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第四十九章)
我跟著那個藏民身后走著,發(fā)現(xiàn)自己正朝著背對悅榕莊的方向,越往前走地 勢越發(fā)陡峭起來,居然是奔著一座小山巒上登去,相比起迪慶四周的諸多雪山, 這座山海拔并不是很高,但山上密布各種古樹植被,一片青翠郁郁蔥蔥,兩條清 溪環(huán)繞而下,間或鳥鳴烏啼幽幽,看上去頗有仙氣縈繞。 上山的路挺寬敞的,條石砌成的山路可容四人并行,但那藏民卻不走那條大 路,而是專門往林子中鉆,我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頭,才發(fā)現(xiàn)叢林中竟藏有一條老 舊的小徑,想來這里應是古人上山的路徑,由于歲月的侵蝕,幾乎被野草所淹沒, 而此人卻像是身上裝了探測儀一般,也沒見他怎幺停下來識別路標,很隨意的一 步步走過去,路經之處自然就顯出了腳下的小道,好像他天生就認得這些荒山野 嶺一般。 雖然這條小徑并不好走,但我們兩人都是身手敏捷之輩,大約一個小時之后, 鉆出一片茂密的松樹林,那個藏民突然停住了腳步,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站在了 山頂處,眼前一座漢白玉石材雕成的圓壇,圓壇當中有一個高達40多米的鎏金佛 塔,這佛塔寬肩圓腹,身大而圓,就象一個倒扣著的僧缽,塔頂裝一頂有鍍金銅 華蓋,邊緣懸掛風鈴,在山風的吹拂中發(fā)出清脆的鈴聲,華蓋頂上裝有鎏金火焰 寶珠塔剎,在日光下閃閃發(fā)光,有一種威嚴壯美、清凈肅穆之感。 那藏民自顧自的走到佛塔附近,忽然伸手在塔身上一按,身體就地飛躍了起 來,也沒見他戴著什幺道具,雙手卻像吸盤般牢牢的按在了塔身上,那塔身上有 著一圈圈的祥云浮雕,他穿著靴子的腳就踩在浮雕凸出的部分上,憑借著腳下一 蹬的助力,就「蹭蹭蹭」的向上爬去,他身上雖然穿著寬大的藏袍,但細長瘦削 的身型加上敏捷的動作,就像一只長手長腳的大蜘蛛一般,沒幾下就爬到了那個 華蓋下方。 由于華蓋像一把大傘般伸出塔身有十幾米,我正想著他用什幺法子克服這個 障礙,那人肩膀一縮雙腿并攏,然后就向外跳在了半空中,隨著這股作用力他的 身子在空中轉了半個彎,然后雙臂向上一張,抓住了華蓋周圍一圈拳頭大小的尖 刺,只見他身體懸在空中飄了幾下,雙臂開始用力向上弓起,居然就憑借著雙手 的力氣一級級的往上移動,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用手「走」到了華蓋頂端,一個 翻身就跳上了塔頂。 沒過多久,塔頂上「唆」的扔下來了一條雙指粗的尼龍繩,那個藏民在塔頂 上招手示意我上去,我拉著尼龍繩試了試,感覺那頭綁得挺牢固的,也不怕對方 心懷惡意,雙手抓住繩子就往上爬,雖然我沒有那人蜘蛛般的攀爬功夫,但是憑 借自己的身手,再加上繩子的助力,很快我也爬上了這個塔頂,待我的身子全部 落在塔上,那人很細心的將尼龍繩又重新拉了上去。 這種佛塔,藏語稱之為「噶丹卻丹」,又因其肚象瓶,故俗稱為「瓶塔」。 又稱喇嘛塔,它深受藏傳佛教各派所喜愛,各派高僧大德,僧侶大眾都把它作為 供放佛舍利、仁波切rou身法體和各種法物的靈塔。這佛塔頂部是一個圓錐形的尖 頂,繩子的另一端是綁在尖頂?shù)啮探饘氈樯?,塔頂那一圈?0平方大小,容納我 們兩人的身子,綽綽有余。 那人站直了身子,伸手取下頭頂?shù)牟菝?,這是一張很典型的藏人的臉,高高 的顴骨,堅硬的下巴,眉骨和鼻梁骨很奇特的凸起一塊,膚色是高原民族常見的 那種黑里透紅,緊抿的雙唇很適合沉默寡言,不大的雙眼卻擁有鷹般銳利的目光, 初次看到這張臉肯定會覺得怪異,但你看久了卻覺得他有一種令人肅穆的氣度。 我們對視了半響,他終于開口了。 「17號」 「6號」 「你怎幺會在這里?!埂高@正是我也要問你的?!?號并沒有直接作答,他 轉過身背對著我,目光投注在遠方的雪山上,良久后沉聲道:「你消失了有一段 時間,組織快要將你列入焚燒名單了?!埂附M織?」一聽到這個詞,我的心突然 往下一沉,記憶中那些令我不寒而栗的回憶又涌上心頭,地獄般恐怖的訓練場, 冷酷無情的篩選機制,匪夷所思的考驗,以及各種不可能的任務,他們造就了我 如今擁有的能力,但也讓我忘記一切自由人的本質。 在沒有任務的日子里,我們可以縱情于聲色,以及任何你想得出的娛樂,組 織都會無條件的提供給你,名車游艇不在話下,飛機坦克任你挑選,女人(或者 男人)更是不盡其數(shù),但這一切的提供都不是免費的,你需要為組織效勞來贏得 這些享受,而這些效勞往往都是來自于組織的一道命令。 每一次命令里的內容各有不同,有摧毀建筑、竊取情報、制毒投毒、獵殺目 標等等,這些任務無不要求你在生死線上徘徊,組織不會告訴你要做的事情有什 幺意義,要殺的人是什幺樣的人,它只需要你照著吩咐去辦就是了,組織不喜歡 你去思考與任務無關的東西,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如果機械人能夠做得更好的話, 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使用機械人的。 「你應該知道,組織對于違背紀律的懲罰是怎樣的,要不是目前尚無消息佐 證,他們早認為你已經叛變了?!?號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陰冷。 我沉默了,組織內部對于紀律的要求嚴格得幾近可怕,每一個成員都得無條 件服從組織的命令,以及定期向組織上報自己的動向以及思想狀態(tài),任何超出紀 律之外的行為都會受到懲罰,長期無故脫離組織的會視為叛變,對于這類叛變者 將會被列入焚燒名單,由組織派出的「導師」執(zhí)行焚燒。 自從成為組織中的一員起,我的命運就不由得自己主宰,在組織里并沒有個 人存在的空間,除了「導師」和傳說中更高階的領導者之外,其他人都只有一個 編號,正向我面前這個6號一般,我只知道他有藏族的血統(tǒng),年齡大概在四十左 右,其余都一概不知,而我的編號正是17號。 不過據(jù)我所知,編號的號碼并不是按照加入組織的時間來定的,就像6號和 我隔了10個號碼,但他的年齡并沒有很老,而且不是每一個編號都一定代表著某 一個人,有好幾個編號都是空缺著,沒有人知道這些編號背后有什幺故事,也沒 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個編號。 在組織里,編號之間很少人會相互認識,除非有些任務需要組隊完成外,每 個人也沒有興趣去認識其他人,我們都是為組織服務而存在,如果有人懷著好奇 去結交其他人的話,很快就會引起組織的警惕,在組織看來,這種私下的往來是 絕對不允許的,任何違背這一點的人都會受到懲罰。 所以,6號是我在組織里認識的極少數(shù)人之一,這也算是機緣巧合,因為組 織里很少會讓兩個編號成員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地方,恰巧的是2年前我們曾經配合 執(zhí)行過一次任務,他在徒手格斗以及野外能力方面給我留下了極深的映像。 時隔多年,當他在悅榕莊門口擺出了組織專用的聯(lián)絡信號時,我的心中不由蒙上 了一層陰影,無論如何,可想我是無法繼續(xù)隱逸在組織之外了。 「是組織叫你來追捕我的?」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6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他向來不輕易表露自己的立場,也不隨意流露自己的感情(后一點對于絕大多數(shù) 成員都是如此),我只知道他對組織的命令都是不折不扣的去執(zhí)行,當然他的能 力也足以做到這一點。 6號沒有回答,背對著我搖了搖頭,我一直懸著的半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從 他出現(xiàn)直到現(xiàn)在,我一直在觀察,他始終保持著鷹隼般專注和敏捷,但是我并沒 有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殺機,況且讓一個編號成員執(zhí)行焚燒任務并不是組織的風格,組 織如果要鏟除一個編號成員的話,除了「導師」之外,必定會派出三人以上的團 隊,力求一擊斃命,因為他們深知,每一個編號都具有極大的實力,沒有誰可以 獨立殺死另外一個人的,就算是「導師」也很難做到。 「組織并沒有對你下定論,目前只是把你列為脫離聯(lián)絡,不過以后我就不知 道了。」6號的話雖然說得很含蓄,但我心知組織并不會任由編號成員脫離聯(lián)絡 太久的,組織不是什幺慈善機構,它訓練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利用我們的價值, 在組織眼中我們就是人形的作戰(zhàn)兵器,它在我們身上投入的成本都在百萬美元以 上,怎肯輕易任由我脫離控制。 「你現(xiàn)在作何打算?」6號的話讓我心頭一暖,雖然他的聲音跟平常一般冷 漠,但我知道他還是挺念舊誼的。 「不好說,我現(xiàn)在還有些事情沒理清,暫時無法跟組織聯(lián)系?!刮也荒芨嬖V 他自己的情況,雖然憑直覺6號并不是個出爾反爾的人,但在組織內沒有絕對的 事情。 「你知道組織的耐心是有限的?!?號冷冷道。 「這個我自然清楚?!刮衣柭柤绲?。 6號再次陷入了沉默,越來越大的山風吹得他身上的袍子嗖嗖作響,在風中 他就像一顆筆直的松樹般挺立著,方寸大的塔頂上有著股令人壓抑的安靜。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幺會在這里出現(xiàn)?」6號沒有搭話, 他只是伸手指向塔下,我上前一步跟他并肩站著,向塔頂下方看去。 這座佛塔是在山峰的頂端,居高臨下俯視著山下的景物,塔身是在一座不大 的寺院之內,在松樹環(huán)繞中幾處金光閃耀的屋頂若隱若現(xiàn),順著五顏六色的經幡 朝下望去,可以清楚的看見那條我們避開的石板山路,蜿蜒盤旋而上直抵寺院。 原先我不大明白6號為何避開大路不走,反而挑選叢林中的小徑上山,此刻 登高望遠才看到,原來大路上每隔200米左右就有一個黃點,靠近寺門的幾個黃 點的形狀,可以認出這些都是僧人,他們大多手中持著棍棒來回走動,好像是在 巡邏放哨一般,我們要不是從小路上來,肯定免不了碰上這些僧人。 「這是黃教的寺廟?」我開口問道,這些僧人都帶著黃色桃形僧帽,這是藏 傳佛教格魯派的特殊服飾,因格魯派的創(chuàng)始人宗喀巴,一生致力于復興佛教戒律, 為了以別于以往的舊教,故獨創(chuàng)這種僧帽,從而推廣開來,并形成格魯派的特色 之一。 「不錯,但這個寺廟原本卻是白教的,此寺名叫大寶寺,原本是噶舉派活佛 大寶法王親自選址修建得名,后在清康熙年間被強令改宗格魯派,現(xiàn)在是松贊林 寺的從寺,算是康區(qū)頗有名氣的寺院?!?號對藏傳佛教的歷史了如指掌,但我 卻知道,身為藏人的他卻不是一個狂熱信徒,雖然他平時對戒律的苦修程度遠勝 絕大多數(shù)的僧人,他對宗教的虔信是精神上的認同,那是根源于他血脈中的 一部分。 「西康省是清朝的行政區(qū)劃,包括昌都、青海、四川的一部分和云南省,這 里傳統(tǒng)上叫做康巴地區(qū),歷史上曾經盛行白教,但后因康熙乾隆的扶持,黃教的 勢力不斷擴張,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寺院都是黃教的了。」6號很熟稔地列舉起藏區(qū)的 宗教變遷,他對于本民族的歷史傳承了如指掌,不過我對此并不感到驚訝,因為 他主要活動的區(qū)域就在這片高原上,組織里的編號成員都有自己的區(qū)域劃分,而 這種劃分很多時候都會參考成員本身的淵源,或者他們在招納成員前已經有過這 種考慮也未可知。 「就拿這座大寶寺來說吧,你知道這座佛塔和翻新的寺院建筑花了多少錢嗎?」 6號把寺院指給我看,嶄新的廟頂裝飾著鎏金法輪、飛龍、仕女、獅虎等,大殿 四壁都用彩色琉璃磚包嵌,飛檐斗拱,畫棟雕梁,鎏金瀝粉,氣勢恢宏。 「多少?」我看光這座大殿就所費不薄,料想這應該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沒想 到接下來6號口中說出的更令人驚嘆。 「1個億,這相當于迪慶州政府一個季度的財政收入?!埂附y(tǒng)戰(zhàn)政策?」我 揚了揚眉問道。 6號難得在話語里露出情緒,這還是我頭次見到他的情感流露,不過他對當前問題的分 析卻很有說服力。 「現(xiàn)在很危險嗎?」我知道6號在這個地方出現(xiàn)肯定不是偶然,從他的一系 列行動和動作來看,他必定是已經接到任務或者正在執(zhí)行中。 「藏區(qū)主要分三塊,西藏全省屬于衛(wèi)藏藏區(qū),青海甘肅屬于安多藏區(qū),我們 現(xiàn)在所在的這一大塊就是康巴藏區(qū)。」6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歷史地理上追 述開始,我知道他的話里必有深意,屏氣凝神聽著。 「歷史上,三大藏區(qū),最亂的是康區(qū),治藏先治康這是鐵律,無論是清乾隆 舉國之力攻打四川大小金川,還是清末趙爾豐不斷打擊康巴藏軍,建國后與四水 六崗衛(wèi)教軍的拉鋸戰(zhàn),都是主要發(fā)生在康區(qū),把這里治好了,其他藏區(qū)的問題基 本都很順利解決?!埂脯F(xiàn)在發(fā)生了什幺事情?」我的臉色也越發(fā)凝重,目前自己 身處的位置正是康巴藏區(qū),也就是6號特意提到的地方。 「今年年初,阿壩州發(fā)生了嚴重的sao亂事件,大量的不法分子手拿刀槍棍棒, 呼喊著分裂口號,在縣城主要街道打砸搶燒,數(shù)百名無辜群眾和公職人員受傷, 這個事件被平息之后,有關部門調查的結果是,該地區(qū)最大的寺廟存儲了大量槍 支彈藥和宣傳品,一些不法僧人充當了事件的組織者和煽動者的角色?!埂改愕?/br> 意思是指?」6號提到的事件我之前并沒有關注,但是阿壩距離迪慶只有500多 公里,我不得不引起重視。 6號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我從接到消息以來,已經在康巴蹲了三個月,這 一條線的情況已經被我摸了個一清二楚,上次阿壩事件后,部分漏網(wǎng)之魚轉移了 根據(jù)地,化整為零的融入民間,當然他們在整個康區(qū)的基礎還是很深厚的,而我 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寺廟正是其中之一?!埂杆麄兿敫墒茬??」我越發(fā)覺得此行真 是意外重重,各種未成料到的變數(shù)層出不窮。 「你看到的那座大殿里,正躺著大寶寺的現(xiàn)任寺主,他已經臥床不起近半年 了,從他的弟子傳來的口風來看,距離圓寂的日子已經不遠,我也暗中窺探了幾 次,差不多就在最近幾天內?!埂高@個寺主有什幺問題?」6號突然轉口說起這 個寺主,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這個寺主曾經是那個逃走的人的親傳弟子。」6號簡短的一句話在我的心 頭掀起軒然大波,看來這里面的情況遠比我看到的更加錯綜復雜。 「這個月來,這座山上的守備越發(fā)的嚴格,對外的說法是要辦一個法會,原 本上山觀光的游客都被拒之門外,我發(fā)現(xiàn)有不少外地生面孔的藏人,偽裝成僧人 的模樣進出寺院,目前尚不知他們想要搞出點什幺,所以我也只是保持暗中監(jiān)視, 畢竟牽扯到民族宗教的事物,這個東西太過敏感,有關部門很難做出決策?!? 號的話里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當?shù)卣肋@個情況嗎?」我覺得事態(tài)已經發(fā)展到如此地步了,有關部 門的介入必不可少。 「你忘記了,我們的身份是不可以暴露的?」6號突然提高聲音怒喝道。 我默然了,的確組織在這方面是有規(guī)則的,我們的存在是絕對的高度機密, 無論是成員本人還是成員的行動都不得泄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不能透露有關組 織的任何信息,所以一旦有人知曉或者是成員出現(xiàn)了泄密行為,組織會發(fā)動最強 大的力量來將這些痕跡抹去,任何牽涉進來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消失,沒有人可 以例外。 「這幾年來迪慶的旅游業(yè)發(fā)展迅速,很 多時候有關部門的警惕性下降得很嚴重,越是安逸的地方越容易成為突破口。」 6號補充說明了下,他便中止了這個話題,轉口問道。 「你還要在這里呆多久?」「不超過三天。」「那我奉勸你一句,盡早離開 為妙。」雖然6號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他話里的關切之意,這是他表 達的方式,雖然并不容易讓人接受。 我正要轉身離開,6號又叫住我了:「你早上去的那個房子主人你認識嗎?」 「有點認識,她怎幺了?」6號皺了皺眉頭道:「要是你的朋友的話,最好小心 她身邊的那幾個藏人?!刮抑浪麖牟惶撗钥謬?,默默的點了點頭,抓著繩索從 原路降落了下去,塔下還是空無一人,跟先前一般寂靜,這里絲毫不見外圍那種 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我卻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鉆入密林中的小徑前,我回頭看了看塔頂,碧藍的天空下6號的身影變得有 些模糊,但在風中飄起的衣袍卻無礙他筆直如箭的站姿,像一頭搜尋獵物的蒼鷹 矗立在高山之巔,俯視著山腳下的世界與眾生。 回到酒店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楊乃瑾也起床梳妝打扮完畢,正坐在酒店 大堂玩著手機,我過去打了個招呼,她見我回來,頓時面露喜色的迎了上來,問 我下午去哪里了,我隨口找了個理由掩飾過去,她絲毫不疑我有所隱瞞,這倒讓 我心中有些慚愧,這個小姑娘對我是越來越信任了,可是我該如何回報她這份柔 情,我是否可以對她負責呢? 見時候不早了,我建議先吃晚餐,楊乃瑾連連點頭,看樣子她應該從早上的 失落中走了出來,精神胃口什幺的都恢復了不少,年輕女孩子的生命力就是這幺 強,她們很容易受傷,也很容易走出來。 吃晚飯的時候我注意到,在大堂里用餐的人并不多,只是早上的二分之一不 到,而且可以聽見戶外傳來音樂和歡笑聲,我招來服務員詢問,答案是晚上在酒 店門口的草地上有舉行一個戶外Party,很多人都跑去那里用餐和娛樂了。 楊乃瑾聞言眼睛一亮,撒嬌道:「高巖,我要去Party上玩玩,你陪我好不 好?!闺m然自己并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楊乃瑾渴望的小眼神是無法拒絕的,只好 不無不可的含笑答應了,不過考慮到這里日夜溫差大,晚上可能會比較涼,我先 讓她回屋加點衣服再出來。 楊乃瑾很聽話的走回房間,我獨自一人踱步走出酒店,悅榕莊的門口有一塊 很平坦的草地,溪水緩緩的在旁邊流過,從酒店門口到草地路邊間隔五十米就放 著一個1米高的燈柱,裝飾著白色綢帶的柱頂上放著藏族傳統(tǒng)的酥油燈,這時天 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酥油燈里的光線散布在草地上,就像夜空中點點的螢火蟲 一般,把整個場地襯托得有一種夢幻的味道。 「高巖?!挂粋€清脆的女聲從后面響起,我轉身一看。 楊乃瑾俏生生的朝這個方向走過來,她外面套了件淡藍色的牛仔小外套,里 面還是早上穿的那條純白格子輕紗百褶裙,不過原本裸露在外的白皙長腿上已經 裹了一條粉色的玻璃絲襪,又薄又透的絲襪穿在修長纖細的小腿就像她的第二層 皮膚一般光滑細膩,腳踩著5厘米高的黑色細跟涼鞋窈窕多姿,挑染成咖色的長 發(fā)很自然的披散在肩上,在夜風中跟長長的裙角一同飄揚著,就像童話故事中的 精靈少女般。 楊乃瑾走近了些,看到我專注看著她的眼神,奇道:「怎幺啦,我臉上有東 西嗎?」我搖搖頭,抓了抓她的頭發(fā),微笑道:「沒有,你今天很美。」「討厭, 不要亂動我頭發(fā)好不好。」楊乃瑾被我說得有些害羞,她打開我的手,嘟了嘟粉 紅的小嘴道。 「真是的,人家一直都很美的好不好?!拐f完,她自覺有些不好意思,吐了 吐粉舌,做了個鬼臉,然后把手里的東西遞給我。 「喏,我?guī)湍銕Я艘路?,快穿上吧。」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手上還拿著件西服, 這小妮子還挺細心的,我雖然并不覺得冷,但還是接了過來穿在身上,心里有些 暖呼呼的,正要夸獎她幾句。 「不過,我在你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張紙條,這是什幺?」楊乃瑾伸出一個小拳頭 在我面前一晃,她指縫中夾著張紙條,我猛地想起這是飛機上的乘務長塞給我的, 心里琢磨著這下有點不妙了,小丫頭向來心眼忑小,肯定會追究個沒完的。 「什幺?哦,那個好像是個叫的士的電話,我找郭經理要的?!刮颐娌桓纳?/br> 道,心想楊乃瑾應該不會打電話去驗證吧。 「真的嗎?我怎幺沒看到你問他呀。」楊乃瑾似信非信的問道。 「你睡了之后我要的,回來就隨便塞在衣服里,你當然不知道了?!刮疫@番 解釋說得有些勉強,但臨時也想不起更好的說辭了。 我怕楊乃瑾再繼續(xù)追問下去,忙伸手把她往自己這邊一拉,順勢將她窈窕的 身子擁入懷中,輕聲道:「我不是怕你在這里呆久了悶嗎,想找部車帶你出去玩 玩,想給你個驚喜呢。」楊乃瑾被我這幺一摟,心神已經亂了七分,再加上我話 語里透露出的柔情,當下就淪陷在我的懷中,她張大明亮的大眼睛看著我喃喃道: 「高巖,你……對我真好,我錯怪你了。」「傻瓜,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男朋友嗎, 對你好是應該的嘛?!刮乙贿呎f話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邊很自然的從她手中把紙 條接了過來,在她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將紙揉碎,拋入腳下的草叢中。 「我……我不知道,你是開玩笑還是說說而已?!箺钅髓痛瓜骂^,有些糾 結的玩弄著手指道。 「哈哈,我的確是開玩笑呢,你真的想當我女朋友嗎?」我惡作劇的咧嘴一 笑道。 「你,你怎幺可以……」楊乃瑾被我這句話激得說不出話來,她小嘴一扁一 扁的好像快要哭了,我忙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小傻瓜,我剛才才是開玩笑呢,你怎幺這幺好騙?!雇高^楊乃瑾大眼睛的 反射,我可以看到自己此刻的眼神里充滿了笑意與寵溺,跟這個小姑娘在一起的 時候我好像放松了許多,總是喜歡時不時的逗她一下,看到她敏感又嬌憨的萌樣, 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感到很開心。 「你好討厭啊,這種事情怎幺可以拿來開玩笑呢?」楊乃瑾沒好氣的用粉拳 捶了我一下。 「對不起,其實告訴你吧,我真不知道男女朋友是怎幺一回事?」我有些無 奈的聳聳肩,但語氣卻很真誠。 「不是吧,你真的?你看上去就好像很花心的樣子,美國還是那幺開放的地 方呢?!箺钅髓牬笱劬Φ?,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有過女朋友,我不知道一個合格男朋友應該做什幺?!?/br> 我耐心的解釋道,這并不是謊話,我有過很多女人,但卻沒有與同齡人戀愛的經 歷。 「這個,怎幺辦,我也沒有很多經驗啊?!箺钅髓0椭笱劬?,臉上露出 思考的神色。 「那你覺得你想要的男朋友應該是什幺樣子?!刮覔ё∷睦w腰,很認真的 看著那對美目道。 「嗯……首先,他要是個強大的人,特別是智商上可以壓制我;其次,他要 成熟穩(wěn)重,能力超群,隨時可以保護我;最后嘛,他要很愛很愛我,在我開心的 時候可以陪我玩,在我難過的時候可以安慰我,在我無聊的時候可以逗我笑,還 有……」楊乃瑾偏著腦袋想了想,開始煞有介事的扳著指頭,如數(shù)家珍般一條條 的說了起來。 「好啦,停、停、停,你這要說下去,一個晚上都說不完,看來要做你的男 朋友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刮铱此莻€架勢,趕緊出言打斷她描繪心上人的 系列工程。 「嘻嘻,要本姑娘當你女朋友哪有那幺簡單,不過每一個女孩子都是這幺想 的,就是能不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罷了?!箺钅髓@然很開心,她帶點小驕傲的笑 道。 「嘿,我怎幺覺得我各方面都很適合你的要求,看來你也只能找我當男朋友 了?!刮依^續(xù)發(fā)揮自己的厚臉皮道。 「切,又來臭美了,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狂妄自大?!箺钅髓?/br> 不服氣的道,她用一根纖指刮著自己嬌嫩的臉頰,好像在說我不知羞。 「那你喜歡我這種狂妄自大嗎?」我目帶笑意的看著她道。 「我……我也不知道?!箺钅髓茸影愕拈L睫毛撲閃撲閃著,好像不懂如何 應對這個問題似得。 「反正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哪里都討厭,長得討厭,動作討厭,表情也討 厭,說話更讓人討厭。」楊乃瑾回憶起初見時的樣子,她好像還對我那天的舉動 耿耿于懷般。 「這個,我真的有那幺差勁嗎?」搔了搔頭,有些無奈道。 「就是很差勁嘛,而且老愛跟我作對,老愛打擊人家,可是不知怎幺的,我 又說不過你,真是讓我好討厭你?!箺钅髓擦似残∽斓馈?/br> 「然后呢?你是什幺時候對我改觀的。」我邊說著,圈住她纖腰的手稍一用 力,帶著她的身體向我貼近了不少,她有些害羞的用手頂住我的胸膛,嘴里卻緩 緩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你在我們家出事后的表現(xiàn)吧,看你那幺在乎我爸爸 的情況,看你很認真的為mama出謀劃策,那時候突然覺得你這個人還是挺聰明的, 而且看上去也沒那幺討厭了?!埂钢竽憔蛺凵衔伊藛幔俊刮逸p輕的扶起她的臉, 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 「我……我還是不知道,只是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安全很舒服,你不在 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老是會想到你,這就是愛嗎?」楊乃瑾有些不敢直視我,她低 頭躲開我灼熱的目光,輕聲喃喃道。 「也許——是吧,不管怎幺樣,先讓我們從男女朋友開始吧,你準備好了嗎?」 我撫開她額頭上的劉海,就像要推走以往所有彼此間的陰云一般,用無可置疑的 語氣說道。 「嗯」楊乃瑾揚起嬌俏的小臉,很用力的點了下頭,臉上綻放出一個無比幸 福的笑容。 我們倆邊走邊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人群匯聚的一塊平地中,草地的四個角落 各擺了張臺子,上面放著各種食品、甜點和飲料以供人們自取,還有幾個打著領 結的侍者正在為顧客服務。 「Hi,小瑾、高巖?!挂粋€沙啞的女低音在旁邊響起,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 熟悉。 我循聲望去,只見桌子后面不遠處有一個小型的吧臺,薇拉su正坐在一張高 腳凳上朝我們招手,她那一頭耀眼的金發(fā)斜斜的盤在腦后,藍色眼影和大紅色唇 膏讓輪廓鮮明的五官更為艷麗,上身披了件毛茸茸的黑白相間貂皮外套,里面是 一條米色齊胸收腰褶皺小短裙,短裙裙擺長度僅齊膝蓋附近,但是最短處卻在她 襠部中間那一塊,從那里開始有一條長長的滾花邊延伸至胸口,而收得緊緊的胸 口的褶皺卻將那兩大坨極其豐滿的酥胸高高托起,那暴露在燈光下的滑膩乳rou簡 直有二分之一強,不由得令人懷疑她里面是否有穿文胸,她是側身坐在高腳凳上 的,兩條筆直修長的美腿稍稍傾斜著擺在一起,腳上穿一雙9厘米細高跟的紅色 尖頭后空系帶涼鞋,這雙尖頭鞋的帶子上裝飾著閃亮的柳釘,顯得那雙光滑圓潤 的大長腿性感十足。 我們只得朝她走了過去,楊乃瑾有些勉強的打了個招呼,她心底對薇拉su還 是懷有芥蒂,不過薇拉su卻一副什幺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依舊熱情的拉著 楊乃瑾聊了起來,當然她看著我的眼神依舊是帶著股莫可言喻的意味。 「小瑾,喜歡這個Party嗎?這可是我親自組織的哦?!罐崩璼u一邊說著, 一邊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的確,今晚在這塊草地上開的Party蠻有特色的,聽著附近溪流的泉泉水聲, 漫步在淹沒腳脖的細草中,口鼻中吐納的都是高原上的清冽空氣,隨手可取的美 食與飲料,再加上某只樂隊現(xiàn)場演奏的音樂,這種享受不正是來度假的人需要的 嗎?你不得不承認薇拉su的確是個有才華的女人,同時也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女 人。 楊乃瑾也被這種氣氛給感染了,她也放下心結,很愉快的喝著飲料聊天著, 還在薇拉su的慫恿下嘗了一種當?shù)氐奶厣〕?,弄得粉紅小嘴上沾滿了芝麻,我 很細心的幫她搽干凈,她又轉身投入品嘗下一個小點去了。真是個單純的女孩子 呀,她毫無心機的笑容總能讓我想起一些美好的東西,那些已經消逝在時光中的 東西。 「曲培,eon.」說得興起,薇拉su突然伸直了胳膊朝吧臺里面招了招手, 一個穿著藏袍的壯漢從吧臺后走了出來,這人皮膚黑黝黝的,頭發(fā)理得光溜溜的, 臉上一圈胡茬,看上去好像有幾分面熟。 「為我們調杯LongIsea吧,曲?!罐崩璼u對他態(tài)度頗為親熱, 她轉過頭來問我:「你呢,handsomeboy.」我搖搖頭表示不需要,她嘴角淺笑 一下道:「真可惜,你品嘗不到這種美麗的味道了,我的小清教徒?!鼓莻€被叫 做曲培的壯漢眼中閃過一絲嫉恨的光芒,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個人我見過,早上 在薇拉su的房子里跟兩個藏人插肩而過,其中那個小胡子被我教訓了下,曲培當 時正是小胡子的同伴。 只見他拿出幾個高矮不一的瓶子,先是倒了30ml左右的檸檬汁進一個長玻璃 杯里,然后按不同分量倒進5種酒類,再用冰塊把杯子加滿,然后拿在手中輕輕 的搖晃,最后拿起一罐可口可樂注滿整杯,再裝飾上幾片切好的檸檬,放入兩根 粗吸管,推到薇拉su的面前。 薇拉su接過來吸了一大口,閉上眼睛臉上露出極為享受的表情,片刻后睜開 嫵媚的雙眼,吐出一口帶著碳酸氣體的香氣,伸出涂著大紅色指甲油的纖手撫摸 了下曲培的臉頰道:「Amaing——曲,你的手藝一直都這幺棒?!骨嘁娮约?/br> 的手藝得到夸獎,臉上頗有得色,雙目卻極為貪婪的盯著薇拉su那道深邃的乳溝 不放,臉上露出一股饑渴的神色。 薇拉su好像渾然不覺曲培看她的眼神,她轉身對著楊乃瑾說:「親愛的小瑾, 現(xiàn)在輪到你咯。」楊乃瑾之前從未嘗過雞尾酒,雖然看薇拉su喝起來很美味的樣 子,但是心中還是有些畏懼的,她手里拿著玻璃杯,半天也沒敢喝下去,有些猶 豫的說:「蘇姨,我真不會喝酒啊,還是不要了吧?!埂笇氊?,don&039;tbeafraid ,這不是酒,是飲料?!罐崩璼u循循善誘的勸道:「LongIsea ,你聽,這就跟冰紅茶差不多,甜甜的,一點都沒有酒味呢?!箺钅髓粗AП?/br> 里的褐色液體,它們在燈光下的確呈現(xiàn)出一種紅茶的顏色,她似信非信的拿起吸 管放到嘴邊,小嘴一扁開始吸了起來,看著紅茶狀液體的逐漸的下降,薇拉su的 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感覺有些不對勁,正要出手阻止楊乃瑾,沒想 到她已經喝完了,玻璃杯里只剩下冰塊。 楊乃瑾喝完之后,眨了眨眼睛道:「咦,真的沒有酒味耶,就跟喝汽水差不 多?!刮覅s看到她原本雪白嬌嫩的小臉上多起了兩朵紅云,就像盛開的玫瑰般美 艷動人。 「我沒騙你吧,真的很好喝的,你喝過一次就會愛上它,以后還會想著要喝 呢?!罐崩璼u笑著道,但是我覺得她的眼神有些狡猾,笑容中里好像有種特別的 東西。 「呃。」楊乃瑾好像想要開口贊同一般,不過有股氣體從體內涌了上來,她 忍不住打了個嗝,接著身子僵住了,停頓了2秒后,突然渾身一軟向旁邊倒去, 我忙伸手接住她的嬌軀,只見她星目緊閉、呼吸均勻,好像睡著了一般。 「這是怎幺回事,你給她喝了什幺?」我厲聲問道。 薇拉su湊過來看了看,伸手摸了摸楊乃瑾的臉頰,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道:「哈哈,沒事,小瑾只是醉了而已?!埂改悴皇钦f這個是飲料嗎,怎幺會喝 醉?!刮野崔嗖蛔⌒念^的怒氣道。 「LongIsea里混了5種酒,當然會有酒精咯,只是沒想到 小瑾酒量好差,這幺半杯就醉了。」薇拉su聳了聳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沒關系,睡一覺醒過來就好了,只要像我一樣經常喝,就不容易醉了?!?/br> 我沒有理會薇拉su的解釋,感覺手里姑娘的嬌軀越發(fā)往下掉,干脆將她整個人抱 了起來,轉身往酒店方向走去,雖然離那個吧臺越來越遠,但耳邊還能聽到薇拉 su那放蕩不拘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