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翠替她吹了吹安胎藥的熱氣，道：“皇上不是好欺瞞的人，有小權(quán)兒頂上去也不壞。奴婢會按著先前的約定，替他料理好家人的?！?/br>
    嬿婉微微頷首，接過安胎藥喝下：“那便好。你替本宮多留心著便是。”她想了想，又囑咐道：“額娘喜歡奢華闊氣，她住的偏殿，你仔細打理著吧?！?/br>
    這一日蒼苔露冷，如懿皮了一年半新不舊的棠色春裝，隱隱的花紋繡得疏落有致，看不出繡的是什么花，只有風拂過時微見花紋起伏的微瀾。她靜靜坐在窗下，連續(xù)數(shù)日的陰霾天氣已經(jīng)過去，漸而轉(zhuǎn)藍的晴空如一方澄凈的琉璃，叫人心上略略寬舒，好過疾風驟雨，凄凄折花。

    水晶珠簾微動，進來的人卻是惢心。她的腿腳不好，走路便格外慢，見了如懿，眼中一熱，插燭似的跪了下來，哽咽道：“奴婢恭請皇后娘娘萬安，娘娘萬福金安。”

    如懿一怔，不覺意外而欣喜，忙扶住了她的手道：“惢心，你怎么來了？”

    惢心如何肯起來，禁不住淚流滿面道：“奴婢自從知道娘娘和十三阿哥的事，日夜焦心不安，偏偏不能進宮來向娘娘請安，只得囑咐了奴婢的丈夫必得好好伺候娘娘。今日是好容易才通融了內(nèi)務(wù)府進來的?！?/br>
    如懿忙拉了她起來，容珮見了惢心，亦是十分歡喜，忙張羅著端了茶點進來，又叫三寶搬了小杌子請惢心坐下。惢心反反復復只盯著如懿看個不夠，抽泣著道：“奴婢早就有心進宮來看望娘娘，一則生了孩子后身子一直七病八痛的，不敢?guī)Я嘶逇膺M宮；二則江與彬反復告知奴婢，娘娘身在是非里，只怕奴婢來再添亂。如今時氣好些，奴婢也趕緊進宮來給娘娘請安。”

    如懿拉著她的手道：“自你嫁人出宮，再要進來也不如從前方便?！彼蛄恐鴲恍牡?，“你輕易不進宮來，這趟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惢心神色一滯，看了看旁處，掩飾著喝了口茶道：“沒什么要緊事，只是惦記著娘娘，總得來看一看才好。”

    如懿與惢心相處多年，彼此心性相知，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便指了指四周道：“如今我這里最冷清不過，容珮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話直說便是?！?/br>
    惢心聽得如懿這般，眼看著四下里冷清，便不假思索道：“凌大人得娘娘囑托，不敢怠慢，竭盡全力徹查了田氏之事，才發(fā)覺原來在娘娘懷著十三阿哥時，田氏的獨子田俊曾經(jīng)下獄，罪名便是宵禁后醉酒鬧事，被打了四十大板，扔進了牢里?！?/br>
    如懿疑道：“宵禁后除婚喪疾病，皆不得出行。田俊醉酒鬧事，打過也罷了，怎么還關(guān)進了牢里？”

    惢心道：“若是平日也罷了，憑著田氏在宮里的資歷，費點兒銀子也能把人撈出來。偏那一日是皇上的萬壽節(jié)，可不是犯了忌諱。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br>
    容珮聽著，一時忍不住插嘴道：“既然難救，難不成眼下還在牢里？”

    惢心搖頭道：“凌大人也是多番打聽了才知道，原來田俊被關(guān)了幾個月，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被放了出來。”

    容珮握緊雙拳，焦灼道：“這么蹊蹺？”

    惢心點頭道：“凌大人就是怕中間有什么關(guān)節(jié)，便找機會與田俊混熟了。兩人喝了幾次酒后田俊便發(fā)牢sao，說自己和他老娘倒霉，便是得罪了人才落到今日這個地步。凌大人故意灌醉了他再問，才知道當日田俊鬧事，是和幾個狐朋狗友在一塊兒人家故意灌醉他。其中灌他最厲害的一個，便有遠房親眷在宮里為妃為嬪。他與他老娘，便是斗不過那個女人，才中了暗算?！?/br>
    如懿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緊緊揪住提了起來，沖口問道：“為妃為嬪？是誰？”

    惢心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苦澀，屏息片刻，重重吐出：“田俊所言，是愉妃！”她頓一頓，咽了口口水，又道：“別說皇后娘娘不信，奴婢也不信。但凌大人細細問過那日與田俊喝酒的人的姓名，其中為首的扎齊，果然是珂里葉特氏的族人，愉妃小主的遠房侄子。”

    海蘭？！

    有那么一刻，如懿的腦中全然是一片空白，仿佛下著茫茫的大雪，雪珠夾著冰雹密密匝匝地砸了下來，每一下都那么結(jié)實，打得她生生地疼，疼得一陣陣發(fā)麻。是誰她都不會震驚，不會有這般刺心之痛！為什么，偏偏是海蘭？

    如懿不知自己是如何發(fā)出的聲音，只是一味嘶啞了聲音喃喃：“海蘭？怎么會是海蘭？”

    容珮瞪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旁人便算了，若說是愉妃小主，奴婢也不敢信??！”

    惢心為難地道：“凌大人查出了這些，又去關(guān)田俊的牢房打聽，才知道扎齊不僅灌醉了田俊，而且在田俊入獄后特意關(guān)照過衙門，若是輕縱了田俊這般不尊圣上罔顧君臣的人，他便要找他的姑母愉妃小主好好數(shù)落數(shù)落罪狀，所以衙門里才看管得格外嚴厲，田俊也吃了不少苦頭。但到了后來，通融了官府放出田俊，竟也是扎齊。這一關(guān)一放很是古怪，難不成田氏答應(yīng)了什么，她兒子才能平安無事了？因為連田俊自己也說過，他出獄后他母親總是惴惴不安，問她也不說，問急了便只會哭，說一切都是為了他才被宮中的人脅迫。田俊再問，田氏卻怎么也不肯說了?！?/br>
    惢心看著如懿逐漸發(fā)白的面容，不覺有些后怕：“皇后娘娘，您別這樣。凌大人查知了這些，也知道事關(guān)重大，不敢輕易告訴娘娘，只得與奴婢商議了，托了奴婢進宮細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