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輾轉(zhuǎn)聽聞當(dāng)年故
陳沐曾在余晚庭的劇團打雜演戲,實在太過熟悉,若是冒頭,必然要被認(rèn)出來。 余晚庭是個極其深沉卻又警醒的人,陳沐突然造訪,她又必是守口如瓶。 更何況,宋真姝前往香港之后,陳沐就沒找過余晚庭,此時又要去找,難免有些無事獻殷勤。 也正因此,陳沐只能暗中調(diào)查,而不能正面試探。 大葫蘆裝滿了水,帶上幾個大餅,陳沐便上了街。 早先他問過將軍府的門房,不過門房并不清楚,只知道劇團在廣州城西,具體地址卻是沒有。 這廣州城雖然不小,但巡撫衙門、按察使衙門、布政使衙門、知府衙門等等,都在這里。 也就是說,兩廣總督、廣東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廣州將軍、廣州知府等等,全都駐扎在廣州城里。 不過這里頭卻有兩個比較特殊的存在,那就是番禺縣衙和南??h衙。 廣州乃是廣東的省府,但這座嶺南雄城,在地理上卻分屬于兩個縣,東邊歸番禺縣管轄,西邊則是南海縣來管,也算得上奇葩了。 因為衙署太多,洋行也多,三教九流的人更多,陳沐畢竟頂著一張?zhí)臃傅哪?,也不敢胡亂走動。 到了城西之后,陳沐便找了個小攤子,吃了碗艇仔粥。 這艇仔粥是廣州城的名小吃,顧名思義,原本就是艇仔上賣的粥,據(jù)說是船上人家發(fā)明的,粥里加了魚皮和花生之類的配料,爽滑可口,在荔枝灣和珠江邊上賣。 艇仔粥吃完之后,陳沐又要了一碗雙皮奶,沒想到這小攤上的小吃竟是這么正宗。 陳沐背著大葫蘆,又帶著干糧,著實沒必要吃路邊攤,不過為了打探消息,又為了滿足口腹之欲,陳沐又何樂而不為? “老板,聽說這邊有個劇團,我想去看看,不知道在哪邊?” 老板是個年紀(jì)不小的矮胖老人,缺了兩顆側(cè)牙,雖然只是路邊攤,但深諳生意之道,永遠(yuǎn)不會得罪顧客,也是搖頭笑道“這就難咯……” “廣州城里的劇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分開來,東邊四五百,西邊也四五百,哪里知道你想看哪一個……” 陳沐也故作為難,撓了撓頭,假裝回想道“好像叫什么什么花劇團……” 老板再度搖頭道“劇團名字帶花的實在太多,能不能詳細(xì)一些?” 陳沐這么一演,也是全無破綻,當(dāng)下就朝老板道“好像叫做錦繡花,聽說剛剛從新會那邊過來,也就是為了嘗個新鮮,聽說班主年輕漂亮,特地過去看看……” 老板也是恍然,朝陳沐道“原來是這個,就在前面不遠(yuǎn),你直走三個接口,往右拐進去,再走到盡頭,往左邊第三家便是了?!?/br> 誠如這老板所言,在廣州城,粵劇團實在太多太多,這種民間藝術(shù),幾乎是風(fēng)靡整個嶺南地區(qū)的。 無論貧富,都能享受到這種貼近民間的藝術(shù),當(dāng)然了,有錢人會把戲班子請回去,請的也都是價錢比較高一些的班子,劇本也新,戲碼也奇。 不過本鄉(xiāng)本土的一些傳統(tǒng)劇目,大抵都是一樣的,有些底層班子的大佬倌,無論做派唱腔還是音色,都不比那些大劇團的差多少。 幾乎全民票友的情況下,人人都懂得哼唱句,自是能夠分出高下優(yōu)劣來。 所以粵劇團想要在廣州城立足,也并不容易。 也正因此,本地居民對外來的劇團,自然也就更加的關(guān)注,陳沐能在這小攤老板口中打探出消息,絕非偶然,即便換另一個攤子,應(yīng)該也能打探得到同樣的消息。 順著老板的指點,陳沐總算是到了地方。 錦繡花劇團落腳之地并不是很張揚,只是個尋常小院,遠(yuǎn)遠(yuǎn)便聽得里頭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打之聲,該是在排練。 陳沐找了個僻靜隱秘,視野又開闊的地方,便老老實實蹲守下來。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余晚庭既然找上慶長,必然會四處走動,陳沐只要跟蹤她,應(yīng)該是能夠順藤摸瓜的。 這也是陳沐向?qū)O幼麟等人學(xué)來的經(jīng)驗,由于長時間的蹲守,大葫蘆里的水和身上的干糧,就派上用場了。 只是陳沐并沒有蹲守太久,便有人從小院里走了出來。 一個四五十歲的小老頭子,搬了一張?zhí)僖?,竟坐在小院門前的龍眼樹下納涼! 不過他一雙眸子看似養(yǎng)神,實際上四處掃視,不消多想,該是在望風(fēng)放哨! “里頭到底在干些甚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他們要使人出來望風(fēng)放哨?” 陳沐也是心頭起疑,正想靠近了細(xì)看,那老頭子卻突然站了起來,往陳沐這邊慢悠悠走了過來! 陳沐心頭一緊,就要離開,然而老頭子卻開口道“別走了,老頭子我都看到你了。” 沒想到這老頭子竟這么厲害,陳沐本想一走了之,量這老頭子也追不上,不過這老頭子并無惡意,否則也不會出聲,偷摸摸讓通知里頭的人,四面包抄過來,陳沐想走都難了。 念及此處,陳沐也停了下來。 “公仔,我只是路過,想問問路罷了。” 那老頭子呵呵一笑道“鈺龍?zhí)玫拇罄幸獑柭?,老頭子我可不敢不答,不知大佬想去哪里?” 陳沐也是心頭大驚,沒想到這老頭子眼睛竟是這么毒! 鈺龍?zhí)脛倓傞_壇不久,雖然各大社團里早已傳遍了消息,整個嶺南江湖估摸著也都知道,畢竟是忠義總堂十幾年來第一次大動靜。 只是相信很多人都沒有見過陳沐的真容。 此老竟能認(rèn)出陳沐來,那必是暗中窺視過陳沐了! 想著讓此老暗中探查過,自己與孫幼麟等人去毫無察覺,陳沐難免心生警惕。 老者卻仍舊笑呵呵道“陳香主不必多慮,老頭子只是個與世無爭的閑人,無欲無求的,也并沒有惡意,只是想請陳香主進去喝喝茶罷了。” “沒有惡意?若果真沒有惡意,又為何暗中查我?”陳沐也很是不悅。 老者卻沒有氣惱,只是嘿嘿笑道“我只是替自家孫女把把關(guān),想看看接近她的都是些什么后生罷了。” “余晚庭是你的孫女?” “算是吧,我與他阿公是兄弟,她阿公臨死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她,這么多年了,與親孫女也沒差什么了……”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難怪這老頭認(rèn)得自己,怕是陳沐在劇團里打雜唱戲之時,就已經(jīng)被這老頭給“考察”過了。 “失敬了,敢問前輩名諱……” 老頭子擺了擺手道“小姓甘,賤名不提也罷?!?/br> 見得老頭子藏頭露尾,陳沐也不好再繼續(xù)下去,當(dāng)即朝他“原來是甘老先生,是后生唐突了,他日再登門賠罪?!?/br> 如此說著,陳沐便要走,甘老頭子卻輕嘆一聲道“真不進去坐坐?若知道你來了,晚庭該是很高興的……” 陳沐也尷尬,朝甘老頭子道“老先生,我與余班主是尋常交情,并無其他……” 甘老頭子反問道“我也沒說你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交情,你急于辯解,莫不是心里有鬼?”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搖頭道“越說越糊涂,我還是快走了吧……” 甘老頭子也不再阻攔,朝陳沐道“男人大丈夫,說話作數(shù),說要登門賠罪,記得一定來,公仔我等著你哦!” 陳沐也是心虛,趕忙離開了這地方。 本以為蹲守盯梢不難,沒想到第一次就出了這么個洋相,或者說,是遇到了甘老頭子這高人,陳沐也有些喪氣又好笑。 甘老頭子估摸著會跟余晚庭提起這個事,陳沐往后再見余晚庭,難免尷尬。 不過既然已經(jīng)被識破了,陳沐也就破罐破摔了。 他沒有回寶芝林,而是轉(zhuǎn)頭找到了宋政準(zhǔn)。 宋家曾經(jīng)請過余晚庭的戲班子,宋政準(zhǔn)對余晚庭的底細(xì),必然是清楚的。 早先不敢去宋政準(zhǔn)那里打聽,是生怕打草驚蛇,如今已經(jīng)被這老頭子識破了,也就無所謂了。 若換作以往,宋政準(zhǔn)確實不會透露給陳沐半點消息,只是如今不同了。 他與陳沐成了生意伙伴,陳沐又成為了鈺龍?zhí)玫南阒鳎鞘钦嬲拇罄屑壢宋?,即便是慶長,也讓陳沐大咧咧從將軍府帶走了幾十號人,這事情都傳遍了廣州城的地下世界。 念及這些,宋政準(zhǔn)也就不再隱瞞了。 “說起來,這余晚庭與你姓陳佬還是頗有淵源的……” “怎么又跟陳家扯上關(guān)系了?” 宋政準(zhǔn)白了陳沐一眼“不相信?我且問你一個問題好了,你是夜諸葛陳宗濟的親生兒子對不對?” 陳沐也沒想到,這個消息竟然也泄露了出去。 也不消說,該是付青胤和殷梨章的人傳出去的,因為洪門里有規(guī)矩,發(fā)過血誓,若泄露內(nèi)部情報,是要死在萬刀之下的。 “是又如何?” 宋政準(zhǔn)點了點頭“這就對了,你且坐下,我與你好好說一說?!?/br> 陳沐見得宋政準(zhǔn)一臉嚴(yán)肅,也只好坐了下來。 然而宋政準(zhǔn)一開口,便吸引了陳沐的注意力。 “當(dāng)年留下來的老人,沒聽過夜諸葛之名的,確實沒幾個,但除了夜諸葛外,還有個人,更厲害,更讓男人們牽動心神,那就是女趙云余千雙!” “她與陳宗濟相愛相殺,卻又有緣無分,這種故事簡直能寫到劇本上,這余千雙死后,留下一女,跟她姓余,從此之后,這條規(guī)矩便留了下來,但凡這一脈的女子,都姓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