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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琿聞聲隨即從馬上躍下,身形一閃,朝巷子內快速掠去。 燕折翡疾走的身影微頓,卻依舊沒有用輕功。 即便追上了人,她真要走星琿當然也攔不住她,燕折翡到底沒舍得徹底狠下心來,她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星琿,隔音陣法須臾間布在巷子深處,燕折翡輕嘆一聲還是緩緩回了頭。 清和的眼淚倏然流了下來,她直覺眼前的人不會喜歡“母妃”這個稱呼,于是喚了一聲“阿娘”。 燕折翡果然笑了,卻還是離她遠遠的幾步,并不走過來。 清和像個孩子一樣伸出手來,分明在撒嬌,聲音卻哽咽得不像話:“阿娘,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想你了?!?/br> 燕折翡耳畔忽然響起幾日前葉見微的那一句“在你心里,就沒有半點別的東西,能動搖仇恨么?” 她怔愣片刻,終是慢慢走上前去,將清和擁入懷中。天和十二年,惠元皇貴妃離她而去,時過境遷十二載,宣熙十一年,千雍境主燕折翡又一次感知到了血rou相連的溫暖,“清和,阿娘對不起你?!?/br> 遲來十二年的母愛只在一剎那就輕而易舉地填平了清和長公主心底最大的缺口,她搖搖頭,貪婪地呼吸來自母親的氣息。 “阿娘會為你做最后一件事?!毖嗾埕渌砷_她,輕輕撫摸了清和的臉頰,不等清和再問出聲,她身形微動,眨眼間便站在了幾丈之外的小巷出口,“回去吧。” 清和猛然回過神來,急忙向前追了兩步,燕折翡卻朝她笑了笑,轉身便消失在了視線里。 蘇朗和星琿只將清和長公主送至南山城外五十里,并沒有一并回去帝都,再過些時日便是蘇朗祖父老穎國公的七十大壽,他們不日便要返回穎海。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的梅雨季來的早,雨下得又疾又大,兩人就這樣暫時被困在了南山。 窗外又是一夜陰雨連綿,絲縷涼意從窗欞間徐徐襲來,他們和衣躺在床上,星琿裹著薄被兀自翻滾了一會兒,哼唧兩聲,見蘇朗不理他,于是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趴到了蘇朗身上,手也不老實地直往蘇朗懷里鉆。 星琿自顧自地亂動,卻沒注意蘇朗眼底漆黑如墨,似乎有什么危險的東西在涌動。 燈燭明亮,蘇朗被星琿扯得衣衫散亂,手里拿著的閑書也掉了下去,星琿目光在地上攤開的書冊上逡巡一圈,回過頭來對上蘇朗似笑非笑的視線,眨了兩下眼睛,無辜道:“我冷……” “冷?”蘇朗挑眉,他捉住星琿亂動的手,又伸手在他腰間捏了兩下,動作里頗有些意味深長。 星琿身體驀地一僵,他本意只想讓蘇朗親親自己,眼下直覺不妙,下意識地向后退去,作勢就要抽出手來,蘇朗卻不容他逃脫,攬著他的腰順勢一滾,上下瞬間逆轉,蘇朗半撐起身體,低下頭附在星琿耳畔輕輕吹了口氣:“不是冷么?跑什么?” 星琿的臉霎時紅了。 燭光幽微,緋紅春色從耳尖一路蔓延,最終染遍了半個暖榻上橫陳的白玉。 窗外雨聲漸驟,掩蓋住了一切耳鬢廝磨間的旖旎私語。 梅雨連綿泛濫,一下就是大半個昌州。 沒有人知道,數日以前,千里之外的瀾江南岸,奔雷大水仿若銀河,沿著堤壩的巨大缺口傾瀉而下。 而僅僅是大水沖垮堤壩的第五日,突如其來的瘟疫以不可能的速度開始在南江五縣詭異地蔓延開來。 不祥的黃斑像振翅而起的蝴蝶,飛過的地方,浮尸千里,餓殍遍地,轉眼間安寧富庶的魚米之地就成了片片死地。 南江五縣的縣令向周邊昌宛諸城連請救援,然而所有送出的信件、派出的人卻都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點回應。 江堤的缺口像是吞沒一切的兇獸,將南江五縣蠶食殆盡,數不清的尸體滾入瀾江,染濁了滾滾江水。 大雨滂沱的暗夜里,瀾江北岸,定國公世子周敏才站在定康城最高的瞭望臺上,冰涼目光里隱含著瘋狂的肆意。 昌州州牧芮何思手里捏著封紅標信箋,站在周敏才身旁,看著腳下洶涌的江水,好整以暇地哀嘆道:“天降災禍,這水一時可停不了,說起來,南江的下游好像是……” 他聽見周敏才森冷的聲音—— “穎海?!?/br> 周敏才下巴微抬,話音里是勢在必得的輕蔑:“昌州最難啃的骨頭,不就是穎海和宜崇么?一個有連松成嫡系的駐軍,一個有宜山書院坐鎮(zhèn)?!?/br> 芮何思聞言輕撫胡須,微微猶疑:“宜崇蕭氏的態(tài)度一向模糊中立……” 周敏才卻打斷了他的話:“蕭家不會答應和我們一同起事的。宜崇一向與帝都疏遠,永安侯府作為九州第一世家,世子蕭高旻卻從不在帝都停留過久,其實都不為別的,只是不想宜山書院成為帝王手中刀罷了。平心而論,帝都那位確實稱得上是明君英主,宜崇不會反的?!?/br> 芮何思頷首忖道:“只要不來插一手倒也無妨?!?/br> 周敏才搖頭,嗤笑一聲:“這可難說,宜山書院不久前才扣留了蒼梧城的商隊,據說還是蕭高旻親自帶人去的。他這個人太傲,因而也格外恪守底線。蘇朗和他關系素來不錯,穎海宜崇千里之遙,這兩人并不常見,卻總能一見如故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是同一類人,不過蘇朗的傲骨都藏在君子如玉的皮囊下了。蘇朗這人看似溫潤,其實不然,他狠起來比誰都果決,穎國公府留在帝都的不是他大哥,而是他,就很能說明原因了,他在帝都那汪深潭里游刃有余十余年,可不是只靠著世家子的身份,更不是只為著在武英殿里坐坐好玩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