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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人生下來便會呼嚎,魚生下來便會游水,有的人需要經(jīng)歷過千百次,才能訓(xùn)練出躲避刀鋒的條件反射,但他只需要看過一次,就知道對手的一招一式該怎么化解,如何應(yīng)對。 李有燈剛才的攻勢堪稱風(fēng)雨如磐,盡管她的速度沒有易真快,那也是一陣摧折樹木的颶風(fēng),擊打和防御的氣魄亦凌厲如暴雨狂亂。不過這些招數(shù)使用了第一次,第二次就無法再奏效。天才觸類旁通,赫爾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出三十式,他已經(jīng)完全看穿了李有燈下一步的動作,并且還反過來用相同的招式與她對打。 這無疑是一種明目張膽的嘲諷。 其實在一天之前,易真還在和他們討論這個問題。一貫來說,按照赫爾曼的天資,會被世人稱作是“野獸般的自然直覺”,這種人理應(yīng)也是心無旁騖的性格,赤子之心的體質(zhì)??墒强此囊谎砸恍?,不能叫天真爛漫也就算了,怎么會爛俗到此等地步? 現(xiàn)在李有燈忽然明白了,當一個人擁有了常人所不能擁有的優(yōu)勢,他遭遇的每一個對手,每一個普通人,都在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他,“我們不如你,我們歷勁艱辛才能做到的事情,是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理解的本能”時,他怎么能不膨脹,怎么能不堅信自己理解的那一套道理? 是以他壓根不怕自己,哪怕看到自己和阿什泰爾對戰(zhàn)的影像,哪怕知道羅剎星人是宇宙至強至傲的種族。 ——因為無知,所以無畏。 “好,很好?!崩钣袩粜α似饋恚澳阋詾槟愫軓?,你很有天賦?” 赫爾曼哈哈一笑:“這不是我以為,這是事實,漂亮學(xué)姐!” “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崩钣袩艮巯铝吮垅A,“就為了你的心性,你的天賦也要變成一文不值的廉價垃圾。你不相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今天就叫你相信一回?!?/br> 臂釧滑到玲瓏手腕的同時,場上的氣勢同時變了。 每一場的主持人和裁判都反復(fù)對選手強調(diào),要友愛要和平要友誼第一要見好就收,然而此刻的賽場像是沸騰著血海,最凄厲最森然的殺氣從賽場中盤旋著爆發(fā),襯著當中的李有燈,活像是從血海中浮出的修羅惡鬼。 她的眼珠翻涌著絕艷的血色,細細血絲亦順著她雪色的肌膚往上蔓延,她持握長杖,就把地獄帶上了人間! 李有燈高高躍起,當頭一杖,朝雨獅子重重砸下。 這一招沒有任何技巧,它甚至都稱不上武技,樵夫劈柴時用的是這一招,屠夫砍rou時用的是這一招,家庭主婦剁餃餡子時還是用的這一招。你想應(yīng)付它,很簡單,躲開或是抬手格擋,再沒有第三條別的路可以走。 赫爾曼選的是第二條路,他cao縱著雨獅子,打算抬手格擋,試一試傳說中的羅剎星人究竟有多么大的能耐。 烏黑的長杖仿佛黑夜中無光的雷霆,悍然降下地面。 當物體的運動速度接近音速時,空氣中會產(chǎn)生強大的阻力,使物體的速度衰減,這種現(xiàn)象被稱作音障。然而當物體突破音障的限制時,空氣中的能量會高度地集中壓縮,從而產(chǎn)生極其短暫,但是強烈的爆炸聲,這種現(xiàn)象被稱作音爆。 李有燈的速度當然不至于接近音速,但是她的力量之大,以至于這一杖重擊下來,在空中發(fā)出來了近乎音爆的怒響。 雨獅子毫不猶豫抬起的左臂,在風(fēng)雷般的吼聲中被猝然劈斷!電光和火花亂閃,破碎的機械臂橫飛出去,將防護屏障砸出了巨大的圓形白斑。 赫爾曼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的瞳孔顫了一下,這一刻,他的直覺只告訴他要逃,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從腦海中剎那浮現(xiàn)出百十個應(yīng)對的后手。 人可以抗衡另一個人,螞蟻可以抗衡另一只螞蟻,然而人要如何抗衡天災(zāi),螞蟻要如何抗衡滾滾下落的巨石? 唯有逃跑。 雨獅子飛速后退,李有燈并不追逐,而是再起一杖,發(fā)力捶在地上。 賽場的地面,材質(zhì)全都是以韌性和堅固度見長的合金,上頭再鋪一層厚而有彈性的膠面。何等剛猛的力量,她的木杖無法捶裂地面,卻令當前的區(qū)域劇烈搖撼起來,沖擊波層層推在雨獅子身上,令乍然失去一臂的赫爾曼幾乎維持不了平衡。 借此機會,李有燈瞬間欺身而上,獰烈如惡鬼的臉孔,閃動著陰森的神光。 “好好看一看吧,你的天賦和我的天賦比較起來,究竟是多么卑賤的東西!” 她的聲線也變得恢宏,仿佛古老的喉舌顫響,每個字的發(fā)音,都像是青銅的鐘聲在暮色的黃昏中回蕩。這一刻,她的進攻完全拋棄了多余的技法,有的只是劈、砍、掃、挑、刺這五下。沒有多余的動作,也沒有迂回的路線,她直來直去,將一切都坦然展現(xiàn)在對手面前。 大方無隅,大器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是武俠體系中人人畢生追求的至高境界。只有手握了世上最強的力量,看過了世上最繁瑣花哨的招式,人心方能化繁為簡,尋求到“歸一”的所在。然而李有燈不懂什么繁簡之道,也不勉強自己追求什么返璞歸真的心境,她只是擁有了世上最強大的力量,因此一切手段都可以拋去,一切斟酌都可以抹消。 但是赫爾曼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 他的抵抗怎么能是徒勞的?他的回擊怎么能是白費的?!他依賴的直覺只感到恐懼,最純粹的恐懼。他想進攻,進攻也被李有燈的力量斬斷,他想防御,防御也被李有燈的力量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