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身，撫過皇后肩頭，溫聲囑咐：“你好生歇著，明日朕再來看你?！?/br>
    皇帝行至長春宮外，意歡行了禮道：“皇上，嘉妃有孕三個(gè)月了，婉常在邀了臣妾去看她。”說罷便告退離去。

    皇帝攜了如懿的手并肩同行，良久，他方道：“朕方才不許你和純貴妃接受命婦拜見，你別多心。”

    如懿輕輕頷首，挽住皇帝的手臂道：“皇上，臣妾說過，不會(huì)多心?！?/br>
    皇帝握住她挽著的手，低聲道：“高斌是朕在前朝的重臣，哪怕慧賢皇貴妃過世，朕也不能不安撫高氏一族。皇后也是如此，她出身名門，伯父馬齊歷相三朝，名望夙重，更有老臣張延玉屢屢為皇后進(jìn)言，朕必須保全皇后的顏面尊榮。”

    ##風(fēng)撲面，吹著斗篷上柔軟的細(xì)毛，沙沙地打著面龐，偶爾一兩根拂進(jìn)眼中，酸酸的似要逼出淚來。如懿閉目一瞬，柔聲道：“臣妾的家世比不得皇后和皇貴妃，臣妾都明白?！?/br>
    皇帝的語氣溫柔沉沉：“這也是朕對(duì)著你可以縱情舒意的緣故?！彼麛n過她，替她擋著身前的寒風(fēng)，“朕已經(jīng)想好了，皇后有孕，今年三月的親蠶禮，由你代替皇后前往西苑太液池北端的先蠶壇進(jìn)行?！?/br>
    如懿似有些不能置信：“天子親耕南郊，皇后親蠶北郊。臣妾怎能去行親蠶禮？”

    他微笑，目光中漸有和煦的暖意：“采桑親蠶是天下織婦必須做的，皇后不便，妃子代行也是尋常。朕希望你去，也只有你去?！?/br>
    心中有一陣暖融蔓延而上，仿佛陽光透過云層暖暖地裹住周身。她不是不明白皇帝對(duì)她的愛重，卻未曾想到，皇帝對(duì)她如此愛重。她無言應(yīng)答，只是握著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放進(jìn)他的手心里?；实墼谒呡p言道：“朕知道你還是對(duì)皇后介懷，所以今日提起朕寫詩悼念晞月的事。可是皇后有著身孕，下回別再這樣氣她了。”

    如懿撲哧一笑：“皇上硬要這么說，臣妾只當(dāng)自己這點(diǎn)小心思被皇上看穿了吧。”

    第十三章 擇路

    一行人去得久了，皇后才緩緩沉下臉來，憂然道：“素心，皇上每到高晞月的忌辰，都要寫詩悼念，是不是做給本宮看的？”

    素心忙扶住皇后道：“怎么會(huì)呢？皇上不是說了，悼詩送去了皇貴妃母家，也是安慰高斌在前朝的辛苦?！?/br>
    皇后咬著唇道：“可是嘉妃也有了身孕，皇上是不是常去看她？”

    “沒有沒有。嘉妃比皇后娘娘晚一個(gè)月身孕，趕不上娘娘的，何況她的孩子怎么和娘娘比。娘娘萬安，千萬不要多思傷神?！?/br>
    皇后咬著牙，忽然呻吟一聲，捂著小腹道：“素心……素心……本宮有些不舒服，快去請(qǐng)齊太醫(yī)進(jìn)來，快去！”

    齊魯進(jìn)來，一邊搭脈一邊搖頭：“皇后娘娘又是為何動(dòng)氣？微臣說過，娘娘再不能憂思過慮了，否則，您傷的不只是自己，更是腹中的皇子啊?！?/br>
    皇后呻吟著，竭力道：“本宮不生氣！不生氣！你，你快些燒艾，快！”

    皇后這般保胎，中宮一直湯藥不斷。待到入了三月中，皇帝來后宮的時(shí)候逐漸少了。入春之后，京中大旱無雨，時(shí)日長久。這本是要春播的時(shí)候，滴雨未下，春耕無法照舊，到了秋日也會(huì)顆粒無收。京中若是收成大減，民心必定不穩(wěn)。為此，皇帝憂心忡忡，不僅素食一月，更是齋戒沐浴，前往齋宮求雨。

    后宮亦在如懿與綠筠攜領(lǐng)之下，陪同太后在寶華殿祈福?？墒瞧迕鞫家呀?jīng)過去，還是晴日高照，一片厚云都沒有。

    這一日皇帝又在齋宮，如懿與綠筠陪著太后在寶華殿靜坐，聽著法師們誦經(jīng)聲四起，亦撥動(dòng)念珠，一同吟誦。天已交子時(shí)，太后還未有離去之意，如懿與綠筠雖然困頓，但相互交換一個(gè)顏色，亦不敢動(dòng)彈。

    正默念間，趙一泰在門口絆了一腳，幾乎是滾進(jìn)殿內(nèi)來的，滿臉是笑，一迭聲道：“恭喜太后，恭喜太后！”

    太后倏然睜開眼，還未來得及問什么事，趙一泰一邊說一邊比畫，激動(dòng)地流下淚來：“太后，太后，中宮喜降麟兒??！”

    太后忙扶了綠筠的手起身，欣喜道：“是么？真的是皇子么？”

    綠筠稍稍遲疑：“可是日子不對(duì)啊?；屎竽锬锏纳碓须x八個(gè)月還有兩天呢，怎么現(xiàn)在就生了呢？”

    趙一泰道：“一個(gè)時(shí)辰前娘娘胎動(dòng)發(fā)作，太醫(yī)說怕是要生了，燒艾也沒有用，只能催生。幸好一切平安，皇子立刻就生下來了?！?/br>
    太后連連道：“去通知了皇上沒有？上天庇佑，中宮生下嫡子。哀家趕緊去看看。”她扶過福珈的手，一邊走一邊叮囑趙一泰，“皇后是早產(chǎn)，雖然母子平安，但比得悉心照料?！?/br>
    如懿與綠筠哪敢耽擱，趕緊也跟隨了去，才走出寶華殿，忽然聽得雷聲隱隱，空氣中夾帶著潮濕的水汽，竟然快要下雨了。

    如懿淺笑道：“真是菩薩顯靈，今日四月初八是佛祖誕辰，又逢喜雨降臨，皇后的孩子，來得真是有福氣。”

    綠筠伸出手，接住空中偶爾落下的小水滴，似笑非笑道：“是啊。中宮有了嫡子，咱們的孩子終究只是庶子罷了。嫡庶之差，何止天淵之別啊。難怪老天爺都要下雨慶賀呢。”

    皇帝對(duì)于嫡出的皇七子喜愛異常，親自取名為永琮。琮為祭地的禮器，又有承兆宗業(yè)之意，寄托了皇帝無限厚望。永琮出生當(dāng)日正逢亢旱之后大沛甘霖，喜雨如注，又值佛祖誕辰的四月初八。這樣萬事吉祥，皇帝更是大喜過望，揮筆慶賀愛子的誕生，寫下《浴佛日復(fù)雨因題》：“九龍噴水梵函傳，疑似今思信有焉。已看黍田沾沃若，更欣樹壁慶居然。人情靜驗(yàn)咸和豫，天意欽承倍惕乾。額手但知豐是瑞，頤祈歲歲結(jié)為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