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垂著臉哭了許久，謝淵就抱著她也沒動她。

    等她哭聲漸歇的時候，謝淵才問道“到底怎么了？”

    陳氏聲音帶著哭腔將之前她去碧荷苑后的事情說了一遍，這才抬頭“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只是想要安穩(wěn)，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樣?！?/br>
    “我害怕每天睜眼就要計較怎么才能活下去，我害怕每次她出去回來之后都是一身的傷痕，我想要幫她的，我也想要護著她，我不想只是抱著她哭?！?/br>
    “可是我害怕…”

    陳氏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落，看著自己的手。

    “我拿不住刀，我見不了血，我就連想要劃破臉省了麻煩都不敢?！?/br>
    “我知道我沒用……”

    “我知道的…”

    陳氏用手遮住眼睛，垂著頭邊哭邊說，言語里全是滿滿的厭棄。

    她知道她自己沒用，知道她不配當母親，她不該逼著蘇阮，更知道她為什么不想入二房，可是她怕，她怕她沒了娘家，沒了蘇宣民，就連曾經(jīng)拼了命也要護著她的女兒也沒了。

    謝淵抱著陳氏哭得發(fā)抖的身子，眼底神色復(fù)雜。

    謝老夫人曾經(jīng)問過他，他為什么會喜歡一個軟弱到讓人理解不了的女人，可是唯有謝淵知道，他曾經(jīng)親眼看到蘇阮一身是傷昏著被他抬回去之后，陳氏拿著剪子想要劃破自己的臉。

    當時的她邊哭邊抖，害怕的手里幾乎拿不穩(wěn)剪子。

    她怕疼，怕丑，怕臉上猙獰。

    最后那一下就朝著自己胸前扎去，要不是他去的及時，陳氏早就沒命了。

    謝淵承認，陳氏的臉讓他驚艷，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女人，可是她當時哭著跟他說她害怕疼，然后拿著刀刺的胸前鮮血直流的模樣，才是真正讓他動了心。

    或許她真的懦弱，可是她未必不好。

    謝淵抱著陳氏低聲道“阮阮還是怪你？”

    陳氏哭的力竭“她沒怪我。”

    可是……

    她也不再愛她。

    就像是兩條線越走越遠，她依舊護著她，念著她，卻不再與她親近，更不肯叫她。

    謝淵眉峰緊擰，聽著陳氏的哭聲想要安慰，只是還沒等開口就見陳氏突然抓著胸口倒了下去，若非他反應(yīng)快，陳氏便直接砸在了旁邊的楠木矮桌上。

    “嘉娘！”

    謝淵急喊出聲。

    陳氏卻是臉色煞白，緊閉著眼癱軟在他懷里。

    謝淵臉色大變，連忙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快步走到床前放下后急聲道“來人，快來人……請大夫??！”

    ……

    蘇阮跪在靈前低聲誦經(jīng)的時候，采芑突然闖了進來，她回頭時采芑便急聲道“小姐，不好了，夫人那邊出事了?！?/br>
    蘇阮神情一怔，下一瞬猛的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去外院取東西的時候，聽著說谷風院那邊突然請了大夫，好像是夫人暈倒了，侯爺又急又怒，小姐……”

    采芑嘴里一句“小姐你要不要過去看看”還沒說出來，蘇阮就已經(jīng)扔掉了手里的東西，轉(zhuǎn)身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陳氏身體一向都好，她雖然看著嬌弱，可是卻鮮少生病。

    是被她氣得嗎？

    蘇阮心中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快步朝著谷風院那邊走去，等到了近前時，遠遠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些個丫環(huán)。

    她走到門前后，那些丫環(huán)都是詫異的看著身著素服的蘇阮，連忙朝著她行禮。

    “六小姐?！?/br>
    她們都知道老夫人收了蘇阮當干孫女的事情，也知道老夫人讓她入了謝家成了六小姐，叫她之時倒是沒什么猶豫。

    其中一個丫環(huán)說道“六小姐可是來看夫人的？奴婢替你去通傳……”

    “不用了。”

    蘇阮見著那丫環(huán)準備入內(nèi)，卻是突然開口喚住了她。

    那丫環(huán)滿臉詫異的看著蘇阮，而蘇阮則是緊抿著唇看了眼房內(nèi)，想起白日里陳氏與她哭泣的模樣，突然轉(zhuǎn)身就走。

    謝淵出來時，就看到蘇阮想要離開，頓時沉著臉厲喝出聲“站住！”

    蘇阮腳下一頓，轉(zhuǎn)頭看見是他，低喚了聲“侯爺?！?/br>
    “你不看看你娘？”

    “她有侯爺……”

    “她是你娘！”

    謝淵沉著眼看著蘇阮“無論她再不好，再做了什么，她都是你娘！”

    蘇阮對著謝淵眼底的陰沉，沉默了片刻后，才抬腳朝著房里走了進去。

    屋中燒著碳盆，熏的里面暖意融融，碳盆上放著藥罐子，剛一入內(nèi)便能聞到一股泛著苦意的藥味。

    里頭來的大夫還是上次替蘇阮看傷的那一個，他站在桌邊收拾著東西，聽到腳步聲只以為是謝淵進來了，直接說道。

    “謝侯爺，夫人先前傷了心脈，受不得刺激，我上次替她診脈的時候便已經(jīng)與您說過，要讓她心平氣和切莫大喜大怒，她這傷本就還沒好透，若是……”

    陳大夫話還沒說完，一抬頭卻見到不是謝淵，神情有些驚愕。

    蘇阮卻是臉色難看“受傷，受什么傷？”

    陳大夫看向蘇阮身后的謝淵。

    謝淵對著他說道“你先出去吧?！?/br>
    陳大夫是見過蘇阮的，感覺著這父女兩有些不對勁，而且床上還躺著那位新夫人，他連忙應(yīng)了一聲，將旁邊的藥箱收拾好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蘇阮才看向謝淵問道“我娘怎么了，她怎么會受傷，大夫說她傷了心脈是什么意思？”

    謝淵抬頭看著她“早在荊南的時候，她就受了傷，就在我找到你們那一天?！?/br>
    “怎么會……”

    蘇阮怔怔的看著謝淵。

    謝淵聲音冷淡

    “當時我救回你們母女的時候，你被打的渾身是傷，回去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幾日?！?/br>
    “你娘見到你為了護著她險些殺了人，就想要毀了她自己的臉，可是她怕疼，也怕丑，最后就拿剪子捅進了胸口?！?/br>
    蘇阮神情呆滯，扭頭看著床上昏睡著的陳氏。

    她知道陳氏是怕疼的，很怕很怕。

    蘇宣民還在的時候，她被針扎了喊疼，磕著了叫痛，后來她們沒了庇護，她摔倒哭，難過哭，被人為難了哭，燒火做飯被燙著了也會哭。

    她每次都掉眼淚，抱著她哭得一塌糊涂。

    這樣的陳氏，她怎么敢朝著自己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