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鬼愣了一下，然后緩緩抬頭看去。

    便見那位它打算嚇唬的人類笑得很是開懷。

    手里的拐杖不斷的敲擊著地面，發(fā)出“咄咄咄”的聲音。

    它不解的歪了歪腦袋。

    對(duì)于眼前的情況有些懵。

    老人摸了摸眼角的淚水，平緩了幾分氣息才開口，“哎呦，真的是年紀(jì)大了，這么笑一下就不行了。”

    老人的聲音里有感慨，也有未散盡的笑意。

    她看向琵琶鬼，“你是街頭藝人嗎？”

    “怎么選了我這個(gè)老太婆進(jìn)行表演？”

    琵琶鬼

    它默默的把眼珠子塞回了眼眶，然后，眨了眨眼睛。

    這是什么情況？

    這個(gè)人類看得到它？

    “不過”

    老人理了理自己剛才因?yàn)榇笮Χ櫟囊路志従彽挠旨?xì)心的捋平上面的每一條折痕，神色溫和而平靜，“謝謝你的表演?！?/br>
    “很精彩?！?/br>
    似乎是想到了剛才的鬼臉，老人眼里的笑意又濃郁了幾分，“老婆子很久沒有這么大笑過了?！?/br>
    “他們都顧忌著老婆子的身子，讓老婆子情緒不要太激動(dòng)?！?/br>
    “老婆子一要做什么，那些家伙就急著跟什么似的?！?/br>
    “老婆子一大把年紀(jì)了，還被管的跟個(gè)孩子似的?！?/br>
    “沒點(diǎn)。”

    老人嘴里說著抱怨的話，嘴角卻始終微微翹起。

    老人的絮絮叨叨讓琵琶鬼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了。

    原來這個(gè)人類真的看得到它。

    也看到了它剛才的鬼臉。

    但是，看著老人眉眼含笑的模樣，怎么跟它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它的鬼臉琵琶鬼的一顆眼珠子掉了出來一點(diǎn)都不可怕嗎？

    很好笑嗎？

    琵琶鬼把掉出來的那顆眼珠子又塞了回去。

    抬眼卻見老人一臉的驚奇，“這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

    老人的手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眼角。

    “你這是魔術(shù)嗎？”

    老人好奇的問道。

    琵琶鬼一聲不吭的盯著老人，試圖看出些什么。

    雖然它每每看到自己的鬼臉也總是樂不可支，但是，人類的反應(yīng)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琵琶鬼抿了抿嘴。

    它有看到過被恐怖電影嚇到的人類，驚聲尖叫、一臉惶恐，嚴(yán)重的甚至還會(huì)被嚇哭。

    昏暗的場(chǎng)合里一片“凄凄慘慘戚戚”。

    但是，認(rèn)真從頭看到尾的琵琶鬼卻是歪了歪腦袋。

    它覺得還是它的鬼臉比較恐怖點(diǎn)。

    它愈發(fā)期待人類看到它的鬼臉后的反應(yīng)了。

    結(jié)果

    它的鬼臉還比不上人類的電影嗎？

    琵琶鬼有些委屈。

    老人看著一言不發(fā)的少年，一瞬的疑惑后突然恍然大悟，“哦，是不是你現(xiàn)在不方便講話？”

    “老婆子以前也有在電視上看到過叫什么來著？哦，對(duì)，叫小丑?！?/br>
    “他們也是不講話的，只是給路人表演。”

    琵琶鬼

    哼，它說了這個(gè)人類也聽不懂。

    老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不是沒有嚇到老婆子很不甘心？”

    “老婆子雖然年紀(jì)大了，但是膽子可不小?！?/br>
    老人有幾分自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你剛才那樣的鬼臉可嚇不到老婆子?！?/br>
    琵琶鬼鼓著眼睛瞪著老人。

    老人笑了笑，“老婆子的老伴可是很喜歡看恐怖片的?！?/br>
    “老婆子被帶著從一開始一點(diǎn)都不敢看到后來一個(gè)人看恐怖片都心如止水、毫無感覺了?！?/br>
    “有時(shí)候甚至是把恐怖片當(dāng)喜劇片看了。”

    老人的神色間透著幾分緬懷與追憶，“老頭子還總是喜歡嚇唬老婆子?！?/br>
    “最過份的一次，人都躺在床上不能動(dòng)了，還裝死嚇老婆子?！?/br>
    “看老婆子哭得稀里嘩啦的，突然眼睛睜開，一臉的得逞笑容，還說老婆子不守信用，說好不哭的，還不是被他逮著了?！?/br>
    “老婆子當(dāng)時(shí)真的是氣著了，直接就打了老頭子幾下?！?/br>
    “那個(gè)老不正經(jīng)的?！?/br>
    “那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嗎？”

    “但是，等老婆子情緒平復(fù)過來，再叫老頭子的名字的時(shí)候”

    “老頭子卻真的走了?！?/br>
    老人的眼角沁出幾點(diǎn)晶瑩，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輝。

    “真的是”

    “那一瞬間，老婆子突然就害怕的不得了?！?/br>
    “老頭子真的走了”

    “他不會(huì)再睜開眼睛取笑老婆子的驚惶了。”

    “是不是很過份？”

    “真是又過份又差勁的男人。”

    老人仰了仰頭，隨即因?yàn)橹鄙涞年柟舛乱庾R(shí)的瞇起了眼睛。

    “因?yàn)樗?，老婆子?duì)任何恐怖片都不怕了?！?/br>
    “因?yàn)闆]有一部恐怖片比”

    他當(dāng)時(shí)再也睜不開眼睛這件事更恐怖了。

    “啊，抱歉?！?/br>
    一段時(shí)間的安靜后，老人突然出聲，布滿皺紋的蒼老臉上露出琵琶鬼一開始在老人臉上看到的笑容。

    “果真人年紀(jì)大了，就開始碎煩了?！?/br>
    “老婆子也沒有跟什么人說過這些事?！?/br>
    “可能”

    老人垂眼看向一直盤腿坐在她面前的少年，“你的琵琶真的演奏得太好了?！?/br>
    “讓老婆子不由得就對(duì)你說多了?！?/br>
    “不用在意，就當(dāng)聽了一個(gè)老舊的故事吧?！?/br>
    “只是，若是可以的話，能再為老婆子演奏一曲嗎？”

    “完整的一曲?！?/br>
    “老婆子很想聽。”

    “這么動(dòng)聽的琵琶曲，老婆子之前從來沒有聽到過?！?/br>
    老人眼里有著溫和的笑意，也有著幾分淡淡的祈求。

    神色認(rèn)真。

    剛才的演奏真的是驚艷到她了。

    所以后來的戛然而止也真的是讓她遺憾極了。

    若不是下一秒就出現(xiàn)在眼前的鬼臉，她怕是當(dāng)即就要請(qǐng)求對(duì)方繼續(xù)演奏了。

    琵琶鬼看著眼前的人類。

    沒有錯(cuò)過她隱隱有些泛紅的眼角。

    它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個(gè)人類既然看到了它，看到了它的鬼臉，它自然愿意為它演奏完整的一曲。

    琵琶鬼的臉恢復(fù)了少年人干凈清秀的模樣。

    他垂首，手指輕撥琴弦。

    動(dòng)聽的曲調(diào)悠悠響起。

    老人微闔雙眼，靜靜的聆聽著這之聲。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早已過世的老伴。

    她笑了笑。

    她知道，不用很久，她就要跟那個(gè)拿自己的死亡嚇唬她的混蛋見面了。

    不會(huì)很久了。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