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的心疼是有的，同時心里也還生著他的氣，這兩點不矛盾也不沖突。至于什么時候能原諒他，就要看他的表現(xiàn)了。

    至少不會那么輕易地就原諒他，季蔓暗暗想道。

    第67章 裝睡

    季蔓下了樓, 一眼就看見坐在落地窗前的江執(zhí)，他背對著她。她從醫(yī)藥代表里拿出燙傷藥，就慢慢地走向他。

    越來越近, 江執(zhí)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身子微微頓了一下, 隨后轉(zhuǎn)過了身來, 就看見季蔓站在他的面前。

    “蔓蔓?！苯瓐?zhí)看著她, 有些無措地喊道。

    季蔓看了他一眼, 就又走到沙發(fā)處坐下，對他說道：“過來。”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依舊是不咸不淡的。

    江執(zhí)抿了抿薄唇, 聽話地轉(zhuǎn)動著輪椅朝她的方向駛?cè)?，幾秒就到了她的面前?/br>
    他看著神色冷淡的季蔓，把手中的玫瑰花遞到她的面前, 低沉著聲音說道：“送給你?！?/br>
    季蔓從他轉(zhuǎn)身就看見他手中一直拿著的玫瑰花, 想著這應(yīng)該是他在花房里摘的。一時間沒有說話，也不去接面前的花,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對視著。

    江執(zhí)見季蔓沒有接過花，眼里閃過一絲失落, 但并沒有把花收了回去，而是一直維持著送花的那個動作，直直地看著季蔓，眼里滿是執(zhí)拗。

    終于, 季蔓接過了他手中的那枝玫瑰花, 但接過花卻垂下眼來不去看他，整個過程沒說一句話。

    她因為要給江執(zhí)的手涂藥，就把接過的玫瑰花放在了面前的茶幾上, 隨后仍淡聲說道：“伸手來。”

    江執(zhí)看著她把花隨意地放在茶幾上，臉上沒有任何的一點表情變化，像是不耐煩地把花扔掉。他濃密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并沒有把手伸出來，而是啞著聲音問她：“你不喜歡嗎？”

    聽到他的話，季蔓看了眼桌上的玫瑰花，花才摘下來不久，還很是鮮活，嬌艷欲滴。

    她最喜歡的就是玫瑰花了，更何況這是江執(zhí)送給她的，怎么可能不喜歡？但她現(xiàn)在還生他的氣，于是就沉默了，不說喜歡也不說喜歡。

    她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繼續(xù)重復(fù)了剛才的那句話：“伸手?！钡瓐?zhí)仍緊緊地看著她，沒有伸出手，非要個答案。

    看著很是執(zhí)拗的江執(zhí)，季蔓心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幾秒后，放輕聲音對他說道：“聽話。”

    似乎是她這句話起了作用，江執(zhí)看著她，幾秒后伸出了自己被燙傷的那只手。

    季蔓見他終于伸出了自己的手，就拉過他的手，擠了一點藥膏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涂抹起來。沒多久季蔓給他上好藥，就起身離開了，只是這次江執(zhí)沒有拉住她。

    她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帶上那只玫瑰花，花孤零零地躺落在空無一物的茶幾上，像是被人故意遺棄似的。

    江執(zhí)直直地盯著那只玫瑰花，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只玫瑰花拿了起來，在手中端詳了幾秒，隨后臉色一凜，將玫瑰花毫不留情地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既然是她不喜歡的東西，那也沒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視線一轉(zhuǎn)，看著垃圾桶中的花，他不禁想到，那她要是不喜歡他了呢？他要怎么辦，又能怎么辦？

    不會的，他不會讓她離開他的，江執(zhí)臉上一變，眼里是越來越深的暗色。

    等季蔓放好藥回來，江執(zhí)已經(jīng)不在客廳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往茶幾上看了一眼，就發(fā)現(xiàn)放在茶幾上的玫瑰花不見了。

    她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別處，都沒看見那枝玫瑰花。她下意識地想到，是被江執(zhí)拿走了嗎？

    直到吃完飯的時候，再看到江執(zhí)，季蔓也沒有問出口那枝玫瑰花到底去哪呢。她悶頭吃飯不說話，江執(zhí)只是看了眼她，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著。

    江執(zhí)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動著輪椅往書房駛?cè)ァ？粗瓐?zhí)放下碗筷，季蔓紅唇輕啟，原本想說些什么，但還沒等她開口說話，江執(zhí)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她的紅唇又重新閉上，最后什么話也沒說，突然沒有了什么食欲，也把手中的碗筷放下了。

    心里突如其來地生了一股悶氣，郁積在心里，久久不肯散去。同時，陰沉的天也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傾盆大雨，煩雜的雨聲更讓季蔓心中的郁氣更甚了。

    夜色越來越深，窗外的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反而越下越大。臥室很安靜，季蔓耳邊盡是雨滴敲打窗戶發(fā)出來的聲響。

    一晚上江執(zhí)都待著書房里，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她心里莫名賭著一口氣，不高興的人是她，他生什么氣，于是一晚上也沒去書房看過他。

    江執(zhí)在書房那么久了，肯定是為了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又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jīng)快指到十一了，見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柳眉微蹙，有些埋怨地想到，時間都這么久了，還不回來休息，眼睛是不想要了嗎？

    心里還想著江執(zhí)，意識還很是清醒，并且沒有江執(zhí)在，她躺在床上根本就沒有絲毫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在指針終于指到十一的時候，她聽到了門口處傳來了輪椅碾過地板發(fā)出來的摩擦聲，是江執(zhí)，季蔓立即想到。

    不知怎么想的，她立即窩進被子里側(cè)身躺好，連忙閉上眼睛裝作一副已經(jīng)睡著了的樣子。

    閉著眼睛，其他的感官就會更加清晰，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聲音越來越近，隨后一側(cè)的位置微微下陷，那具熟悉的身體躺落在了她的身后。

    “啪！”的一聲，臥室里的燈被關(guān)了，聽到關(guān)燈的聲音，季蔓忍不住悄悄地睜開了眼，就發(fā)現(xiàn)房間里一片漆黑，床頭的小夜燈沒開，安靜暗黑的臥室里只聽得見窗外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和噼里啪啦的雨聲。

    半晌，她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低沉喑啞的聲音：“蔓蔓?！?/br>
    聽到江執(zhí)喊她的名字，她就連忙閉上了眼睛，不說話身體一動不動地。

    片刻后，江執(zhí)真的以為季蔓睡著了，就貼近她從背后把她整個人抱住了懷里。季蔓猝不及防地被抱住，身體頓時僵硬了一瞬，但又很快地恢復(fù)了自然。

    下一秒，江執(zhí)并不滿足這樣，得寸進尺地把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處蹭了蹭，壓低聲線在她的耳邊一聲聲地近乎呢喃含著她的名字：“蔓蔓、蔓蔓……”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溫?zé)岬臍庀姙⒃诓鳖i上，瞬間引起皮膚的一陣陣顫栗。季蔓垂在身側(cè)的手抓緊了床單，緊咬貝齒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發(fā)生一點點異樣。

    但身體還是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江執(zhí)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埋在她的肩頸處，銳利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在黑暗中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他沒有拆穿她，依舊牢牢地抱著她，埋在她的頸窩處，喑啞著聲音說道：“我乖，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氣了?！?/br>
    他像只黏人的大狗，不停地蹭了蹭去，蹭得季蔓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還說自己乖，依她看來，最不乖的人就是他了，她倒聽聽，他還要說些什么。

    幾秒后，他微微闔上幽深的雙眼，把人抱得更緊了些，拖長了聲音說道：“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低沉的聲音里盡是落落的失落。

    季蔓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她背著他，不去看他，就能想象出他一臉落寞的表情。

    她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明明是懲罰他，到頭來也不知道是懲罰的誰？

    江執(zhí)說完這句話，就沒有在開口說話了，臥室就又一次陷入到一片漆黑寂靜中。

    季蔓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就是背后傳來的一陣陣熱源以及打在脖頸處的溫?zé)釟庀?，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不知過了多久，季蔓突然動了動身子，轉(zhuǎn)過身面向江執(zhí)，在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就鉆進了他的懷里。

    江執(zhí)不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身體頓了頓，不敢有任何動作。季蔓自然也感受到了他身體的僵硬，鉆進他的懷里，如以往一樣，埋在他的胸口處，手輕輕拉著他胸前的衣襟。

    片刻，見季蔓就這樣乖巧地待在他的懷里，他這才伸出手試探性地摟住了懷里人纖細的腰肢。摟住之后，見懷里的人沒有什么反應(yīng)，就又得寸進尺地把人摟緊了。

    季蔓不知道江執(zhí)是有什么毛病，每次睡覺都要把她抱得很緊，索性自己也習(xí)慣了。放空了思緒，鼻尖是他身上獨特的木質(zhì)冷香，聞著熟悉的清香，季蔓的意識也慢慢地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胸口處傳來清淺平緩的呼吸聲，江執(zhí)這才確定，她這次是真的睡著了。他微微低頭，在她的額頭處，輕柔而又珍重地落下一個輕輕的吻。離開之際，他的薄唇微微動了動。

    幾秒后，一聲低不可聞地呢喃聲在漆黑的臥室里響起，只是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遮蓋了那不甚明晰的呢喃聲。

    ——

    昨夜的雨下了一夜，外面還是一片濕漉漉的。因為這場雨，連帶著前幾天的燥熱也消散了不少，早晨的風(fēng)一拂過，院子里的空氣中就帶著雨后泥土植物特有的味道，并不難聞。

    季蔓一早醒來，床上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她摸了摸身側(cè)了溫度，已經(jīng)涼了。也不知道江執(zhí)是什么時候起床的，想必應(yīng)該有一段時間了。

    她坐起身來，手臂舒展開來，身體向后仰了仰，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待意識也差不多清醒了，這才趿拉著拖鞋往洗手間走去。

    等洗漱好，季蔓走出臥室來到客廳，環(huán)顧了一周，客廳空無一人。她又走到書房，書房里也依舊沒有看見江執(zhí)的身影。

    站在書房，季蔓眉頭微蹙，不在客廳也不在舒服，這一大早上的，他去哪里了？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第68章 血痕

    她離開書房, 就徑直往二樓走去，穿過調(diào)香室，在玫瑰花房前停住了腳步。

    她看見一大早上不知所蹤的人正在花房中間, 只見他微微彎腰，徒手準(zhǔn)備折下一支玫瑰。

    聽到她的動靜, 江執(zhí)并沒有馬上抬起頭來, 而是依舊將花折了下來, 這才抬起頭看向了她。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片刻后，江執(zhí)才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個手帕，將花莖上的刺包了起來。隨后才小心翼翼地將包好的玫瑰花遞到了季蔓的面前, 低著聲音說道：“給你?！?/br>
    季蔓垂下眼簾，看著被手帕包好的玫瑰花，沒有任何的一點攻擊性。她并沒有立即接過江執(zhí)手中的玫瑰花, 而是轉(zhuǎn)頭問他：“昨天的那支玫瑰花呢？”

    江執(zhí)拿著玫瑰花的手頓了頓, 他沒想到季蔓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薄唇微微抿了抿, 不知過了多久才低聲說道：“扔了?！?/br>
    “什么？”季蔓聽到他這話，好看的柳眉立即皺了起來。

    江執(zhí)把遞到她面前的玫瑰花收了回來, 手拿著玫瑰花垂在身側(cè)。面對季蔓的反問，他沉默了幾秒，倏然抬起頭看向了她，沒什么感情地再次重復(fù)了一遍：“扔了?！?/br>
    說這話時, 他的神情淡淡的, 沒用任何變化，但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手心的玫瑰花。因為攥得太緊，花莖上的刺穿透過柔軟的手帕, 刺進了他的掌心。

    “為什么要扔？”季蔓問這話的時候，柳眉皺得越來越深，他不是把那支玫瑰花送給她了嗎？又為什么要扔掉？

    江執(zhí)看著她，語氣很是平緩：“因為你不喜歡?！钡屑毬?，卻能聽出這句話平淡之下隱藏著不易察覺的淡淡委屈。

    聽到江執(zhí)說她不喜歡的這句話時，季蔓頓時愣住了，她什么時候說過不喜歡了？這么想著，同時也問出了口：“我什么時候說過不喜歡了？”

    這下卻輪到江執(zhí)沉默了，見他久久都不回答，季蔓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接著問他：“花，你扔在哪里？”

    在她問完這個問題，江執(zhí)看她的眼神終于出現(xiàn)了裂痕，不再是剛才那么淡淡的。季蔓就在他那雙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瞳孔，看到了對她的控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季蔓以為江執(zhí)不會說的時候，他就開口說道：“客廳的垃圾桶里。”

    季蔓聽到后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彎下腰和坐在輪椅上的江執(zhí)直直地對視。她看著他的眼睛，一臉認真，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我沒有不喜歡?！鳖D了一下，望進他眼里的漩渦，又下意識地低聲說了一句，“最喜歡的就是玫瑰?！?/br>
    說完就直起身來，不看江執(zhí)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大步走出了花房，往樓下客廳走去。

    和昨天一樣，玫瑰花房再一次只有江執(zhí)一個和滿室的玫瑰花。但他的心境卻和昨天的迥然不同，他放松了手中的玫瑰花。

    手心被花刺扎出血痕，他像是沒看見似的，將花莖上包裹著的手帕摘掉，隨后將花緩慢地插進了桌上的透明花瓶里。

    ——

    季蔓來到客廳，直接往垃圾桶旁走去，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就看見黑色的垃圾桶里躺落著一支花，是昨天的那只玫瑰花。

    垃圾桶每天都換，桶內(nèi)沒什么東西很干凈，只有那支花。她微微彎下腰來，將那只被扔棄的玫瑰花重新?lián)炝似饋怼?/br>
    花沒有水分的滋養(yǎng)，經(jīng)過那么長的時間，不像剛被折下來的那樣鮮活和鮮艷欲滴了，火紅的花瓣有些蔫了。

    但季蔓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花拿好，放在了落地窗前圓桌上的小花瓶里，這個地方是江執(zhí)經(jīng)常坐的，圓桌上還擺著他未讀完的書籍。

    看著花瓶里的玫瑰花，季蔓的思緒也漸漸地飄遠了。

    她無論如何是真的對江執(zhí)狠不下心來，就算他瞞了她那么久，但還是硬不起心去生他的氣，最多也就冷著他、晾著他、不理他而已。

    但江執(zhí)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能讓她瞬間破防，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在懲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