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洋歌罷掉頭東(二)
“叫什么名字?” “海武佬?!?/br> “說真名。” “李斌。” “上次說的可不是這個名字?!?/br> “……” “家在那里?!?/br> “斷手河。” “昨日說福建,今日上午說呂宋,現(xiàn)在又說斷手河,倒是越來越近了?!?/br> “……” “你是這小幫的頭?” “首長明鑒,小的哪敢?!?/br> “蒲五可不是如此說,你膽子大得很嘛,想清楚了么?” “……首長,我交代,我全說,只要留我性命?!?/br> 不到兩天的時間,俘虜?shù)臄?shù)百海匪便全都被梳理了一遍,并無一個漏網(wǎng)。 無論被審問的對象如何指天發(fā)誓他們之前從未說錯過,但在錄音面前只能選擇閉嘴,或是被拖到營外不停的繞圈。 李新一,也即是前面詐稱李斌的有時覺得,這短毛的手段除了火器犀利外,樁樁件件都透著詭異。雖然不曾有人被毆打拷問,但一個個海匪卻如鵪鶉般老老實實被料理。硬氣的倒是有幾個,那都是刀砍斷脖子也不會眨下眼的人物,卻在無休無止的轉圈中直接就給折騰瘋了。 還有幾個,連著熬了兩天不讓睡覺,到了第三天上時,連自家?guī)资陙碜鱿碌年幩绞乱捕冀淮藗€清清楚楚。 對于被俘的海匪們,這樣的手段比之酷刑更甚,以往若是背運被哪家官府抓住,無非是鞭打之刑,再不過罪大惡極的砍手砍腳,甚或直接一刀了結也算痛快。就算是那傳聞中的亞齊國王,最是殘暴不過,專肆擄人妻子,稍有不從,便將丈夫子孫根斬斷,但細細想來,也比被短毛這樣折騰好受得多,所謂長痛不如短痛。 入夜時分,烏恩巴特爾來到基地的一處小室,作為一位蒙古族,他有一個更好記的漢名——王留美。他深夜到此是要給刑部的分管領導——周太閣——匯報俘虜審訊情況。他和莊子李兩人都是刑部的主官,一正一副,王留美負責審刑,莊子李負責案情分析,倒也配合的不錯,四十多人的團隊,愣是只用了不到五天就把幾百號戰(zhàn)俘大致梳理清楚了。 這其中,超越時代的現(xiàn)代工具自然功不可沒,但王留美過去的刑警經(jīng)驗和莊子李在律所多年的浸yin自也脫不了關系。 “目前活著的俘虜總計是三百一十七人,其中計有漢人一百六十七,西班牙人四十九,瑞典人十五,意大利人十一,印度人三十三,黑人奴隸三十六,蘇祿人三個,ri ben人兩個,以及一個馬魯古人。” 周太閣頗有興趣的發(fā)問,“還有ri ben人?” “南洋日僑其實不少,各國都有日商,ri ben海盜也是多有。原都是在明國沿海劫掠,只是嘉靖以后,海防愈嚴,故而如今其國中破落武士流落此地的,常以浪人身份混跡于南洋,各國國王或是各港的港主,都以此輩充為擁軍,尤以暹羅國為甚。尋常此輩,若是沒有正經(jīng)差事的,除了行商,也就只有下海打劫一路?!?/br> “那蘇祿海匪怎么也如此少,我似乎記得敵情通報中說的,除了漢人海匪外,就屬蘇祿海盜最多,猶在北婆羅洲最為奢遮?!?/br> 莊子李解釋道:“這個……卻還是語言障礙,聽不懂勸降,自然全都要拼命,我們卻不能?;??!?/br> “好罷,還有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么?” 王留美道:“價值如何還是交予兩府公議,我們只管匯報。” “今天是私下交流,不以職司,只論同志?!敝芴w不以為意,從桌上提起水壺倒了兩杯清茶。“差點忘記給你們倒水,折騰了幾天,就當放松一下也好。” 莊子李喝了口綠茶,重又站起身,坐骨神經(jīng)傳來的疼痛,讓他不能久坐,是以幾日以來也是頗受熬煎,“那我來簡單說些有趣的事情?!?/br> 周太閣點頭示意,莊子李又看看王留美,略扶了扶眼鏡,繼續(xù)說話。 “俘虜?shù)臐h人海匪大多屬于一個大幫,為首的張柴佬原本祖上也是被裹挾到南洋的,這些年在北婆羅洲也頗有些氣象。幫中多有張家的子侄,有幾個還是張柴佬發(fā)達后,從明國老家來投奔的?!?/br> “嗯,這種情況南洋不少?!?/br> “奇就奇在他家祖上是船匠出身,他們在北婆羅洲扎下營盤,修建村寨,卻不光是為了劫掠,平日也做正經(jīng)買賣,為往來商旅修造船只?!?/br> “哦?”這下周太閣眼中亮了起來,工匠從來都是各國戰(zhàn)爭中的重要戰(zhàn)略資源,蒙古人不殺,暹羅人收買,就連亞齊那等暴君的國度,也有著超然的地位,于是周太閣繼續(xù)問:“這一百多人中能修造船只的有多少?” “船匠大都在其村中,但俘虜之中,懂得修造之法的也有三十多人?!?/br> “很好,老文那邊,當能有個好心情了?!敝芴w難得呵呵的笑道。 文德嗣管著工部,營造諸事之中,最重造船,畢竟先時帶過來的船只要在本時空建造還有難度,小一點的材料還能依靠3d打印,但船身這種在二十二世紀需要一體成型的東西雖然理論上依靠焊接也是可以。 但焊接船體這種技術沒落多年,要再撿起來,并非一兩天能夠成事。況且要推進技術擴散的道路,與未來的對手們比拼國力與消耗,還是要從最基礎開始,后發(fā)優(yōu)勢穿越者們時時不忘,步子邁得太大扯到蛋這種事不可不慮。 所以在造船上,文德嗣一直傾向從蒸汽風帆混合動力的技術路線開始,反正科技樹和技術節(jié)點都是現(xiàn)成,也不用擔心走歪了路,況且隨著技術的擴散,穿越集團能夠保證始終與對手拉開兩代以上的技術代差,穿越大業(yè)也就可保無虞了。 說完造船話題,周太閣又關心起俘虜,“馬魯古人也有人當海盜么?” “正要說這第二個有趣的?!鼻f子李一邊走動一邊說,“這個叫窩圖魯?shù)纳倌晔窃谖靼嘌儡娕炆媳环數(shù)?,并非海匪一伙。岡薩雷斯交代,那少年是他們的蓋倫船到馬魯古交易丁香時硬跟上船的,岡薩雷斯見他心向文明,想著有機會帶回歐洲獻給腓力三世,宣揚天主教在東方的傳播?!?/br> “只有這些?” “少年踢得一腳好藤球,另外,攻略南洋時,那少年說愿為我王師向導?!?/br> “土人中還有這樣的人物?看來還真是前途不可限量?!?/br> 周太閣第一次對土著的認識有所改觀,乃對兩人道:“梅老師平日念茲在茲,入夷則為夷,入夏則為夏,始終代表先進生產(chǎn)力這事我們可從來不敢忘,港口一戰(zhàn),不過是牛刀小試,但蠻夷已有向化之心,可見形式大好,這是好事嘛。” 王留美道:“那這少年如何處置?” 周太閣不假思索,“陸軍海軍都要吸收土著編練,就讓這小子去海軍試試吧,他不是喜歡船么?” “那其他俘虜呢?” “有血債的單獨關押聽候處置,沒有血債老實聽教的可以考慮留用,有手藝的動員去工廠,沒手藝的動員去軍隊,實在都不想去還要回家的,發(fā)給路費遣散?!?/br> “遣散?還發(fā)路費?” “‘千金市馬骨’你們當都聽說過,政事堂打的正是這個主意,你們放心去辦就好,絕不會有問題?!?/br> 王留美與莊子李相視一陣,忽又笑道,“妙……妙……” “西班牙船上的奴隸漿手,有一個算一個都動員起來搞訴苦教育,瑞典人和意大利人也和西班牙人分開關押?!?/br> “尚有一件事情需要抓緊落實?!毙袆又滦枰趿裘烙H自來抓,周太閣向他看去。 王留美示意自己在聽,周太閣便繼續(xù)說了下去。 “馬阿保留著沒殺是有我們的考慮,現(xiàn)在時機成熟了,正是你們露臉的時候?!?/br> “你說怎么辦,我們執(zhí)行?!?/br> “公審大會?!?/br> “公審?” “對,所謂明正典刑,以此樹立我大宋在文萊府的權威。” 兩人立刻明白了周太閣的用意,不光是樹立大宋在此地的權威,此一回更要樹立他周相公在政法領域的權威。 所謂公審,就是要集悠悠眾口將馬阿保的案子辦成鐵案,以宋人目今在婆羅乃城的勢力,殺個把人根本就不需要考慮所謂法司。但既然要做口含天憲的朝廷模樣,還要在南洋打開局面,爭取人心就勢在必行。 要爭取民心,便需要一個反面典型,這典型最好還要欺男霸女、橫行市舶、作惡多端,以上諸條與馬牙子一比,竟似量身打造的一般,更何況還有望而生厭這一個加分項,實在是再合身不過的罪名。 兩府要的是千夫所指,至于能不能無疾而終,端的只看心情。 最后周太閣只是輕描淡寫的囑咐兩人道:“具體事情你們看著去辦就好,只有一個原則需要把握?!?/br> “老周你說?!蓖趿裘琅c莊子李異口同聲。 “階級斗爭,一抓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