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覺得，我該去把葉染歌換回來嗎？

    沈琢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男人沉默的間隙里，顧渺兮也沒有說話。

    她在等他的回答。

    這個回答，其實(shí)她并不在意的。

    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訴自己。

    十六年前，他選擇放棄她，將她一個人留在雪原之上。

    從那時開始，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所有選擇，包括他這個人，她都不在意了。

    他本就已經(jīng)放棄過她了啊。

    如果不是遇到蕭則，她早就死在了那片冰天雪地之中。

    不，更準(zhǔn)確地說，沈瑜早就起了，活下來的是顧渺兮，是清凌顧家的女兒，和沈琢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可是，她就是想聽到他的回答，想知道，當(dāng)選擇再次擺在他面前時，他會選擇誰。

    雖然，她并不在乎這個答案。

    “小瑜?！鄙蜃恋穆曇魪氖謾C(jī)里傳出來，聽不真切，“對不起?！?/br>
    他說對不起。

    他心里有了取舍，有了答案，他只是說不出口。

    忽然有點(diǎn)想笑。

    在他心里，十六年前的沈瑜比不上他自己重要，十六年后的沈瑜比不上他meimei重要。

    也對，在沈琢眼里，葉染歌陪了他十六年，聽說她的父母是為了救沈琢而死。

    和她的養(yǎng)父母一樣。

    如果這樣的選擇題擺在她面前，對象變成蕭則和沈琢，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蕭則。

    沒什么可抱怨的。

    她知道沒什么可抱怨的，然而，當(dāng)沈琢的對不起出來后，她還是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

    顧渺兮安靜坐著，許久許久，沒有改變動作。

    房間門被推開，單遙知出現(xiàn)在門口。

    “醒了？”他的聲音很溫柔，如炎炎夏日的清晨打開窗戶后迎面拂來的第一縷風(fēng)，瞬間將顧渺兮內(nèi)心的燥郁吹散。

    單遙知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陽光透過玻璃落進(jìn)房間。

    他將窗戶打開，任風(fēng)卷入房間，吹亂了桌子上的書頁，發(fā)出嘩啦的響聲。

    他坐到床邊，單手撐在床上，傾身靠近她，問道:“好不容易休假，下午想去做什么？”

    顧渺兮張開雙手:“抱?！?/br>
    他笑了，摟著她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腿上。顧渺兮勾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蹭蹭。

    “北戈說他們給你打過電話了，讓我來看看你?！?/br>
    顧渺兮哼了一聲，甕聲甕氣:“他是不是也讓你來勸我？”

    “勸什么？”

    “去交換葉染歌?！?/br>
    “你覺得我是這么蠢的人？”

    “……”她臉頰蹭在他的頸間，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收緊，片刻后，悶聲說道，“我好討厭沈琢。”

    “他是個傻子，傻子通常都不招人喜歡?！?/br>
    沈琢豈止是傻，他簡直把天真和有眼無珠演繹到了極致。

    “其實(shí)也不怪他。”顧渺兮道，“要是有人跟我說，蕭則是壞人，是別人安排在我身邊監(jiān)視我的棋子，我會把說這話的人打得滿地找牙。”

    沈琢還只是讓她去做個交換，其實(shí)已經(jīng)很仁慈了。

    “你啊。”不知道該怎么說她，單遙知單手覆在她腦后，揉亂了她的頭發(fā)，“我有個建議，要聽嗎？”

    “嗯，你說?！?/br>
    “今天時機(jī)剛剛好，或許，我們可以把計(jì)劃提前。”單遙知說道，“那個女人占著不屬于她的東西已經(jīng)太久了，利息什么的都該一起算算清楚?！?/br>
    不管綁匪是真是假，今天發(fā)生的一切是演戲還是事實(shí)，幕后那人的目的無非是離間沈琢和顧渺兮之間的感情，或許還是為了阻止顧渺兮回沈家。

    大戲開場，看戲的觀眾也都坐上了貴賓席，不給個完美的落幕，真是對不起幕后那人精心布置。

    ……

    葉染歌被綁架后的第十二個小時，綁匪提出交換條件的第三個小時，沈君諾回到了沈家莊園。

    “二哥?！蓖屏诵碌幕顒釉诩铱磻虻纳蚓佉豢吹阶约叶缁貋?，驚訝地迎上去，“你不是陪著你的老師去y國旅游了嗎？怎么……”

    “老師臨時有點(diǎn)事，我提前回來了，飛機(jī)剛落地就看到了你發(fā)給我的短信?！?/br>
    “??？我給你發(fā)短信的時候你在飛機(jī)上啊？我就說怎么這么久都沒回?！?/br>
    “沈琢呢？”沈君顏脫掉外套遞給傭人，快步往大廳里面走。

    沈君顏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在會議室?！?/br>
    本來準(zhǔn)備上樓的沈君諾轉(zhuǎn)身走向會議室。

    男人的步伐越來越快，到了會議室門口，他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垂手立在門邊的管家嚇了一跳，脫口道:“二少爺？您怎么……”

    一屋子警察和沈琢都看向出現(xiàn)在門口的人。

    視線在眾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沈君諾鎖定兄長，直奔他走去。

    來人氣勢洶洶，沈琢皺眉:“君諾？”

    一路走來，沈君諾扯開領(lǐng)帶，又解開了襯衣袖口的扣子，在靠近沈琢的瞬間，他揮拳，狠狠一拳砸在兄長的臉上。

    他力道很大，沈琢被打得踉蹌一步，差點(diǎn)摔到地上，還好被身邊的北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啊！”溫文爾雅的二哥動手打人，打的還是平日里極有威嚴(yán)的大哥，沈君顏失聲驚呼，又連忙捂住嘴。

    只是一拳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不過在他揮出一拳后，江流和小汪立刻沖過來架住他，防止他再動手。

    “沈先生，冷靜，冷靜?。　?/br>
    掙扎兩下沒掙脫束縛，沈君諾逐漸冷靜下來。

    “沈琢。”他停止掙扎，冷眼看著自己的兄長，一字一句，“你沒有心的嗎？”

    你沒有心的嗎？

    十六年前，為了你自己活命，你已經(jīng)拋棄過她一次。

    如今，為了你那個沒有任何血緣的meimei，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要把她推過去，是嗎？

    沈琢揉著臉頰，沒有和情緒失控的弟弟斤斤計(jì)較，只對管家道:“把二少爺送回房休息，不要打擾警察工作?！?/br>
    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前，小聲地勸道:“二少爺，您旅途奔波，今天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我當(dāng)然要去休息?！?/br>
    沈君諾冷靜下來，江流和小汪對視一眼，慢慢松開他。

    “我現(xiàn)在就去休息，可是沈琢……”他緊盯著兄長，沉聲道，“你要是敢讓小瑜去做交換，就算葉染歌平安回來，我也不會讓她好過?！?/br>
    “呵呵……”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又似乎是情緒到了崩潰的邊緣終于爆發(fā)，沈琢抬眼看著滿眼怒火的弟弟，挑了挑眉，“你要怎么不讓她好過？沈君諾，我早早告訴過你，告訴過你們兄妹——葉染歌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就算是你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br>
    “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給小瑜打電話，讓她去做交換？”沈君諾譏誚地回道，“大哥，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就用你的命去換回葉染歌，你有什么權(quán)力要求小瑜來替你償還這個恩情？”

    我沒有要求她替我償還，我只是嘗試聯(lián)系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會逼迫她……沈琢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扯出了一抹苦笑，沒有爭辯。

    “不要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你以為全世界都是圍繞你來轉(zhuǎn)，全世界都要為你這套知恩圖報(bào)的戲碼喝彩嗎？沈琢，我告訴你，你這幅慷他人之慨的虛假嘴臉讓我覺得惡心?！?/br>
    一口氣說出了郁結(jié)多時的心里話，沈君諾喘了口氣，最后看了一眼兄長，走向北戈，問道:“能聯(lián)系上綁匪嗎？”

    “你想做什么？”

    “能聯(lián)系上的話，告訴綁匪，我來作為人質(zhì)交換葉染歌?！鄙蚓Z道，“我是沈家名正言順的二少爺，要是換做我，不知沈琢要費(fèi)盡心思救我，我爸也不會袖手旁觀——我作為人質(zhì)，他們可以把利益最大化?！?/br>
    沈琢一愣，毫不猶豫否決了這個提議:“不行！”

    “為什么不行？”沈君諾反問，“綁匪指名小瑜，不就是因?yàn)樗悄愕挠Hmeimei，又是大明星，可以增加他們談判的籌碼?！?/br>
    只是因?yàn)檫@個嗎？沈琢還不清楚綁匪到底是為了什么，可他直覺事情并不像沈君諾說的那般簡單。

    北戈也搖了搖頭:“綁匪要求顧渺兮去交換，肯定做了各種考量——就算不是顧渺兮，我也會排除你和沈琢?！?/br>
    對于綁匪來說，女性人質(zhì)要遠(yuǎn)比男性人質(zhì)好掌控，若不是有特定的要求，很少有綁匪愿意把女性人質(zhì)換成男的。

    沈君諾還想說什么，有傭人急匆匆地進(jìn)來:“先生，北隊(duì)，顧小姐過來了?！?/br>
    顧小姐？

    圍在桌子上的幾人呆了呆，才反應(yīng)過來傭人口中的顧小姐是誰。

    沈琢難以置信地喃喃道:“小瑜……回來了？”

    她直接掛斷電話，他以為她不想插手這件事，哪怕她因?yàn)槟莻€電話恨上他，他都覺得可以理解。

    他沒想過她會回來。

    ……

    被傭人領(lǐng)到會議室，顧渺兮撇嘴:“這么多年了，這會議室還沒換地方呢?！?/br>
    知道她的身份，傭人尷尬地笑了笑，沒接話。

    到達(dá)會議室，看到里面熟悉的面孔，顧渺兮熟練地打招呼:“哎喲北隊(duì)好巧啊，又見面了。”

    北戈眼皮子一陣跳:“呵呵，好巧?！?/br>
    沈君顏本來站在一旁裝空氣，看到顧渺兮，她忍不住張了張嘴，低聲道:“顧前輩真是沈瑜？是我jiejie？”

    “誰是你jiejie？”顧渺兮隨口回道，“我jiejiemeimei都在清凌呢，小姑娘可別看我比你火就隨便套近乎?！?/br>
    “……”好吧，一開口就讓她因?yàn)樯蜩み@個身份而升起的一點(diǎn)好感消失得干干凈凈，沈君顏翻了個白眼，裝作剛才的對話只是一場幻覺。

    顧渺兮注意到了沈琢臉上的傷，也看到了沈君諾右手背上的青紫，她嘆了口氣，走到沈君諾身邊，皺眉:“聽陳昭說，二哥跟著陳老爺子出國了，怎么回來了？”

    她稱呼沈君諾“二哥”，語氣自然，毫無扭捏，似乎長久以來都是這個稱呼，早就爛熟于心。

    剛才被否定姐妹關(guān)系的沈君顏再次翻了個大白眼，心里默默罵:沈瑜你這個雙標(biāo)狗！

    聽到熟悉的稱呼，沈君諾眼里的光影浮浮沉沉，最后定格成了兩汪清澈的泉。

    他開口，聲音有些梗:“老師臨時有事，我就先回來了?！?/br>
    他知道她會來，在聽說沈琢給她打過電話后，他就知道，她一定回來的。

    因?yàn)樯蜩ぞ褪沁@樣的笨蛋。

    哪怕她改了名字，離開沈家十幾年，刻在骨子里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顧渺兮和沈君諾說話的時候，電話再次響起。

    北戈看了眼小汪，后者點(diǎn)點(diǎn)頭。

    沈琢接起電話:“喂？”

    “怎么樣？顧渺兮愿意交換嗎？”

    “你……”

    沒等沈琢把話說完，顧渺兮直接從他手里拿過手機(jī)，問道:“我為什么要交換？你誰??？你認(rèn)識我嗎？你給我發(fā)片酬發(fā)獎金嗎？你說交換就交換，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原來顧小姐在呢?！苯壏藳]有被她一連串的挑釁激怒，只是悠然地笑道，“既然顧小姐在，那就由顧小姐本人來給我一個答案吧?！?/br>
    經(jīng)歷過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桀桀怪笑兩聲，平淡的語氣有了點(diǎn)起伏。

    “顧小姐，你愿意作為人質(zhì)，來交換葉染歌嗎？”

    “在我給出答案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鳖櫭熨獠换挪幻?，“你是誰？”

    “我？顧小姐真有意思，你演過那么多電影，有見過哪個綁匪會傻乎乎的自己報(bào)出姓名？”

    “其實(shí)你的目標(biāo)是我吧？”顧渺兮道，“如果你的目標(biāo)是沈家，你完全可以要求沈君顏去交換——沈君顏是沈家的小姐，有疼愛她的哥哥和爸爸，和我一樣是公眾人物，粉絲也是娛樂圈里出了名的腦殘，你綁了她，就算她家里人不管，粉絲也會出錢把她贖回來?！?/br>
    再次被cue的沈君顏?zhàn)旖浅榱顺?，低聲罵:“顧渺兮你有臉說別人，你的粉絲才是出了名的腦殘呢！”

    綁匪沒說話。

    “你選擇我，是因?yàn)槟愕哪繕?biāo)一開始就是我，我可以這么理解嗎？”

    “如果我回答是，顧小姐會同意交換？”

    “不會?！鳖櫭熨獾溃岸贾滥愕哪繕?biāo)是我了，我當(dāng)然更不會同意交換——我和葉染歌沒關(guān)系，如果你的目標(biāo)真是我，你綁架葉染歌還不如綁架我的經(jīng)紀(jì)人。”

    “那顧小姐說這么說……”

    “我說這么說，就是想確定一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顧渺兮輕輕一笑，“看來，你的目標(biāo)不是錢，不是沈家，當(dāng)然也不是我——費(fèi)盡心思就為了挑撥離間看這么一場戲，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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