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也是,年輕同志都攢不住錢...你是剛剛結(jié)婚吧?結(jié)婚之后的青年都要窮兩年的?!?/br> 這話就說的不合適了...毛思嘉剛剛結(jié)婚?相比之下她才是新鮮出爐的已婚婦女吧? 她說話不好聽,毛思嘉也只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兩個人又不熟,這次回北京之后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就算是喜歡得瑟炫耀又如何呢?反正對自己不會有什么影響。 等到沈同志老婆的注意力又放在一些不知道用處的商品上之后,毛思嘉被另一邊的一個柜臺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一個舊貨柜臺,雖然是舊貨,卻專門設(shè)了個柜臺,柜臺后還有一個戴著眼鏡的售貨員——說是售貨員不合適,這人特別有風(fēng)度,做的是售貨員的活兒,卻有一種老專家的感覺。 不過這也不奇怪,有些特別昂貴的舊貨本就需要一些專業(yè)人士確定價值、維護(hù)保養(yǎng)、修理。 這個柜臺的東西很雜,非要說有什么共同點,大概就是那種西洋風(fēng)了。 應(yīng)該是建國以前的舶來品。 當(dāng)時上海是中國對外的窗口,有很多留存是正常的。而這些東西那時都是有錢且趕時髦的人家才有,或者干脆就是生活在上海的外國人所有,對于普通人來說是不敢問津的奢侈品。 不過現(xiàn)在么,時代變了!這些東西值不值錢還真不好說。對于某些人來說值得一看,有些人則是不屑一顧——這些基本上都不是‘日用品’,還處在溫飽階段的市民是不太可能花太多錢弄這些的。 毛思嘉首先看中一盞風(fēng)燈,請售貨員拿出來看看。 風(fēng)燈很有藝術(shù)風(fēng)格,毛思嘉看了看商標(biāo),是德國貨。再過幾十年,這應(yīng)該會成為這一類小眾收藏者的手中愛物。不過現(xiàn)在的話,沒人覺得這個有多少價值。毛思嘉被消費沖動控制了幾秒鐘,最后放下了這盞風(fēng)燈...這個東西好是好,但她日常生活中用不上??! 毛思嘉又看了一些鋼筆,品質(zhì)都挺好的,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東西了,能保持這樣的品相不太容易。根據(jù)售貨員所說,應(yīng)該是還能用的,但是不讓蘸墨水了試,要試就得買! 看來看去,毛思嘉看中了一只懷表。 這個懷表一個是顏值高,另一個,毛思嘉細(xì)看的時候看到了表盤上的徽記,某奢侈品品牌...她有點兒意外,這個奢侈品品牌是做珠寶的,真沒想到還有做鐘表的時候!更重要的是標(biāo)注的年份...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年份正是這個奢侈品品牌成立的那一年。 之前這個品牌就有了,但主業(yè)是別的,而且規(guī)模很小。是后來生意被女婿繼承,這才開始發(fā)生改變的——這一年正是這個品牌真正的誕生年! 算是很有紀(jì)念意義的東西了,就算她今后不喜歡這個懷表了,也可以看作是一個投資——這種有紀(jì)念意義的東西是很容易出手的,民間收藏家,甚至官方都愿意出大價錢! 這個時候沈同志老婆也買東西回來了,湊了過來:“毛同志看表呢?怎么看舊的??!這種東西還是買新的好!” 她說著還擼起袖子給毛思嘉看,她手腕上正式一塊锃光發(fā)亮的新表,還是外國貨! 其實毛思嘉手上的表比她的要好,只是用了幾年了,她又不像某些愛護(hù)東西的人用的特別小心——對于很多人來說,手表是很重要的家庭財產(chǎn),使用的時候不可能不小心,但對于毛思嘉來說,這就是一個計時工具,她肯定是做不到別人那樣精心的。 所以手表的表帶多多少少有些磨損。 對比之下就有一些失色了。 “新東西是好...不過這個表也挺好看的?!泵技慰蜌獾?。 沈同志老婆想到了老家的弟弟,上次她回娘家的時候家里爹媽說了,結(jié)婚對象讓湊出四大件才愿意嫁。 家里條件差,四大件到現(xiàn)在為止只有自行車,另外收音機(jī)也不難搞,畢竟價錢稍微便宜一些,供應(yīng)業(yè)相對充足。可是搞定自行車和收音機(jī)之后家里就真的無力再弄手表和縫紉機(jī)了,家里人抱怨這些當(dāng)然是希望她想辦法。她這都嫁干部了,在娘家那邊的人看來就是舊社會的‘官太太’,這種事不是小事一樁? 她心里一面覺得家里人想得美!知道縫紉機(jī)多難弄嗎?知道這些東西要多少錢嗎?手表選國產(chǎn)的能便宜不少,可是票難弄,要是選進(jìn)口的,則動輒兩三百一塊呢!這個錢讓她出,她是拿不出來的。 另一面,她又享受娘家人的吹捧,當(dāng)時也沒有拒絕,含含糊糊就過去了。 她也知道,她肯定是要出份力的,只是不可能全由她擔(dān)下!就連向她求助的娘家人也沒想過全由她擔(dān)下...這就是所謂的‘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嘛! 現(xiàn)在看到這里有手表,她就動了心思——不要票,還便宜!至于說舊手表行不行?當(dāng)然行!很多人工作后就買了手表,結(jié)婚時候戴的手表也戴了幾年了,也算不上新手表!而且她剛剛看了,玻璃柜臺下好多手表,其中不少保存的很好,還很新呢! 這樣想著,就指了幾款手表出來,都是比較新的款式... “這個多少錢?”她看中了之后就問價。 售貨員報了一個價,她立刻皺緊了眉頭,又換了另一款,卻是依舊不滿意。 “這不是舊貨嗎?難道不應(yīng)該便宜一點兒?我怎么覺得比新的還貴??!” 售貨員并不因為她語氣不好生氣,只是做出了‘請便’的表情——這個時候售貨員是很牛的,對顧客愛答不理也拿他們沒辦法。 旁邊也有一個看手表的年輕人陰陽怪氣:“儂是鄉(xiāng)下來的嘛...手上拿的是勞力士,指針是金的,新表還要貴的多哩?!?/br> 放到這邊柜臺的手表基本上比新表還貴呢! 這個時候毛思嘉也決定拿下那只懷表了,請售貨員弄個小盒子裝表。 然后數(shù)了兩百三十塊給售貨員,這塊表在這些表里面并不算貴,顯然這個時候的人不會想到它出產(chǎn)的特殊年份也能為它增添許多價值! 雖然在這些表里面不算貴,但兩百多塊說拿就拿出來了,還是比較少見的——這個時候人普遍沒什么錢,只有買大件的時候才會拿出攢了許久的家庭存款。毛思嘉買的這塊懷表顯然不是什么必要的‘大件’,她能這樣花錢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買了這塊手表之后毛思嘉就真的沒什么想逛的了,笑著和沈同志老婆說了一聲,就先回去了。 這次她倒是沒跟著一起。 第二天,旅游公司一行坐火車回北京。 又是幾天的火車不必提,等到快到北京的時候毛思嘉覺得特別累! 說起來奇怪,來回都是軟臥,在上海她也不是辦事的主力,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旅游了一趟。就這樣,這個時候也覺得渾身不得勁...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舟車勞頓’‘人困馬乏’吧! 她現(xiàn)在只想回家躺著休息! 好在公司比較通情理,這次回家她能有兩天假! 放假萬歲!上什么班!理想是不用上班! 去了一趟上海,大家說不買什么的,反正今后往來于上海的機(jī)會還多著,然而回來還是大包小包。有些是自己買的,有些是幫別人買的。相比之下毛思嘉東西算很少的了,她只幫別人買了一床絲綢被面,自己則是兩盞燈,幾件襯衣。 懷表很小,不占地方,根本不用說。 火車到站的時候正是午飯,下車之后毛思嘉就看到孫繼東——幸虧是軟臥車廂,這邊下車的人也不多,接人的一下就能看到。別的車廂人太多了,接人的說不定都會錯過! “你怎么來了?你怎么知道我這時候到?”毛思嘉意外又驚喜! 這可是這個年代的綠皮火車,不是高鐵!火車開得慢是一回事,誤點更是家常便飯。孫繼東只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因為火車票是提前買好的。但說實在的,具體什么時候抵達(dá)北京,這卻是說不好的。 其實孫繼東也不太確定毛思嘉什么時候到,他是請了下午半天假過來的! 要是中午這會兒等不到,就等一個下午,就算火車晚點,也不可能晚上都不到! 女同事們見毛思嘉有人接,自己卻等不到人來接,紛紛打趣:“不要人做‘苦力’的,‘苦力’送上門!要‘苦力’的卻等不來人,你說氣不氣!” 其實今天不是休息日,家里沒人來接實屬正常。只是因為毛思嘉這里有人來接,這才讓大家‘不平’起來。 毛思嘉知道這些同事的暗示,想讓她主動叫孫繼東給她們幫忙唄! 毛思嘉才不會幫著別人使喚自己老公呢,就像是聽不懂她們的潛臺詞一樣只是笑,好像是不好意思了。 “她們居然還想我讓你去幫忙,怎么可能!”回家的公車上毛思嘉坐在座位上,孫繼東就站在她旁邊。毛思嘉皺了皺鼻子,哼了一聲:“我和你是一起,又不是和她們一起的?” 孫繼東低頭看著毛思嘉頭頂?shù)陌l(fā)旋兒,頭發(fā)有點兒亂——有的時候覺得她好像是個大姑娘了,有的時候又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說話做事都很孩子氣。 明明已經(jīng)結(jié)婚一年多了,她卻好像什么都沒變。 不,也不能說什么都沒變,變化還是有的。她也在努力適應(yīng)兩個人的生活,和他相互體諒,為這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xiàn)——有點兒笨拙,但做的很認(rèn)真。 “上海有什么好玩兒的?” “其實也沒什么好玩的。”毛思嘉有話直說,主要是這個年代的上海確實沒什么好玩的,或者說這個時代國內(nèi)就沒有真正意義上好玩的地方。 “我買了幾件襯衣,反正去都去了,總要買點兒什么——對了,我還買了兩盞臺燈、一塊表,都是建國以前的東西了...就挺好看的?!泵技我患患淮秩滩蛔〈蛄藗€呵欠。 “唔...這一趟真挺累的...好想回家,洗澡、洗頭,然后就躺在床上不起來了?!逼鋵嵜技芜@個時候也有點兒餓了,但疲憊壓倒了饑餓,她現(xiàn)在只想去睡覺! 夏日蟬鳴很熱鬧,本來也容易想瞌睡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4-22 07:38:58~2020-04-22 22:12: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七月雨不停30瓶;花〆千骨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4章 1977終于到了。 站在新華書店門外,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毛思嘉輕輕出了一口氣。停好自行車之后她就走進(jìn)了書店——時間過的飛快,一轉(zhuǎn)眼就是兩年過去,她心里暗暗計算著時間,等到日歷翻過新的一頁,時間抵達(dá)一九七七的時候,就算是她也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個特殊的時代,知道了在這個時代生活的規(guī)則。甚至,在這個時代的很多人看來,她應(yīng)該是在這個時代生活的很好的人,有的是人羨慕她呢! 工作順利、婚姻幸福、衣食無憂...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如果毛思嘉是個普通的生活在六七十年代的女性,她應(yīng)該也會很滿意這種生活,但她偏偏不是!對于一個曾經(jīng)生活在開明、現(xiàn)代、自由社會的女孩子來說,這個年代的很多東西都很不適應(yīng)。 物質(zhì)上倒是其次,毛思嘉的物欲并不算太重,條件好的時候用好一點兒的,條件跟不上的時候就用差一點兒的,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而且真正說起來,她在這個時代也沒過過苦日子,只不過物質(zhì)上沒有上輩子那么豐富、選擇那么多而已。 但話又說回來了,上輩子生活的那個時代,對于很多她那一代的年輕人來說,物質(zhì)其實是過飽和的。具體表現(xiàn)為年輕人常常不知道該怎么選擇,并且會買回來很多無用的、沒必要的東西。 真正讓毛思嘉不適應(yīng)的地方在別處。 毛思嘉那一代的年輕人被稱之為‘?dāng)?shù)字原住民’,對于他們來說每天和各種智能產(chǎn)品接觸,享受便利的現(xiàn)代生活就是一種本能,一切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如果出現(xiàn)什么新的科技產(chǎn)品,他們也不會像老一輩人那樣需要一個接受的時間,他們拿到產(chǎn)品,花幾分鐘摸索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戒掉網(wǎng)絡(luò),戒掉手機(jī),這對于毛思嘉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但這也不是最難的,畢竟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一個小嬰兒能干嘛?那個時候她甚至不能太靈清地想事情。等到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處境之后,毛思嘉也就不那么在意網(wǎng)絡(luò)、手機(jī)這些東西的。 這就和戒斷一樣,一開始總是難熬的,一旦適應(yīng)就會好很多。 相比起這些身外物,這個時代一些隱形的束縛更讓毛思嘉難以忽視。 因為自身出身稱得上根正苗紅的關(guān)系,她的生活幾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就和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的小老百姓一樣。但是那種氛圍的壓抑、那種各方面都要刻意合群、不能出格...這些都讓毛思嘉常常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些對于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人尚且有傷害,更不要說毛思嘉了,她只會更加不適應(yīng)。 她能在這種氛圍中一直保持相對良好心情,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知道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每次買到新的年歷,看到年歷上印著的年份,增加一個數(shù)字她心里就會輕松一點兒。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難熬的不是苦難本身,而是這份苦難根本看不到盡頭!而一旦知道有希望逃脫,人就能多忍耐許多! 去年的時候毛思嘉是既輕松又緊張,她知道一切都會越來越好,但黎明前的黑暗讓人不能掉以輕心。 生活在這個時代才知道,這個時候反而會有很多沖突... 不過翻過年來,來到一九七七,很多事情就明朗了。特別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六月,和夏天明亮的太陽一樣,一切幾乎塵埃落定! 按理來說,陽光、雨露、空氣這些東西應(yīng)該和之前沒什么分別,但毛思嘉就是覺得現(xiàn)在的空氣都要清新一些——只能說心理作用實在是很強(qiáng)大了。 思想上的松動是表現(xiàn)在方方面面的,比如說上個月很多書籍解.禁了! 絕大多數(shù)書籍在這些年的待遇都不太好,之前就是想買書來讀也沒處買!現(xiàn)在不同了,居然光明正大地擺進(jìn)了大書店的書架,去買的人也不必找單位或相關(guān)機(jī)構(gòu)開證明。 消息剛剛傳出來,首都各大書店立刻大排長龍...也就是這個時候大家才恍惚間驚覺——原來身邊有這么多的愛書人! 毛思嘉當(dāng)時也想去排隊買書,但她是有工作的人,休息日又難得,實在無法什么都不管地去排隊買書。就干脆等了等,等到這一陣風(fēng)潮過去,再來買書...反正書店在這里也不會跑掉。 至于說書會不會脫銷賣完? 這里可是首都!政治文化中心!幾十年后能在一線城市買到的東西,基本上在別的地方也能買到。但在物資有限的年代,除開保持基本生活需求的物資,很多其他物資都是優(yōu)先保首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