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著不做電燈泡的信念，把顧渺兮送到樓下后，周敏沒有上樓，直接開車回家。

    本來想邀請(qǐng)她一起給蕭則過生日的顧渺兮來不及說話，就聽到女人說了聲“再見”，回頭已經(jīng)只能看見遠(yuǎn)去的尾燈。

    嘴角抽搐兩下，顧渺兮獨(dú)自一人上樓。

    周敏給了她公寓的電梯卡和蕭則家的鑰匙，顧渺兮很自覺地自己開門換了拖鞋。

    進(jìn)了玄關(guān)，可以聞到廚房里飄出來的濃郁的香味。

    顧渺兮踩著拖鞋走到廚房門口：“紅燒魚？”

    似乎早就習(xí)慣了她的神出鬼沒，蕭則回頭看了她一眼，眼里帶笑：“聞出來了？”

    “嗯?！彼⒅挠沂?，“你胳膊恢復(fù)得怎么樣？”

    “不怎么能動(dòng)，不過還好?！彼辉趺丛谝猓拔矣米笫忠彩且粯拥?。”

    “嗯?！鳖櫭熨饪粗雷由系牡案?，后知后覺自己應(yīng)該帶蛋糕過來，“我忘記買蛋糕了?！?/br>
    “沒關(guān)系?！笔拕t輕笑，“周姐買了個(gè)大的，在外面桌上?！?/br>
    他說沒關(guān)系，顧渺兮就心安理得地把蛋糕的事拋到腦后。

    她蹭進(jìn)廚房，探頭看著鍋里香味四溢的魚，舔了舔嘴唇：“蕭則，你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做菜？”

    他把她湊上來的腦袋往邊上推了推：“我又不是廚娘——讓開些，別被油漬濺到?！?/br>
    被嫌棄了，顧渺兮自覺地離開廚房到沙發(fā)上打開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晚間新聞。

    顧渺兮看得無聊，開了把游戲。

    “你上游戲了？”有好友上游戲提示的舒宿立馬發(fā)來消息，“快，拉我！”

    “你誰?。俊鳖櫭熨夥磫?，“我認(rèn)識(shí)你嗎？”

    “顧渺兮！”舒宿炸毛，“你別回北河，我就在北河等著你呀你這渣女！”

    顧渺兮裝沒看到：“我進(jìn)游戲了?！?/br>
    “帶我上分呀！”舒宿嚶嚶，“顧爸爸，大腿給我抱一下?！?/br>
    這還差不多。顧渺兮哼了一聲，拉他進(jìn)隊(duì)伍：“記住了，別拖爸爸后退。”

    舒宿：“知道了煩不煩呀?！?/br>
    進(jìn)了隊(duì)伍，某人覺得自己又行了。

    顧渺兮懶得搭理他。

    她打游戲的時(shí)候，蕭則那邊把做好的菜端出來擺好，又把蛋糕挪到桌子上，拆開放好。

    他走到她身后，傾身看她玩游戲。

    “舒宿，你他媽大都能大歪來？爸爸用腳都比你用手玩的好?！?/br>
    “你跟著干嘛？滾回你的中路去?！?/br>
    “再吃一個(gè)兵就給我死泉水里去?！?/br>
    “……”

    蕭則輕輕拍她的腦袋：“渺渺，不要說臟話。”

    顧渺兮：“哦?！?/br>
    她輕聲細(xì)語：“舒宿，你今晚就會(huì)被我暗鯊！”

    蕭則失笑，又拍了拍她的發(fā)頂，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知道蕭則做好晚飯了，顧渺兮火速結(jié)束游戲，和舒宿說了再見，下線摘了耳機(jī)，看向坐在一旁看電視的蕭則：“吃飯？”

    “嗯?！笔拕t把電視的音量調(diào)小，起身道，“我做了你喜歡的紅燒魚和番茄牛腩，好久不做菜了，不知道還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br>
    顧渺兮蹦跶到桌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扯住蕭則的袖子，認(rèn)真：“蕭則，你是神仙吧？你一定是神仙吧！”

    被她夸張的語氣逗樂，蕭則眼里笑意更深，沖淡了掩藏在深處的陰郁：“你喜歡就好?！?/br>
    他拉開椅子，等她落座。

    “對(duì)了?！笔拕t想起今天上午受到的快遞，“我今天收到了快遞，是a家最新款的手表，是你買的么？”

    “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讓秦隱挑了一堆適合男士的禮物，我從中間選了那款手表?！鳖櫭熨饪此滞?，左手空空如也，右手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中間串著一顆木色的珠子——是她幫他求的平安符。

    顧渺兮收回視線，問道：“手表你收到了？”

    “在房間里。”

    “怎么不戴？你不喜歡？”

    “沒有?！笔拕t淺笑，“我很喜歡?！?/br>
    “喜歡就好?！?/br>
    顧渺兮把這個(gè)問題拋到一邊，開始張羅點(diǎn)蠟燭許愿。

    明明只有兩個(gè)人的生日，硬生生被她折騰出了一群人的熱鬧感。

    吃過晚飯，顧渺兮是負(fù)責(zé)收拾的那個(gè)，她草草洗刷完碗筷后，鉆進(jìn)蕭則的房間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蕭則從書房出來，就看到女生捧著他收到的那個(gè)表盒。

    “蕭則，過來。”她招呼他。

    蕭則走到她面前。

    “左手伸出來?！?/br>
    看穿她的想法，他沒有拒絕，伸出左手。

    顧渺兮把手表扣到他左手手腕上，舉起來左看右看：“好看，我眼光真不錯(cuò)?！?/br>
    蕭則認(rèn)同她：“嗯，你眼光很不錯(cuò)?！?/br>
    他從來不會(huì)反對(duì)她的話。顧渺兮松開他的手，抿緊嘴唇，沉默片刻后，她推他去房間：“你看看你臉上的奶油，快去洗干凈！”

    “奶油？”蕭則下意識(shí)抬手抹臉。

    “鼻子上，還有眉毛上?！鳖櫭熨獍讶送苹胤块g，“我也要洗洗睡覺了，明天一早還要趕去北河市，我接了張導(dǎo)的新電影，出演女一號(hào)，男主是舒宿?！?/br>
    她隨koujiao代著自己的近況，又提醒他：“你胳膊還要修養(yǎng)，最近就不要接工作了?！北緛砭褪菗?dān)心他太無聊，她才會(huì)隨口問他要不要來娛樂圈試試——歌手或偶像，都不是他必須要做的工作，她更希望他能開心。

    “周姐已經(jīng)把接下來一個(gè)月的工作都推掉了——你們?cè)诒焙佑耙暬?？我空了，可以去探班么？?/br>
    只要是和她有關(guān)的事，他決定之前都會(huì)問她的意思。

    “當(dāng)然?！?/br>
    顧渺兮把人推進(jìn)房間，自己退出來隨手關(guān)上房門，道晚安，“蕭則，早點(diǎn)休息?！?/br>
    “渺渺，晚安?！?/br>
    ……

    剛剛吃飯的桌子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桌子上還留著兩塊沒有吃完的蛋糕，顧渺兮走到桌邊坐下，拿過叉子慢騰騰地消滅剩下的蛋糕。

    她和蕭則第一次見面，是在茫茫雪原的水池邊。

    他發(fā)現(xiàn)了凍僵的她，然后把她帶回家。

    她記得，蕭則有著這個(gè)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和最溫暖的雙手。

    直到認(rèn)識(shí)她。

    她看到他的眼睛蒙上陰郁，她看著他一步一步與幸福背道而馳……

    她是他所有災(zāi)難的開始。

    少年有著不算富裕但是很幸福的家庭，他的父母笑起來和他一樣溫柔，他們沒有嫌棄來路不明的她，還帶著她去辦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

    那時(shí)的她剛剛經(jīng)歷失去父母、被兄長拋棄的絕望，見了誰都像豎起全身尖刺的刺猬，那一家卻能包容她的任性和歇斯底里，把她當(dāng)作親女兒對(duì)待。

    只是，那樣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

    入室搶劫，夫妻雙雙遇害，她再次成了孤兒，只是這一次，她身邊多了蕭則。

    顧渺兮閉上眼睛，那段不愿再被回憶起的過往如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

    她單手撐著額頭，吐出一口濁氣。

    她知道，和她父母的車禍一樣，她養(yǎng)父母遭遇的入室搶劫并不是簡單的意外。

    那些人本來是沖著她來的，只不過那天她和蕭則一起外出參加義工活動(dòng)，于是，沒有得到她消息的人殘暴地殺害了那對(duì)無辜的夫妻。

    是她，害死了蕭則的父母。

    他本該風(fēng)平浪靜的順?biāo)烊松?，因?yàn)橛龅搅怂?，自此后便?zāi)難不斷。

    善良的人應(yīng)該被上帝偏愛，可是，他卻受了那么多的苦難和折磨。

    都是因?yàn)樗?/br>
    都是她的錯(cuò)。

    握著叉子的手被人輕輕扣住。

    顧渺兮睜開眼睛。

    蕭則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出現(xiàn)在她身邊。

    他垂眸注視著她，漆黑的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小瑜?！彼崧晢局拿郑米咚掷锏牟孀?。

    自從她被顧家收養(yǎng)以后，他便改了稱呼，再?zèng)]有喚過她小瑜。

    久違的溫柔的稱呼，顧渺兮靜靜看著他，眼眶慢慢浮上了一層霧氣。

    “不要哭，小瑜?！眴问挚圩∷募绨虬讶死M(jìn)懷里，溫暖的掌心撫過她的發(fā)頂，蕭則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平靜，“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所以，小瑜，你早該放過你自己?！?/br>
    鼻翼間縈繞著熟悉的香味，顧渺兮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嗯了一聲：“我只是……”

    只是突然間有些觸景傷情。

    “小瑜，不要讓過去影響你的未來?！彼鄟y她的頭發(fā)，半開玩笑似的說道，“如果實(shí)在不行，就找個(gè)人談一場戀愛吧?！?/br>
    “什么呀……”顧渺兮喃喃，臉頰埋在他懷里不肯離開，“我才不要談戀愛……秦隱說了，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不知道秦隱都跟她灌輸了什么思想，蕭則無奈：“不要聽秦隱胡說八道，他自己都沒有談過戀愛呢。”

    “你也沒有談過。”顧渺兮反駁，“你怎么能說秦隱是胡說八道?！彼洁?，“我覺得秦隱說得很有道理。”

    外面的人都是壞蛋。

    好在，她身邊有著這個(gè)世界上最好的人。

    顧渺兮小聲：“蕭則，你是天使。”

    他失笑：“不是神仙了？”

    “都是。”

    “那不是四不像了？”

    “我不管，都是?！?/br>
    “……”

    或許真的是觸景傷情，顧渺兮再次夢(mèng)到了小時(shí)候的事。

    她夢(mèng)到了孤兒院，院長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工作人員遠(yuǎn)遠(yuǎn)躲著她竊竊私語，她蹲在臺(tái)階邊的柱子旁，等蕭則做完義工回來接她。

    正是盛夏，天氣很熱，周圍蟬鳴聲不斷，夕陽落在身上依然帶著灼熱的余溫。

    她等得昏昏欲睡。

    “小瑜?！鄙倌瓯鶝龅氖指苍谒陌l(fā)頂，他溫聲喚醒她，“怎么在這里睡著了？快醒醒?！?/br>
    她睜開眼睛，看到他嘴角的傷：“蕭則，你受傷了？”

    他避開她的視線，搖搖頭，故作輕松的語氣：“回來走得比較急，摔了一跤?！?/br>
    自幼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里護(hù)著的小女孩尚且年幼，哪怕經(jīng)歷過絕望，也依然對(duì)這個(gè)世界懷有善意。

    她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話。

    直到，真相在毫無預(yù)兆的時(shí)候，全部砸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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