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暗地思索：“她到底還有什么身份？竟然敢說涉及到三級宇宙的結(jié)局？難道她的所作所為能夠影響到萬億年后的宇宙歸宿嗎？”他心念電閃，還沒想完，云嘉仙子就抬頭回答道：“我只能告訴你，宇宙的歸宿有很多，‘冷寂’是最令人絕望的一個，而你們的‘黑日體系’推動著宇宙向‘冷寂’發(fā)展，你們一定很自豪?！?/br>
    牧歌還沒張嘴，心里就想到：“冷寂是什么？是否因為五大家族壟斷了陽光，才影響到宇宙的走向……”

    云嘉仙子再次搶道：“如果森林不落葉，土壤會肥沃嗎？如果能量不流動，萬物會繁榮嗎？過度蓄水會讓河流干涸，過度放牧會讓土壤沙化，過度修煉會讓靈脈枯竭，你已經(jīng)見證了青丘世界的衰敗，難道還悟不透這個道理？難以想象，在開拓了半個仙女星系的今天，還會有如此短視的意識存在?！?/br>
    晴天一聲雷鳴，讓牧歌想起了在觀星時的感悟——那個可怕的詞匯終于變得無比清晰：“坍塌！”牧歌仰望這片寒冷的星空時，只覺得宇宙像一塊失去生命的龜苓膏，分分鐘要坍塌下來！

    這一剎那，《晉升指南》的詞條逐一解鎖，翻開金光四射的一頁；牧歌很快找到了“冷寂”的釋義。

    “冷寂，”《晉升指南》刻薄地寫道，“通常發(fā)生在熱量被剝奪的宇宙中，是剝削貫徹到極限的紀念。冷寂狀態(tài)下的宇宙將停止膨脹，絕對零度成為該宇宙的唯一標簽，因為所有基礎粒子都停止熱運動，所以塵埃不再凝聚，恒星不再誕生，宇宙大爆炸的無窮循環(huán)在這里完美中止，宇宙將宣告死亡。殺死宇宙的成就，是對‘自私’這一普世品質(zhì)的終極獎勵。”

    這，就是銀河文明試圖向萬神殿傳達的諄諄告誡。

    這，就是萬神殿與銀河文明不死不休的根本原因。

    萬萬沒想到，一個魅惑眾生的異族歌姬，竟能啟發(fā)牧歌想到這么多毛骨悚然的畫面。云嘉仙子的身份已經(jīng)昭然若揭！

    牧歌瞪著鼻息咻咻的云嘉仙子，終于脫口而出，搶到話說：“你是銀河文明的間諜！”

    “間諜也好，特使也罷，都不重要了。我只問你一句，柔嘉被捕了，你救不救？”云嘉仙子站起來，剪影婀娜多姿，話鋒卻單刀直入。

    “我！”牧歌火冒三丈地拍腿坐下，五指攥進沙發(fā)里。他幾乎能猜到，柔嘉跟她jiejie必然是一丘之貉，不是特使就是特工，只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罷了。要不是柔嘉被捕，云嘉也不會來找他牧歌；既然連云嘉仙子都要委身求人，那逮捕柔嘉的機關肯定權(quán)傾天下，八成就是臭名昭著的戰(zhàn)略情報處。

    戰(zhàn)略情報處表面上是個處級機構(gòu)，實際上已經(jīng)觸及時代巔峰，左手輿論，右手特務，直接對國防副總統(tǒng)江璃負責，牧歌雖然職階不比戰(zhàn)略情報處的官員低，但是他也沒資本跟人家叫板。

    這，就是牧歌火冒三丈之處：他想救柔嘉，但是這一系列行為會導致他與聯(lián)邦、江璃乃至黎姿決裂。

    “你的真實心意還要躲藏到什么時候？直面你的內(nèi)心吧，你揭開自由和普世的面具，但是你看到的是腐敗和朽爛的實質(zhì)；你聲稱渴望改變世界，但是你深知方法唯有叛變；你甚至不敢公開你的理想，因為這會妨礙你奪取權(quán)力……你需要更多朋友?！痹萍蜗勺硬[起美目，將心亂如麻的牧歌一覽無遺。她伸出柔荑，接引犁頭發(fā)的牧歌：“柔嘉是你的初戀，如果你替我救她出來，我就祝福你們?！?/br>
    牧歌忽然想到，這狐貍精有讀心術(shù)，她會不會利用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云嘉仙子就皺起眉毛，火冒三丈，拂袖而去。她走向艙門時，任廣袖在地上拖曳。

    牧歌這才知道冒犯了她，急忙站起來抓她的袖子：“保持警惕是我的本能，對不起……”

    云嘉仙子把霓裳從牧歌手里扯脫，聲音顫顫地說：“你以為我愿意來懇求你嗎？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根本不想來?！?/br>
    牧歌解釋：“我難免多心……上次見到我，你還咬牙切齒地發(fā)誓，要做我今生今世的絆腳石?！?/br>
    仙子仰起頭，強忍淚水，半天才幽幽嘆道：“你曾經(jīng)利用過人家，難道忘了嗎?！?/br>
    牧歌想起自己在青丘世界脫困的經(jīng)歷。那時的云嘉地位超然，掌握著牧歌的命運。也許牧歌在自身難保的時候，才會無可奈何地將計就計、冷酷無情吧。

    那天的夕陽下，云嘉仙子懇求牧歌陪她看日落，牧歌卻快刀斬亂麻，決然離去，不給她留一絲念想。

    “沒想到，弱勢的我逢場作戲，強勢的你卻信以為真。”牧歌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備受良心鞭笞。

    云嘉仙子見牧歌軟弱，才動心轉(zhuǎn)身，眨著濕漉漉的睫毛糾正他：“不，你騙我也好，利用我也好，在你不敢面對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不是逢場作戲，你只是違心地離開。我知道你舍不得，既舍不得送走柔嘉，也舍不得離開我……可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勉強自己斬斷紅塵！做人一定要那么功利嗎？”

    牧歌深呼吸，心想副官說的對，我快要把持不住了。他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不是探討這個的時候。為什么柔嘉會被捕？”

    云嘉仙子閉會兒眼睛，睜開時，她已經(jīng)面無表情，固執(zhí)地強迫牧歌表態(tài)：“我要聽你親口承認喜歡柔嘉。你的真心已經(jīng)騙過我太多次，我要聽到你承認心聲，才有信心跟你交換情報?！?/br>
    牧歌想敷衍，想搪塞，想以理服人，想催她合作。但是他看到云嘉仙子板著臉，頓時意識到，是因為自己逃避太久，才讓云嘉變得咄咄逼人。

    “我，”牧歌想起在旗艦集結(jié)地報道的黎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句話來，低頭欲說還休，然后抬頭斬釘截鐵地承諾：“我想要救柔嘉。無論如何也要救出她。我猜到她可能是間諜，可能涉及危險的機密，可能被嚴密關押，但是我一定要救出她，毫無疑義，不惜代價?！?/br>
    云嘉仙子愣了一下，低頭咬著指尖想了想，一臉不情愿地點頭：“你可真是個機靈鬼呢?！?/br>
    牧歌急忙問：“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她的情報了嗎？”

    云嘉仙子相信了牧歌，信手一揮，一捧火焰憑空燃起，火焰中央浮現(xiàn)出戰(zhàn)略情報處收押中心的建筑結(jié)構(gòu)立體投影。她指著地下第十層的小房間：“根據(jù)狐火的感應，柔嘉被關在收押中心最深處，而且她是被囚禁在紙片里，處境非常危險?！?/br>
    “紙片？！”牧歌皺眉。

    云嘉仙子急忙解釋：“柔兒是人家親手調(diào)教的飛升者，能熟練使用‘入畫之術(shù)’，所以被委派執(zhí)行潛伏任務。近年來，萬神殿突然掌握了克制‘入畫之術(shù)’的方法，開始四處追捕‘畫中人’。柔嘉仗著‘入畫之術(shù)’善于偽裝，在夏星棧戀不去，結(jié)果就被捕了！”

    牧歌猛然想起，柔嘉與自己分別之前，曾溫柔地繪制自己的肖像，展現(xiàn)出卓絕的藝術(shù)天分。原來她也可以在三級宇宙和畫中世界之間自由穿梭？這么說來，的確神龍見首不見尾！

    “萬神殿已經(jīng)對銀河文明用兵了！為什么她還不撤離？這里對你們來說，已經(jīng)非常危險了！”牧歌心如刀割，激動得攥住云嘉仙子的削肩。

    云嘉仙子神色復雜，難堪地扭過臉去，幽幽呢喃：“你救了她，卻不圖美色，叫她對你印象極佳，所以她借任務之便，悄悄保護著你——那些試圖加害你的權(quán)貴子弟，被柔嘉暗殺了好幾個?！?/br>
    “她……柔嘉她……”牧歌身子一搖，目光空洞地摔在沙發(fā)里，五指發(fā)麻，震驚地喃喃：“她在用暗殺的形式，?！Ｗo我？”

    “還記得吳宇嗎？”云嘉仙子端詳牧歌的表情，“他本來就是暗殺名單上的小角色，柔嘉發(fā)現(xiàn)吳宇在密謀加害你，順便就把吳宇做掉了——她因此引起了戰(zhàn)略情報處的注意。近年來，為了不給你添麻煩，她一直沒有現(xiàn)身與你見面……”

    牧歌難以置信。他當年送走柔嘉，一直引以為憾，本以為要親赴織女星才有可能再次見到柔嘉，沒想到這個嬌小甜美的姑娘竟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力量，還一直在陰影中注視著他。唏噓、思念、感激、義憤紛至沓來，讓牧歌熱血上涌，攥緊拳頭，盯著地板發(fā)誓：“原來吳宇是被柔嘉解決掉的……難怪吳涵沒有追究我的責任，難怪我能一帆風順地走到今天……原來她，她在黑暗中默默保護著我……”

    “像一把精準鋒利的外科手術(shù)刀，切除了你未曾意識到的威脅。她是真正守護你后背的人?！痹萍蜗勺訃@口氣，“我昨天聯(lián)系柔嘉，安排她撤離，她說想見你一面再走。沒想到戰(zhàn)略情報處行動如此迅速，眨眼間……”

    “云嘉，我懷疑你也被盯上了，只不過他們不敢動你，所以試圖從柔嘉身上打開突破口。一旦戰(zhàn)略情報處有能力證明你的身份，恐怕你會被公開逮捕。”牧歌蹙眉攥拳，心念電轉(zhuǎn)，立刻想到關鍵問題。就算他不肯承認對柔嘉的感情，他都感動心痛、感激涕零，所以不顧后果地站在柔嘉這一邊，切實替這兩姐妹著想。

    也許是讀到了牧歌的懇切關心，云嘉仙子板著的臉漸漸解凍，融化的目光宛如脈脈秋波，柔聲答道：“我知道自身難保，謝謝你的關心。救出柔嘉以后，我就離開夏星。”

    牧歌心中有股熱血化作關切之詞，呼之欲出：“我派一支親衛(wèi)隊送你出境！艦隊的特權(quán)可以通過很多關卡……”

    云嘉仙子抿唇笑道：“不需要了，救出柔嘉后，我自有辦法逃離。”

    “哦……”牧歌還想細問，卻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