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前幾rì，陳希亮特意告了假，帶著陳恪兄弟三人和宋端平，燒了四次香。第一次，是在家中，朝著西南四川方向遙拜，祈求祖墳冒青煙；第二次，到文昌帝君祠燒香，拜托這位掌管文運(yùn)的神仙保佑考中。然后又去孔廟上了香，希望至圣先師能幫忙……，這兩處地方是人山人海，插不進(jìn)腳，全都是前來禱告的應(yīng)考秀才及其家人。

    哪怕是一千年后的人，每逢高考，考生家長都迷信的不得了，何況在宋代。因此陳恪盡管不信這些，卻也沒有反對(duì)，反正陳希亮讓往哪去就去哪，讓怎么拜就怎么拜。

    拜完孔廟之后，已經(jīng)是過午了，陳恪說，咱們?nèi)コ燥埌伞?/br>
    陳希亮卻搖頭道：“還有一處廟……”，

    “差不多就行了……”陳恪苦著臉道：“考個(gè)試而已，何必把汴京城的神仙都拜一遍？”

    “這位，必須要拜?！标愊Ａ辽衩刭赓獾溃骸疤貏e靈驗(yàn)?！?/br>
    “那干嘛還要拜前兩位？”五郎甕聲甕氣道。

    “哪個(gè)都不能怠慢啊，哪位不高興就麻煩了?！标愊Ａ羾@口氣道。便帶著他們，到了內(nèi)城西側(cè)的‘二相公廟”果然是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一不起眼的廟宇，一樣門庭若市，香煙繚繞。

    陳希亮帶他們好容易排隊(duì)燒了香，捐了香火錢，這才到了此行的戲rou一求簽。

    陳希亮讓宋端平先求，這廝平rì里大大咧咧，此刻竟無比緊張，握著那烏黑油亮的簽筒，抖了半天，才抖下一根簽來。趕緊如獲至寶似的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黃傘亭亭天仗近紅俏隱隱鳳鞘鳴”感覺字面意恩挺好，只是不知解簽如何。

    四郎也求了一根，得了一句簽文，習(xí)‘已得新消息，腫傳占獨(dú)班”

    接著是五郎，他求得的簽文是‘生得堯舜世、好風(fēng)憑借力”

    陳恪看著這些簽文，心說怎么都一個(gè)調(diào)調(diào)？他不禁想起大相國寺主持，給狄青算得那一卦，不禁暗笑起來道：‘和尚果然都是狡猾狡猾的。，在陳希亮的催促起來，他也抽了一簽，曰：‘一擲得花王，chūn風(fēng)萬里香”

    “哇”，宋端平拿起他的簽道：“這不是說你要中探花么？”

    “那你還要當(dāng)駙馬呢?！标愩∵豢诘馈?/br>
    “抽完簽趕緊出去，后面人還排隊(duì)呢?！焙竺娴氖孔涌棺h起來。

    陳恪幾個(gè)趕緊拿著簽出去，到外間的老和尚處解簽。宋端平把他的簽遞上去，老和尚看看他們道：“你們一起的？”

    見四人點(diǎn)頭，老和尚便道：“一起拿來。

    把簽都收過來一一看了，老和尚閉目沉吟不語。陳恪他們等不及，催促問道：“我們到底能有幾個(gè)考中？”

    “……”老和尚緩緩睜開眼，一臉高深的捋著胡須，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意恩？”幾人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難道我們只能中一個(gè)？”

    老和尚笑而不語道：“不可說，不可說?！北銓?duì)后面道：“下一位……”

    從廟里出來，原先興高采烈的氣氛，變得沉悶了許多，五郎嘆口氣道：“看來我這次是沒戲了?！彼顣凰阌霉?，腦子也不算聰明……至少在這伙人中是這樣的。

    陳恪卻放聲笑起來道：“笨蛋，那老和尚是個(gè)大忽悠?！?/br>
    “此話怎講？”眾人奇道。

    “你們想，他伸一根指頭，除了可以解讀為‘一人考中，外，也可譯釋為‘一群人全中”或是‘一個(gè)人都不中”或是只有一個(gè)人考不中，甚至是一半人考中，可以解釋所有的可能?！标愩⌒Φ溃骸袄虾蜕姓f‘不可說”是因?yàn)檎f白了，就沒那么靈光了。”

    “就是，怎么可能只中一個(gè)呢?！彼味似叫Φ溃骸霸蹅?nèi)齻€(gè)參加鎖廳試，十個(gè)里就取三個(gè)??！”說著看看四郎道：“就算四郎參加正試，也有十取一的比例，肯定能考上的?！?/br>
    “好了，求簽就是為了求一心安?！标愊Ａ烈残Φ溃骸跋胍贾羞€得看實(shí)力。”說著笑瞇瞇道：“走，咱們?nèi)コ燥埲ァ！?/br>
    “去哪？”

    “城南！”

    “這么遠(yuǎn)？”

    “酒店有彩頭，叫‘魁星樓，！”陳希亮是準(zhǔn)備迷信到底了。

    “你自己去吧！”眾人徹底造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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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完了各神仙，距離奔赴考場還有整整三天，陳希亮命令他們，什么都不許做，只一門心睡覺。這是過來人的經(jīng)驗(yàn)之談，一連三天的考試，能把人磨成鬼，到時(shí)候不可能有好的睡眠，所以得預(yù)先把覺睡足了，儲(chǔ)備充沛的jīng力。

    加上這幾rì，趙宗績把王府的廚子打發(fā)來，料理他們的飲食，陳恪幾個(gè)好吃好睡，過著豬一樣的生活，沒什么感覺就到了考試前夕。

    這天酉時(shí)過后，陳恪四人被叫起來，梳洗之后，來到了前廳。只見陳希亮、曹氏都在，還有曹評(píng)、狄詠、楊懷玉，小王爺趙宗績竟然也在”…對(duì)于宋代讀書人來說，科舉是比成婚還重要的大事，所以有至親好友送考的風(fēng)俗。

    堂中擺著四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擺滿了幾十樣物件，陳希亮道：“看看，心里都有個(gè)數(shù)，沒少什么的話，就裝箱了?！?/br>
    四人和賓打過招呼后，便到寫著各自名字的桌前，按照清單檢查起來。三天考試，要攜帶的東西很多，除考試必需品筆、墨、硯、字圈之外，還要攜帶食品、餐具等。因?yàn)槭前嗽路荩鞖馊匀槐容^炎熱，只能備一些月餅、板鴨、熏rou、蜜橙糕、蓮米之類不易變質(zhì)的食品進(jìn)去。

    還有助消化、預(yù)防頭痛腦的丹藥，睡覺的鋪蓋卷、用來裝試卷的卷袋”…林林總總，皆已備齊。

    待四人清點(diǎn)無誤，上束四個(gè)侍女，當(dāng)著他們的面，把這些東西一樣樣收到考箱里……，考箱是汴京城最有名的胡家木器行出品，用料考究、設(shè)計(jì)也相當(dāng)jīng巧，里面分三層，除上下各一個(gè)大抽屜之外，中間一層還設(shè)計(jì)了兩個(gè)小抽屜，方便考生分門別類收納物品。

    而且它還有個(gè)好處，就是足夠結(jié)實(shí)，考生候考時(shí)如果需要休息，它便是一張杭子，這樣可以省去帶考凳了。

    收拾好了物件，眾人便移座開席，為即將踏上考場的四位壯士踐行……

    同樣的舉動(dòng)，發(fā)生在城中各處。

    僧廟的房中，蘇淘為兩個(gè)兒子收拾jiān了行裝，面sè如鐵道：“此去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父親放松”，蘇軾覺著老頭太過緊張，笑道：“不過是鄉(xiāng)試而已……，哎呦……”話沒說完，腦袋便挨了重重一下，只見蘇詢吹胡子瞪眼道：“我說過多少遍，要全力以赴，不能大意！這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汴京城！要是一個(gè)不小心，小心打斷你的腿……”接下來，是足足半個(gè)時(shí)辰的巴拉巴拉。

    蘇軾被噴得滿臉口水，卻再也不敢多嘴。

    蘇轍無可奈何的看著老哥，心說你娃這不是自找的么？

    城西福建會(huì)館。此刻也是燈火通明，呂惠卿兄弟五人，就住在這里。此刻他們正端坐椅子上冥想，沒有一個(gè)說話的。

    城南一處簡陋的民宅，是曾家兄弟的住處，此刻他們正圍坐一桌晚餐，曾鞏坐在首位，他咽下口中的米飯，問曾布幾人道：“都收拾好了么？”

    兄弟幾個(gè)都點(diǎn)頭，曾鞏他不再說什么。

    今夜，汴京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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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鼓響不久，大街上也有了動(dòng)靜，車馬聲、腳步聲，從京城各個(gè)角落響起，朝著同一個(gè)方向匯去國子監(jiān)！這年代暫時(shí)還沒有專門用來考試的貢院，國子監(jiān)便成了考場。

    陳家距離國子監(jiān)很近，步行過去即可。

    陳希亮自然是要把他們送到考場的，走在上，還在不厭其煩的提醒他們，進(jìn)考場要注意什么，千萬不要頂撞巡考的兵丁云云……

    陳恪背著考箱，打著燈籠，趙宗績給他提著鋪蓋卷，兩人走在后頭，聽著小亮哥喋喋不休，趙宗績輕聲笑道：“陳叔在朝堂土，可是出了名的黑又硬，想不到還有這樣一面?！?/br>
    “十幾年來，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落下的毛病?！标愩⌒πΦ溃骸安挥X著有人嘮叨也是一種幸福么？”

    “嘿……”趙宗績沒想到他會(huì)這么說，仔細(xì)打量著陳恪道：“我發(fā)現(xiàn)你變了？”

    “怎么變了？”

    “變得平和了”，趙宗績笑道：“沒有以前那么鋒芒畢露了?！?/br>
    “一入江湖歲月催，我老了?！标愩±蠚鈾M秋道。

    “去你的！”趙宗績笑罵道：“還沒成親的人，就說自己老了，讓我這都當(dāng)了爹的情何以堪？”說著用鋪蓋卷打陳恪一下道：“說真的，你沒問題吧？”

    “雖然時(shí)文并非我所長”，陳恪想一想道：“但是考不中，比考中都難……”

    “真臭屁……”趙宗績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