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天氣戴不了頭盔，梁承在學(xué)校值完班搭公交回來，看見程立業(yè)和另外一名警察立在街邊。

    “你先上車?！背塘I(yè)跟同事說，然后走到梁承面前，“公務(wù)在身，我可不是來sao擾你?！?/br>
    梁承問：“出什么事了？”

    程立業(yè)道：“附近的居民樓發(fā)生了幾起入室盜竊，不過沒傷人，過來了解下情況?！?/br>
    “你好像不負責這一片。”梁承說。

    “人手不夠，臨時的?！背塘I(yè)嘆氣，“快退休的人了，領(lǐng)導(dǎo)讓去哪就去哪，不給工資都行?！?/br>
    梁承沒別的可說，正要走，程立業(yè)忽然道：“上周有個案子要去婦幼調(diào)查，我碰見賀婕了，她挺好的?！?/br>
    梁承“嗯”了一聲，穿過馬路。

    旗袍店沒放鄧麗君，老板上門給顧客量尺寸去了。喬苑林摟著小樂坐在cao作臺后，一邊看店一邊輔導(dǎo)作業(yè)，錯一道題彈一個腦瓜崩。

    小樂腦門通紅：“小喬哥哥，你之前請我吃的外賣是哪一家的啊?！?/br>
    “蝦仁燴飯？”喬苑林說，“那可遠了，一般人叫不來，你做對五道題我就給你點一份?！?/br>
    小樂問：“為什么你能叫來？”

    “我厲害唄?！鄙漳峭響?yīng)小瓊送給喬苑林一張送餐卡，還說，“我備注是梁承的兄弟，還能打八折?！?/br>
    小樂：“那梁承哥更厲害?！?/br>
    喬苑林又彈他一指頭，覺得小孩兒肯定不懂，說：“如果備注是梁承的對象，直接半價?！?/br>
    小樂驚喜道：“真的？”

    “嗯?！眴淘妨掷眯W(xué)生，“給你點的，你說我備注什么好？”

    小樂說：“那你備注是梁承哥的兒子，是不是就不要錢啦？”

    梁承沒忍住笑出聲，聽夠了進門，掠過cao作臺時丟下一句：“可以試試。”

    喬苑林窘得藏起那張訂餐卡，從網(wǎng)上找了個手語入門的教學(xué)視頻，安靜看起來。

    這次的服務(wù)活動很特殊，他申請去殘障人士的援助組織當志愿者，幫助十幾名聾啞人舉辦集體婚禮。

    他學(xué)會了一些基礎(chǔ)手語，天天在家里比劃，幾天后正好梁承不用值班，他求對方跟他一起去。

    舉行婚禮的地方在蘭明教堂，位于市區(qū)偏南，鬧中取靜的一塊城市花園中心。

    因為資費有限，沒有請專業(yè)攝影師，喬苑林掛著私人單反自告奮勇地負責拍照。他打著手語示意新郎新娘，同時指揮梁承打光：“高一點，再高點?！?/br>
    還挺有模有樣的，梁承在心里想。

    喬苑林又發(fā)話了：“梁承，你笑什么呢，長腿收一收，都入鏡了?！?/br>
    其實蘭明教堂不算大，但悠久漂亮，每一扇彩窗上都繪滿了蘭花花紋。到時間舉行婚禮儀式，志愿者引導(dǎo)新人們進入教堂。

    牧師也是證婚人，站在正前方。十幾對新人站在臺下，他們聽不見，說不出，用來交流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喬苑林仰頭望挑高的尖拱穹頂，小時候在童話書讀到“教堂”一詞，不明白是什么，第一次來參觀時就記得獨特的屋頂。

    儀式要開始了，喬苑林拍了幾張照片，然后隨志愿者離開。

    大家四散在花園里休息，沒有空椅子了，喬苑林和梁承沿著甬道走遠一些，一直繞到了教堂背后。

    周圍梧桐茂密，窗臺上鋪滿了落葉，喬苑林走近窺見教堂內(nèi)部的景象——新郎新娘十指相扣，閉目禱告，這一刻無關(guān)宗教和信仰，只訴說對彼此的珍重。

    原來婚禮是這樣的，喬苑林充滿好奇，他爸媽當初也這樣嗎？又是怎樣日復(fù)一日消磨掉愛情，從而各奔東西？

    或許結(jié)婚這一天是很多人擁有愛意最多的時候，幸運的能擁有一輩子，而不幸的會慢慢失去。

    新郎新娘禱告完畢，松開了手。

    喬苑林小聲喊：“哥，你過來看。”

    梁承正估算一棵梧桐樹的年紀，聞聲踱到一旁，說：“看什么?！?/br>
    “里面?！眴淘妨值?，“是不是該交換戒指了？”

    梁承從兜里拿出流程單，說：“該宣讀誓言了。”

    話音剛落，教堂響起鐘聲，牧師將右手按住心臟，照例為每一對新人宣讀——

    愛慕，忠貞，永恒。

    一陣微風吹過，頭頂葉子簌簌搖擺，窗上映著他們并立的影子。喬苑林屏著呼吸，不小心觸碰到梁承的手，縮回來，又試探地抓住。

    梁承低聲問：“干什么？”

    喬苑林不流利地回答：“我……手冷?！?/br>
    梁承回握住他，似乎胸膛里那一顆脆弱的心臟被一并握住。只一下，梁承試過溫度松開，卻沒拆穿他的謊言。

    宣誓結(jié)束，所有新人面對彼此，用手語向?qū)Ψ秸f“我愛你”。

    喬苑林舉起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奔波一天，晚上回家喬苑林有些蔫兒，洗完澡便上床躺著。梁承以為他睡了，直接關(guān)燈躺在外側(cè)。

    等身后呼吸均勻，喬苑林縮在被窩里還沒入睡，一張張翻看照片，挑了幾張不錯的放進活動日志。

    他今天見證了殘缺，也記錄了圓滿，拍下哭的、笑的、由平凡的組合成神圣的一幕幕。

    翻到最后一張，入眼是蘭花紋的窗子，細看是教堂內(nèi)十幾對新人，他和梁承的身影是那么縹緲隱秘。

    但喬苑林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梧桐樹下，玻璃彩窗，莊嚴而漫長的鐘聲，這一場婚禮，只有他們聽到了矢志不渝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