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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一品江山在線閱讀 - 第二七二章 質(zhì)疑

第二七二章 質(zhì)疑

    斗轉(zhuǎn)星移,四更鼓響,汴京各處的歡宴漸漸消停,人們或是擁美高臥,或是披星返家,準(zhǔn)備大睡到rì頭偏西,然后繼續(xù)起來尋歡作樂。

    陳恪屬于后者,他雖然喜歡尋花問柳,但不喜歡在jì院里睡覺。沒有家的感覺,他睡不踏實(shí),這也是他遲遲不肯搬出去住的重要原因。

    回到家時,陳希亮已經(jīng)起床,準(zhǔn)備吃完早點(diǎn)去上朝了。陳恪想問問五郎的婚事如何,便去前廳請個安。陳希亮看他一眼道:“身體再好,也不能三天兩頭玩通宵?!?/br>
    “最多也就隔三差五,哪有三天兩頭。”陳恪一屁股坐下,如今已升為姨娘的蘭佩,給他盛上一碗陳皮醒酒湯。

    陳恪接過來,一飲而盡,蘭佩又給他盛了一碗魚片粥。問了幾句五郎的婚事,聽說已經(jīng)定下了,而且王家的閨女還是個美人,陳恪開心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原來姻緣就在那里等著他?!?/br>
    “是啊,終于去了塊心病?!标愊A量纯此溃骸澳銊e走聽我說完……”

    陳恪知道,老爹又要嘮叨,起身準(zhǔn)備開溜,卻被陳希亮又叫住道:“按例,考中進(jìn)士后,都有一年的假,讓你們回去處理家事。你等著殿試完了,就趕緊告假,回去利索把蘇小妹接來。到時候我讓二郎也回去,你必須把他的婚事也搞利索,結(jié)還是不結(jié),都給個準(zhǔn)信,老這么吊著算怎么回事兒?!”

    “哦哦?!标愩‰S口應(yīng)著:“快出門吧,當(dāng)心遲到了要罰俸。”

    “早就要走了。”陳希亮接過蘭佩遞上的官帽,起身出門了。

    ~~~~~~~~~~~~~~~~~~~~~~~~~~~~到了待漏院,這里已是熱議一片。會試張榜,短暫的歡慶之后,爭議聲便起來。蓋因歐陽修、王安石以雷霆手段打壓‘太學(xué)體’,致使一幫呼聲甚高的舉子紛紛落第。這種一刀切的方式,自然會引起官員的熱議,而且被波及的舉人中,不乏京中顯宦的子弟,所以很有一些憤怒,甚至謾罵的聲音。

    這種時候,陳希亮這種既得利益者,自然小心做人,還免不了躺著中槍,被人冷嘲熱諷一頓。多是拿他兒子們跟歐陽修的關(guān)系說事兒,還有暗示陳恪的成績是靠作弊得來的。小亮哥可是個暴脾氣,當(dāng)時就揪住那些人,約架新鄭門外。

    別提歐陽修和王安石兩個始作俑者了,更是被人罵得狗血噴頭……“太學(xué)體既無駢文之堆砌死板,又不平鋪直敘,流于平淡,遣詞用句皆有新意,足可體現(xiàn)士子才,有何不妥之處?何況如此文風(fēng),舉世推崇,卻為何要一棒子打死?”只聽有官員嘆道。

    “開科取士是為朝廷選拔天下之才。醉翁和那王介甫卻憑一己好惡,便棄黜舉世公認(rèn)之俊彥,真是因私廢公,肆意妄為??!”又有人氣憤道:“把國家之公器,當(dāng)成他們選拔門生的工具了么?!”

    “聽說,醉翁在鎖院期間,與眾考官吟詩作樂,他離開之后其余人依然詩興濃厚,唱和之作都夠出好幾本詩集了。如此耽于酬唱,又有多少心放在閱卷上,評出來的成績,真能代表考生的優(yōu)劣?我看不盡然吧?!?/br>
    “再說那王介甫,才三十幾歲就當(dāng)會試主考,這樣淺薄的年輕人,憑什么裁量天下的士子,結(jié)果又如何服眾?”此言一出,引起一片附和聲道:“對,我們要參他,還有舉薦他的歐陽永叔,還天下士子一個公道!”

    討伐之聲此起彼伏,直到歐陽修步入待漏院,才暫時中止。

    但人們心里的塊壘并未消解,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道:“醉翁,聽聞你為會試出了一道,‘通其變而使民不倦賦’,下官百不得其解,回家一查《易經(jīng)》,明明原文可是‘通其變使民不倦’,為何多了個‘而’呢?”

    “會試命題,固然要求每句皆有出處,但并非要一字不差。在‘通其變使民不倦’中加個“而”字,意義未改,但誦讀之下語氣更為舒緩,抑揚(yáng)頓挫,正是詩賦音律之美,有何不可?”歐陽修淡淡回應(yīng)道。

    “果然是‘醉翁偏愛外生而’??!”馬上就有人接話道。

    此言一出,便引起一片哧哧竊笑。這可不是跟歐陽修探討文學(xué)問題,而是借‘外生而’的諧音,暗諷他曾經(jīng)私通外甥女的舊聞。

    那是慶歷新政中,政敵用來攻擊他的緋聞。原來,歐陽修meimei嫁人不久便守寡,她那死鬼丈夫的前妻還遺一孤女,歐陽修可憐她們,便將她們接到家里撫養(yǎng)。其外甥女長大chéngrén后,嫁與歐陽氏遠(yuǎn)房侄子歐陽晟,但她不守婦道,與家仆私通,被人告發(fā)。

    歐陽修的政敵杜衍等人,意識到這是個做掉歐陽修的好機(jī)會,便授意有司屈打成招,逼外甥女招認(rèn)歐陽修和自己有**,還欺占了她娘家的財產(chǎn)——有人事先購買了她娘家的田地,并落在歐陽修名下。

    顯然這是一起有預(yù)謀的政治斗爭,目的就是置歐陽修于死地。盡管官家不相信歐陽修會做出如此傷風(fēng)敗俗之事,并多次下旨表明態(tài)度,但人言可畏,何況杜衍等人瘋狗一樣不依不饒,只好將歐陽修貶到滁州。

    這是歐陽修一生都不能揭的瘡疤,登時氣得老臉通紅,嘴唇不斷翕動,竟有中風(fēng)的跡象。

    好在這時候,諸位相公陸續(xù)到了,韓琦冷冷掃視眾人一眼,聲如金石道:“都被踩著尾巴了么?有意見到朝堂上提去!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在這里造謠中傷,我都替你們害臊!”說著對當(dāng)值御史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就任他們這樣喧嘩?”

    “下官說了好幾次,”那御史趕緊低頭道:“但是沒用?!?/br>
    “是你沒用,不是御史沒用?!表n琦冷哼一聲,進(jìn)了屋。

    韓相公果然威力無窮,之后待漏院中便鴉雀無聲,再沒人敢蜚短流長了。

    直到鐘聲敲響,王安石才姍姍來遲,照常列班站隊,并未察覺出氣氛有何異常。

    他身邊一個身材瘦小、黃面黑須、相貌方正的同齡官員,見王安石躲過一劫,不禁微笑道:“又通宵讀書了?”

    “嗯。三更時才趴了一會兒,我渾家又沒及時叫?!蓖醢彩c(diǎn)點(diǎn)頭,對那人道:“君實(shí),你推薦的幾本書真好,我看了大有感觸。今晚到我那去,我們點(diǎn)燈夜談?!?/br>
    “這個不急?!蹦潜凰凶鼍龑?shí)的,正是那位壯志未酬的司馬光,鎩羽而歸,坐冷板凳是肯定的了,所以時間有的是。他輕聲道:“你還是打起jīng神,把眼前這關(guān)應(yīng)付過去吧。”

    “怎么了?”王安石奇怪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還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司馬光便用上朝之前這段時間,給他簡單講了講方才的事端。

    “……”王安石默默聽著,輕輕點(diǎn)下頭,表示知道了。

    ~~~~~~~~~~~~~~~~~~~~~~~~~~~~~~~~~早朝時,果然有御史參奏歐陽修和王安石妄為,但官家說如此取士,是自己授意的,把責(zé)任攬了過來。

    又有人拿錄取名單說事兒,指出歐陽修的學(xué)生曾鞏、陳恪,及其親族多有中第,而且別頭試第六名陳恪,竟然在有作弊嫌疑的情況下,得以順利考試并取中,怕是有提前泄題,考官徇私等違紀(jì)現(xiàn)象,要求朝廷嚴(yán)查。

    官家道,考題除了詩賦,是歐陽修所命之外,其余皆是自己所出,直到最后一刻才公布。而且今科重策論、輕詩賦,但凡所取之士,都是靠策論而不是靠詩賦,所以提前泄題一說站不住腳。

    至于陳恪的嫌疑,趙禎道,此事已經(jīng)查明,乃是某人因為私怨,買通了搜檢的兵士,栽贓陷害于他。為此,朝廷換了主考、派皇城司兵重新搜檢,足以保證科舉的公正xìng了。

    “可是,查明真相是在會試后,考官并不知情,為何敢在他洗脫嫌疑之前,就允許他考試,并取中他呢?”宋朝的官員,是不會跟官家氣的。

    趙禎看看王安石,道:“王卿家來解釋這個問題?!?/br>
    “喏。”王安石出班道:“那陳恪是在洗脫嫌疑之后,才得以入場考試的?!?/br>
    “你怎么證明他洗脫了?”

    “我叫他當(dāng)場默寫《五經(jīng)全注》?!蓖醢彩?。

    “全文?”

    “全文?!?/br>
    “怎么可能?”官員不信道:“全篇十萬字,就是抄的話,得多長時間抄完?”

    “用多長時間抄完,我不知道。但他默寫的話,用了一天半,準(zhǔn)確說,是十六個時辰?!蓖醢彩溃骸熬驮谥凉弥?,有二十七位考官的印簽為證。已經(jīng)隨同他的試卷存檔禮部,諸位隨時可以調(diào)取閱看。”

    “調(diào)來。”趙禎揮揮手,馬上有禮部官員,在皇城司侍衛(wèi)的陪同下,火速出宮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