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憑高才識功名路(一)
“原來小平你只是擔(dān)心此事?!鄙砬暗闹心昴凶勇犨^面前少年的疑惑后爽朗的笑了起來。 原本讓王命德一直以來有些想不通的問題今日王星平竟然主動問了出來。 萬歷四十五年這一年來,王星平的各種經(jīng)歷可謂奇遇了,幾次三番于軍事上見功,殺紅苗、救貢使、滅jian商,這樣一番機緣之下,官中的封賞自然不少,雖然對于他這個沒有功名的讀書人不會有什么太過實惠的賞賜,但賜下冠帶和旌表也只是遲早的事情,對于官中的榮寵,王星平倒也絕對會來者不拒,甚至貴陽衛(wèi)百戶的世職也給了下來,然而畢竟只是虛職,他也并不在意。 但最近幾天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變化,前兩日張鶴鳴居然有意無意的說起想給他請個副千戶的實職。 王星平自然也明白張撫軍的心意,他要守孝三年的事情不算秘密,而因為時間上的不湊巧,想要走上科舉的道路至少還要四年,眼下無論是鑄造火器還是督筑新城,王星平已經(jīng)充分展露出了自己的才能,張撫軍便有些愛才心切了。畢竟他雖身為朝廷的地方大員,可也沒有打算能夠在貴州呆上三、四年時間,多少還是有些打算入閣的私心,那像王星平這樣的治世之才便需要另想辦法籠絡(luò)。若王星平本來就是實受的衛(wèi)所軍官,以那王忠德前幾次的功勞如今已經(jīng)到了千戶所鎮(zhèn)撫,王星平于中之功勞不下于他只要肯點頭,這個副千戶誰也說不出什么不對。 但張鶴鳴也是讀書人出身,深知王星平于正途上的追求,故而話也問得委婉,但縱然是張老相公本人有心任事,也沒有為他人做嫁衣的道理,看起來在任上將王星平收為己用那是勢在必得的樣子。 但王星平也明白一個道理,大明朝是文貴武賤,在貴州,這軍戶更是個沒有前途的營生,張鶴鳴于此事的私心他也,明白。放開此一節(jié)不說,王星平也不是沒有認(rèn)真考慮過擔(dān)任武職的問題,而且作為貴陽王氏一族,擔(dān)任地方上的衛(wèi)所軍職也算是個說得過去的選擇,畢竟王家本就是軍戶,當(dāng)然前提是王星平科途無望,然而他自己畢竟過了年才滿十四,自問也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混個正經(jīng)出身,現(xiàn)在早早便定了調(diào)未免就會影響到將來。 但王星平依然還是有些不太甘心,這才趁著今日臘八來王命德府上走動時問起此事。 聽到王命德發(fā)笑,王星平還是有些疑惑,“雖說侄兒孝期未滿,但畢竟還是想要走科舉正途,就是擔(dān)心一旦應(yīng)下了這差事日后耽誤了功名?!?/br> 對于軍戶應(yīng)舉的細節(jié)王星平自然知道,且其父和王命德都是軍戶應(yīng)考的舉人,王尊德更是進士,這個身份問題他是完全不用擔(dān)心的,唯一可慮的只是武資轉(zhuǎn)文資的問題以及已有實授的武職能否再通過科舉任官。這些問題其實他私下也問過幾人,得到的回答總是模凌兩可,故而還是覺得再找王命德確認(rèn)一下為好。 王命德似乎覺得自己的話還需一些說服之力,便對王星平道:“前朝倒不知道,本朝可是出過一位文武兩解元的奇才,且就比你伯父早了兩科罷了?!?/br> “竟有這種事?還請叔父與我說說此人是誰?” 再沒什么比實際的案例能夠說服自己,聽到竟然真有身兼文武的奇人,王星平自然大感興趣。 “這也難怪,這些事情平日你恐怕也難得聽人談起,說來此人名氣倒算不小,姓熊諱廷弼的,本是湖廣人,年輕時應(yīng)湖廣武鄉(xiāng)試得了第一,授官后因為不得志的緣故才又棄武從文,萬歷二十五年中湖廣鄉(xiāng)試第一解元,次年又中進士,有這位先生珠玉在前,小平你還有什么顧慮么?” 熊廷弼的名字一出來,王星平馬上便回憶起了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心道怎么把他給忘了。 “對了,你在府學(xué)中的那位同學(xué)叫邱懋樸的,他先考與熊進士便是同年,好些事情都還是邱進士在京中與你伯父提起我才知道?!?/br> 原來邱懋樸的父親邱禾實也是萬歷二十六年進士,萬歷四十二年亡于京中任上,邱家在貴州也是以文章名世,邱懋樸扶靈回鄉(xiāng)后便在府學(xué)中讀書,與王星平關(guān)系也算不錯,去年孝滿便可以參考了。對于這個和自己有著類似情況的同學(xué)王星平還曾經(jīng)私下請教過一些問題,沒想到和這位大名鼎鼎的熊相公還有這樣的淵源。 他聽了王命德的話淡淡回道:“若木倒的確是準(zhǔn)備開春便要備考院試了。” 王命德道:“他今年童試已經(jīng)過了?” “今年四月便已過了童試,年后補生員想必也是無疑的?!?/br> “這倒是了,鶴峰先生故去都有三年了,他的確可以參考了,以邱家的家學(xué)淵源一個童生自然是手到擒來,倒是我憊懶了沒去注意府衙外的‘長案’?!?/br> 所謂童試便是院試前的兩級科舉,和院、鄉(xiāng)、會試的三年一考不同,是三年兩考,分為縣試和府試,通過的便是童生,童生便有了參加院試的資格。再通過院試后便能成為正式的生員,也即是所謂的秀才,到了秀才這一級才算是真正成為了士人,不僅可以免除田賦、徭役,還可以見官不跪,由此讀書人在大明的超然地位也就可見一斑了,才難怪王星平會于科舉一途上有如此多想法。 嚴(yán)格說來,后年的縣試就在二月,剛好王星平孝滿,也是可以參考的。 王命德見王星平還有些神不守舍,知道多半還在想著剛才的話,又道:“難得撫軍相公要倚重于你,你也就不要白費了這一場機緣,那些匠戶若是能垛集成軍戶,你日后想要練兵也才名正言順?!?/br> “這個道理侄兒自然是懂的,正好葉先生已經(jīng)從廣東回來,還運回了十幾位大炮?!?/br> “葉掌柜回來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王命德聞言有些驚訝,居然還帶回了這么多大炮。 “過廣西時在西江上遇到了水匪,頗經(jīng)歷了些風(fēng)波,還失落了一門炮在江中,也是昨日傍晚才剛到貴陽城外,我怕那些大炮太過惹眼也沒讓他們進城便直接打發(fā)去了城北的倉房?!?/br> “小平你這事倒是做得滴水不漏,不過居然弄來了大炮,看來你也是志向非小啊,這就更當(dāng)要將這副千戶的實職給應(yīng)下了。” 王命德忽聞此訊,轉(zhuǎn)念又將話頭引到了開頭之事上來,畢竟若是只練些民壯也就算了,但居然王星平還想讓這些工匠學(xué)著cao炮。不找個官面的身份的確是大大的不妥,這自然也是王星平本人糾結(jié)的原因,若不是在軍器上太過扎眼,張鶴鳴的提議他原本可以輕松婉拒的。 王星平經(jīng)過一番開解,又見本朝卻也有成功案例,那點疑慮也就徹底打消了,“待明日侄兒將事情稍做安頓便去見撫軍相公?!?/br> ………… 再后面的幾日,王星平乘著休沐的日子再次shang men拜問了張鶴鳴,并當(dāng)著他的面表示經(jīng)過慎重考慮愿意應(yīng)下軍中的差事,條件自然是給他足夠的軍額準(zhǔn)備垛集一批青壯編練新軍,此外便是保利行軍器坊生產(chǎn)的各式軍械也都要留下少許充實他的軍額,這事并不要官中出錢,最后一條便是以這批青壯未來都要在貴州官府的軍事行動中有所襄助,故而便不能再承擔(dān)多余的糧賦和加派。張鶴鳴雖然對王星平主動讓自己招募的工人垛集為軍戶有些意外,但還是允了。 之后王星平又去顧叢新處報了到,顧叢新因為王星平的幾件功勞沾了不少光,已經(jīng)正式升任了貴陽衛(wèi)指揮使,此時便算是王星平正經(jīng)的頂頭上司了,自然要好生親近一番。顧叢新見手下又多了個得力之人,還是如此乖巧懂事的王家少爺,心頭也很是歡喜,就恨自己族中沒有合適的女兒,不然都想先把親事預(yù)訂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淡無奇,但貴陽城北的工地上卻每日清晨已多了一道新奇的風(fēng)景,無論官民人等總會在一大早看見一名身高體壯的紅發(fā)夷人帶著一隊匠戶繞著新筑的城基邊跑邊喊,每次都要跑夠兩圈,最近到了傍晚還要加跑一次。 起先人們都是好奇,沿途還有不少人停下手中伙計跑來圍觀,隨著此事變得習(xí)以為常,也就漸漸習(xí)慣了起來。 也有好事者曾找鐵廠中相熟的打問過,只道是新任的副千戶老爺在cao練手下軍戶,王星平倒也舍得,每日都有從城外夷民那里購入牛羊來宰殺,讓這些大漢不僅未因日日cao練和繁重的鐵廠工作而清減,反倒益發(fā)的個個膘肥體壯起來,也就不再對垛集成緊為軍戶而有什么怨言了。 王星平這個副千戶實際上也是隸屬于剛剛升格的詰戎千戶所的佰貳堡,他頭上的正官正是王忠德,張鶴鳴上報前番戰(zhàn)功,并提奏將佰貳堡升格為千戶所,取《尚書立政》中‘其克詰爾戎兵?!痪涓拿麨樵懭?,意在震懾諸蠻,對于這種要求朝堂諸公看在張老相公先前的一番作為上也不會拒絕,何況新增的1200軍額都是軍戶,并不要朝廷另外給餉。 但原本佰貳堡周邊的不少屯戶就早已逃亡將土地拋荒,好一些的也多被周邊的土豪和番人占據(jù),或以夷民占耕地,或以山水營別業(yè),是以這一千二百的正數(shù)軍額王忠德這個主官手上連兩成都還不到,剩下的就都算是給王星平留下的空余。 看著只是點頭答應(yīng)了張鶴鳴的一點請求,手中忽然便多了這許多籌碼,王星平也不禁為之前的患得患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看來步子可以邁得再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