鄰必須司馬十二,此人家居,事事可法,yù令爾曹有所觀效焉?!抉R光排行十二,故而朋友稱為司馬十二。古有孟母三遷之教,今有王氏擇鄰而居,皆乃智者所為。 府上是一座三進(jìn)的院子。前進(jìn)為廳和房,二進(jìn)是王安禮、王安上、王雱、王旁讀書起居之所,后院則是王安石夫婦并幺女的住處。 此刻,王安石在衙,叔侄四個則在各自房中讀書。 東廂房是王雱的書房兼臥房,此刻他卻不在桌前,而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著房頂發(fā)呆。 正在神游之際。王雱突然感到腦門一痛。哎呦一聲坐起來,便看到自家妹子倚在窗邊,手里捧著一把紅紅的棗子,正朝自己咯咯嬌笑。 “沒輕沒重,很痛的,”王雱從床上摸起一粒棗子,佯怒道:“不信你試試?!?/br> “好男不跟女斗的?!蓖跚B笑著把那捧棗往他面前一送道:“后院的棗樹上,結(jié)了紅紅的一樹。我好容易才摘了這些呢。” “放桌上吧。”王雱平rì里和幺妹感情極好,但今天就是懶懶不想起身。 “誰說要給你了。”王荁撅起小嘴道:“我去給二哥去?!?/br> “別,”王雱趕緊起身,笑著把妹子讓進(jìn)屋道:“要讓王旁知道,定會板著臉說,女子家的,爬上爬下。成何體統(tǒng)?”他學(xué)王旁的模樣語氣,竟是惟妙惟肖,逗得王荁捧腹直笑。 王雱掏出潔白的手絹將棗子細(xì)細(xì)擦了,一顆顆遞給王荁道:“以后這種事,還是叫哥哥們來做,你當(dāng)心摔著。” “可你們倆一個讀書一個發(fā)呆?!蓖跚B輕輕咬口棗子,甜的她直瞇眼道:“我哪敢勞煩?”說著笑嘻嘻道:“哥,你發(fā)啥呆呀?” “沒發(fā)呆,我累了,歇歇?!蓖蹼劯煽纫宦暤溃骸斑@就準(zhǔn)備看書了?!?/br> “我見你心神不寧,怕看不進(jìn)書去吧?!蓖跚B搖頭道。 “你這丫頭,”王雱苦笑道:“我怎么就心神不寧了?” “那天父親從經(jīng)筵回來,講《金縢》之辯,講《尚書偽經(jīng)考》,”王荁笑道:“我發(fā)現(xiàn)從那開始,你就不寧了?!?/br> “……”王雱下意識想否認(rèn),但在meimei滿是笑意的注視下,他終究投降道:“你說我為什么不寧?” “通常來講,你只有自知闖了禍,卻又拉不下臉來道歉時,才會這樣。”王荁笑吟吟的打量著兄長道:“估計,那金縢的事兒,是哥哥鬧出來的吧?” “瞎說,我哪有那本事?!蓖蹼?chuàng)u頭道。 “哥哥的本事大著呢?!蓖跚B笑嘻嘻道:“小圣人可不是白叫的?!蓖蹼剎ìng極敏悟,未冠即著書數(shù)萬言,飲譽(yù)朝野,時有‘小圣人’之稱。 至于所謂‘大圣人’,自然是他爹王安石了。新學(xué)黨人皆知,大圣人是個只重大事、一心光明之人,其之所以能揚名聚黨,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皆靠這個兒子在背后謀劃。 王雱此生,不信鬼神先賢,只信一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王安石。在他眼里,父親就是活著的圣賢,是天上降給這大宋的救世主。在他看來,圣賢、救世主自然要永遠(yuǎn)光明,不能跟任何yīn暗的東西沾邊??梢晃豆饷髂艹墒裁词拢孔疃嘀皇且粋€龍昌期而已。 還是得擁有天大的權(quán)力,才能將父親的經(jīng)天緯地之才施展出來。但權(quán)力不會自己送上門來,是要jīng心謀劃,一步步去爭取的! 他對自己的定位,就是為父親掃平一切障礙,將父親送上權(quán)力巔峰的護(hù)法大將軍! 王安石之所以接受三司度支判官的任命,就是他與章惇密謀后的結(jié)果。既然官家注定無子,有想法的人們,就不得不站隊了,而且站得越早越好……大宋朝能不站隊的,除了已經(jīng)在頂峰的相公們,就只有無yù則剛的孤臣了。 王雱對章惇選擇趙宗績沒有異議,兩人xìng格相近,都是那種自視甚高、不肯按部就班之人,所作出的抉擇自然也相似。那廂間,想投靠趙宗實的人,能從宣德門一直排到南熏門,有許多,甚至是幾十年的老關(guān)系。他們現(xiàn)在才去排隊,怕連殘羹剩飯都吃不上。 所以寧肯冒險點,把寶押在趙宗績身上。盡管這小子看著沒啥希望,但出使遼國、清查京營的差事,都辦得十分漂亮,絕對能體現(xiàn)實力。都不是官家親生,憑什么非要選擇趙宗實?相信有他們新學(xué)黨人的幫助,還不一定鹿死誰手呢! 因此在王雱看來,他父親一進(jìn)京,苦盼援兵的趙宗績,就該巴巴的過來套近乎。誰知那位小王爺,就從來沒露面,什么事都是通過姓陳的傳話。 想象和現(xiàn)實差距太大,讓王雱心里窩火,不由對趙宗績看低了三分。在他看來,劉玄德三顧茅廬,才有了三分天下的本錢。自己父親的才能,不是孔明可比,且已經(jīng)主動來到京城,你個趙宗績卻如此傲慢,這哪是成大事的表現(xiàn)? 興許在王少爺看來,得給他爺倆當(dāng)孫子的,才是成大事者吧…… 王雱本想冷眼旁觀來著,但是龍昌期威脅到王安石的地位,讓他不得不提前出手。起先他以為,自己把龍昌期的弱點,告訴了陳恪,趙宗績一定會趕緊布置的。誰知道左等右等,人家根本沒動靜,王雱自覺明白了——原來事情都壞在那個陳狀元身上! 回想到跟他講這件事時,這家伙那一臉苦瓜相,王雱就篤定,這是個嫉賢妒能的繡花枕頭。雖然文章做得好,但經(jīng)世的東西肚里一點沒有,又不想被父親搶去趙宗績頭號心腹的位子,所以才故意隱瞞不報! 好在他從來不信任別人,在告訴陳恪的同時,自己也著手準(zhǔn)備,暗中發(fā)動新學(xué)黨人起來攻擊龍昌期。他心里憋著勁兒,想要來一次臨危救主,讓趙宗績感受到,誰才是他真正的依靠,然后把姓陳的有多遠(yuǎn)踢多遠(yuǎn)! 然而當(dāng)父親將經(jīng)筵上發(fā)生的事情,講給他聽后,王雱立刻意識到,自己差點壞了大事。而那位自己認(rèn)為是繡花枕頭的陳學(xué)士,所展現(xiàn)的手段,著實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這讓從來全天下老爹第一、自己第二的王雱,感到深深挫敗。更要命的是,經(jīng)此弄巧成拙之舉,王家與趙宗績、與陳恪的關(guān)系,必然出現(xiàn)裂痕,必須要及時修復(fù),否則雞飛蛋打。 可是,王雱這輩子還沒跟人認(rèn)過錯。一想到要去跟陳恪道歉,他就頭大如斗,結(jié)果在家里躑躅了好幾天,也沒邁出門去。 ~~~~~~~~~~~~~~~~~~~~~~~~~~~~~~ 王家父子說話,從來不避內(nèi)眷,所以王荁從飯桌上聽到的信息,便猜出兄長此刻的心事。 “怪不得爹爹說,你要是個男孩子,”王雱服了,笑道:“肯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yè)?!?/br> “女孩子就不行么?”王荁卻不服氣道:“古往今來,也有很多有本事的女人呢。” “好好好,你厲害,”王雱苦笑道:“請問本事meimei,對哥哥有何指教?。俊?/br> 分割 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