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爾主教沒有想到會談是以這種方式開場，澳洲人的第一個要求居然是想要他在總督閣下的離婚協(xié)議書上副署簽字。

    雖然教會在貴族的婚姻問題上的確具有一定的解釋權(quán)，但感情破裂卻絕不是什么正兒八經(jīng)解除婚約的理由，哪怕阿隆索公爵聲稱他新近發(fā)現(xiàn)與特蕾莎夫人是第四層內(nèi)的血緣近親也比這更讓人覺得合理，事實上那才是貴族離婚最為常見的cao作方式。畢竟在貴族當(dāng)中，婚姻只是一種交換與保全財產(chǎn)的契約罷了（wedding的語源——男女雙方交換與結(jié)合財產(chǎn)的儀式weds），居然會有人相信愛情？然而現(xiàn)在米格爾卻并不在意了，畢竟這幾日的各種經(jīng)歷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比起從天而降的雷霆這不過是總督家的私事而已。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閣下是希望我留在馬尼拉？”聽到謝明提出的要求，米格爾有些不知所措，這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為今天之后他就應(yīng)該盡快收拾好行李滾蛋，至于是去新西班牙還是果阿雖然還沒有想好，但異教徒恐怕不會讓自己在馬尼拉再待太久，但突如其來的變故甚至讓他對謝明帶來的神奇飲料也無動于衷了。

    馬尼拉即將被異教徒占領(lǐng)，即便是采用最為溫和的方式圣教在東方的事業(yè)想必也會遭受重大的打擊，然而對方卻對自己進行了挽留。

    “我調(diào)查過，在你履職期間并未對華人造成傷害，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們的境遇，所以元老院認(rèn)為在某種程度上與你的教會合作是可以期待的?！敝x明放緩了語速，特別強調(diào)了他的存在這是希望主教不至于誤會自己的意思，這種合作顯然基于人的因素更大。

    “你是說澳宋政府允許教會在領(lǐng)內(nèi)保有上主的事業(yè)？”主教有些疑惑，老實說他還并未做好離開的準(zhǔn)備。

    所謂上主的事業(yè)也即是教會在菲律賓的土地與財產(chǎn)，那并不是一筆微不足道的財富，其中絕大部分來自于貴族與信徒的捐贈，但同樣也包含了教會的投資收益，這些投資包含了貿(mào)易的所得與港口的稅收，但同樣也有向土著農(nóng)民放出的高利貸，那也是兼并土地的一種途徑，米格爾并不確定澳洲人對其中一些產(chǎn)業(yè)獲得方式的態(tài)度。

    謝明并未理會主教的小算盤，自顧自道：“大宋奉行宗教信仰自由，當(dāng)然前提是教會要擁有合法的宗教場所?！?/br>
    接下來的時間他花了一些口舌為主教說明澳宋的宗教政策，其中也舉了耶穌會在三亞的正面例子，看起來對方像是聽懂了不少。至于元老院在限制宗教上又會有哪些舉措他卻是不會向米格爾主動透露的，而利用對方主教的身份在統(tǒng)一菲律賓的過程中加快各地原有殖民定居點整合的目的更不會當(dāng)著對方提及，畢竟若不是信仰的加成，尋常百姓是很難在‘蠻荒’之地堅持下來進行開拓的，這些人只要解決掉一些思想問題其實也是很好的幫手。

    然而對主教這樣的聰明人說話需要小心，因為這無疑是在增加對方的籌碼，是以招討司內(nèi)部商量后還是決定換上一種方式，投其所好才是最好的拉攏。

    “宗教自由么？”主教品味著話中的意思。

    謝明卻遞給他一本書冊，“不過我們希望你并非以主教身份留下，而是以一名工程師的名義?！?/br>
    “工程師？”他接過書冊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聽到這話時謝明能夠明顯察覺到主教的內(nèi)心波動。

    書冊中是未來整個海東路的規(guī)劃圖紙，米格爾翻開的一頁正是岷里城，如今的王城變成了規(guī)劃圖中一處毫不起眼的角落，城市的規(guī)模比原先擴大了二十倍不止，而如房屋、街道乃至各種建筑的細(xì)節(jié)全都在圖冊中一一呈現(xiàn)，且都帶著西班牙語的備注顯得精美異常。

    ‘澳洲人居然打算給整個城市裝上夜間照明設(shè)備。’當(dāng)他看了一眼煤氣燈的設(shè)計說明和星空下的街道意境圖后馬上便明白了這個瘋狂地想法。

    在美妙的圖畫中，無帆無槳的貨船在巴石河上往來，繁榮的市場外用軌道連通的車輛擔(dān)負(fù)了交通與運輸?shù)穆氊?zé)，似乎每一處街道都被商鋪擠滿，石板道路旁是用作裝飾的棕櫚樹，雖然圖中難覓十字架的蹤跡，但米格爾明白這樣的城市無疑是真正的天使之城。

    這樣的城市真能依靠人力建設(shè)出來？看謝首長的樣子卻不像是在虛言哄騙的樣子，米格爾的心跳不禁有些加快起來。

    “怎么樣，工程師先生愿意加入我們的事業(yè)么？”

    三亞的經(jīng)驗告訴元老，吸納教會的建筑人才對快速提升基礎(chǔ)建設(shè)頗有好處，畢竟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文萊那般方便能夠運用各種現(xiàn)代建筑手段，也沒有更多的機械可以長途跋涉運來使用。更為關(guān)鍵的是沒有基礎(chǔ)教育的經(jīng)年浸yin，是不用指望那些來自底層的工人快能夠速適應(yīng)現(xiàn)代工程材料與施工方法的，因此在看過了圣胡安德勒特蘭修道院的工地之后，謝明向元老院鄭重推薦了馬尼拉的大主教——在對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看來這選擇并沒有錯，此時米格爾正忘我地翻看著圖冊的內(nèi)容，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雙眼有些失神，之后他咽了口唾沫，謝明看到老人的喉頭明顯動了一下……

    半個小時之后，米格爾先生接下了他的第一份工作——煢思橋的總工程師。

    …………

    “阿爾卡拉斯先生，這份文件只差你的簽名了。”半日后謝明再次在佛朗哥的宅邸接見了這位馬尼拉的前任臨時總督和政務(wù)總管，米格爾答應(yīng)合作后就只剩下與這一位的關(guān)系需要處理了。

    在阿爾卡拉斯心目中東方人并不是那種特別注重事務(wù)性文書的民族，他們的書籍通常流于抽象，這一點就連中國船長們的航海日志也不例外，那些以極不準(zhǔn)確的時間與方位編制的所謂《針路圖》簡直就是垃圾，以至于與那些中國小販認(rèn)真勤勞的工作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事實上在巴石河北的絲綢市場交易中，中國商人更看重的從來都是來自商業(yè)伙伴的口頭承諾，即便是大宗的合約也往往只是按個手印了事，他們似乎不太愿意將過多寶貴的時間花費在簽署繁瑣文件這種看似無意義的事情上，他見過幾次中國人的契約，言簡意核充滿效率卻極不嚴(yán)謹(jǐn)。

    “你們明明已經(jīng)可以占領(lǐng)馬尼拉了，還有必要搞這種形式么？”審計官有些不能理解澳洲人的做法，他們不是自稱是中國人的一支么？

    謝明笑道：“阿隆索閣下認(rèn)為這很有必要。”

    “那個……總督么？”老阿爾卡拉斯舔了舔嘴唇，似乎對這一位不是太感冒的樣子。

    看出來阿爾卡拉斯欲言又止的模樣，謝明大抵有了自己的判斷，與傳聞相仿佛這位平民出身的審計官行事謹(jǐn)慎，但并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立場，顯然此人對阿隆索上任以來的一些做法有些不以為然。

    “好吧，讓我們把關(guān)于公爵的話題放到一邊，先來談?wù)劯幸饬x的事情吧?！?/br>
    “更有意義的事情？”

    “當(dāng)然，我們之間的事情自然更有意義，事實上閣下的留任也將作為馬尼拉和平改編的一個條件，就像過去貴國的征服者經(jīng)常做的那樣?！敝x明不慌不忙地告訴了阿爾卡拉斯一個消息。

    讓敵人充當(dāng)苦役來抵償贖金和罪行是西班牙人最為常見的一種懲罰，李旦就曾體驗過這種滋味，對于馬尼拉的審計官和王家檢審院的成員來說，這種懲罰方式再熟悉不過，以至于聽到謝明的話后老頭子馬上臉色一白。

    按照傳統(tǒng)王家檢審院雖打著王室的招牌，但審計官卻通常不太會任用貴族，這大概是國王陛下為了制衡遙遠(yuǎn)邊疆的統(tǒng)治者想出來的法子。但當(dāng)面臨危機時情況就有所不同了，恐怕在阿隆索的心目中那些出身平民的殖民地官員就如大明文人心目中皇帝身邊的監(jiān)稅太監(jiān)一樣讓人覺得不快，所以當(dāng)澳洲人提出希望將阿爾卡拉斯留下作為馬尼拉和平改編的條件之一時，阿隆索并未太過猶豫便答應(yīng)了這個于他毫無壞處的要求。

    “此事也是公爵認(rèn)可的?！敝x明告訴審計官。

    明白過來的阿爾卡拉斯感覺像是被出賣了，“不，我抗議！他無權(quán)做這樣的決定?！?/br>
    “先別急著抗議，也許我們和公爵不是一路人呢？還是來談?wù)勯w下的待遇吧?！?/br>
    “什么意思？待遇？”

    “據(jù)我所知，閣下在此地任職的薪酬是每月10皮阿斯特（注：piaster，相當(dāng)于80枚銀比索），我們打算把這個待遇翻上一倍，而你原先保有的生意我們絕不會干涉，用這個條件換取你以顧問身份為大宋在此地服務(wù)三年，不知你意下如何？”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劇情反轉(zhuǎn)，阿爾卡拉斯還有些回不過神來，20個皮阿斯特的月薪顯然不是勞役應(yīng)有的待遇，那么他其實并非是被出賣？不，沒誰比其更了解阿隆索的為人，作為一次次在政務(wù)上與總督發(fā)生過直接沖突的審計官，他知道那是一個內(nèi)心深處極為敏感的男人，此人同時具有貴族的高傲和善變。

    而他已經(jīng)聽說了公爵離婚的事情，心道若不是澳洲人恐怕公爵閣下在知道此事的那一刻便會帶著手下去將那商人和自己老婆‘就地正法’了，所以他并不相信阿隆索會出于感情為自己求情。

    阿爾卡拉斯并不明白自己在澳洲人心目中的地位，在馬尼拉多年，如果說市政廳中的檔案就如朱大釗那日對學(xué)生所說大秦圖書的話，那阿爾卡拉斯無疑是殖民者中最像蕭何的那類，這些年來的貿(mào)易、稅收、貢獻(xiàn)全都在他的腦子里，甚至當(dāng)年若不是他在后方運籌帷幄，席爾瓦總督能否在荷蘭人的進攻下組織其一支遠(yuǎn)征艦隊都還是未知之?dāng)?shù)。

    因此，比起從浩繁的數(shù)字中整理文字，許多問題對于這位審計官而言卻只每日都在進行的工作而已，若是招討司有何疑問在阿爾卡拉斯那里也就是兩三言便可說得清楚的事情。這將為元老院對新疆域的統(tǒng)治帶來極大便利，更何況阿爾卡拉斯本身就是一名極為寶貴的內(nèi)政人才，他的用處很多。

    “為什么是我？”阿爾卡拉斯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因為你的才能，以及你的身份?！敝x明的微笑讓人溫暖，回答同樣真誠。

    沒錯，平民這個身份在很多時候意味著上升通道的云泥之別，就拿阿隆索來說，也許他能夠得以繼任總督僅僅只是因為一個顯赫的身份——征服者唐路易斯的兒子，一位來自穆爾西亞的貴族之后，阿爾坎塔拉的騎士，盡管總督閣下很少有機會騎馬上陣，但騎士之名已成為一種象征，是能夠在龐大帝國的舞臺上登堂入室的門票，這張門票阿爾卡拉斯如今也勉強算有，但與阿隆索公爵的與生俱來不同，審計官先生為此耗費了將近二十年時光。

    而現(xiàn)在呢，阿爾卡拉斯人過中年，雖然靠著能力走到今天，但這也許就是他的最終歸宿了。在他老去后，也許會帶著一些財產(chǎn)橫渡大洋，如果運氣不錯風(fēng)平浪靜的話他將有機會在伊比利亞度過余生，然而也僅此而已了，榮耀也好名聲也罷都與他無緣，這就是那道看不見的天然鴻溝。

    但現(xiàn)在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澳洲人讓他明白還有統(tǒng)治者完全不在意身份。英雄不問出身這是謝明剛剛說的，只要付出便能得到有應(yīng)得的回報，而更好的是這一切都可以通過一份被帝國認(rèn)可的戰(zhàn)爭賠償來背書，那上面有在馬尼拉擁有最高權(quán)力的幾人簽字，其中也包括阿隆索，而自己扮演的只會是一個為了與己無關(guān)的責(zé)任而備受委屈的角色。

    三年時間，即便以他謹(jǐn)慎的性格也覺得完全可以一試，至少澳洲人如果還有別的心思是絕不會這般耐性親自游說的，他知道面前的這位元老地位不低。

    在鄭重考慮了元老的建議后，阿爾卡拉斯在《馬尼拉和平改編協(xié)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三天之后見?！敝x明最后說到。

    1、《southeast asia in the age of merbsp;14501680》anthony reid

    2、《海語》黃衷

    3、《南洋年鑒》

    4、《十六世紀(jì)后期至十七世紀(jì)初期中國與馬尼拉的海上貿(mào)易》李 金明

    5、《17世紀(jì)上半葉的澳門——馬尼拉貿(mào)易》趙文紅、吳應(yīng)權(quán)

    6、《珠城周咨錄》嚴(yán)從簡

    7、《the rise of ayudhya》chavit kasetsiri

    8、《the roese of bsp;website》

    9、《aese in southeast asia》victor purcell

    10、《略論十六——十七世紀(jì)中國與歐洲列強關(guān)于東南亞事務(wù)的沖突》何愛國

    11、《十六、十七世紀(jì)中國移民對東南亞語言及日常生活的影響》鄭甫弘

    12、《statistibsp;for ship arrivalsaures 156515（by year and by decade）》

    13、《alphabetized list of galleonsand other ships(with voyagedates)》

    14、《summary in form atn of galleon arrivalsaures 1565 through 15》

    15、《the manila galleon》jason sover

    16、《history of the e amati

    17、《rebsp;de l'entree sole remarquable faite a rome,par dom philippe francois faxicura》abraham savgrain

    18、《馬尼拉唐人街的歷史變遷》沈立新

    19、《 the philippine islands 1493–1898》volume

    20、《under new spain 1565–17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