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義之人會讀書
歡快而優(yōu)雅的隱約在宴會廳之中回響,漸漸低沉,陳沐的舞步也從生澀僵硬,變得柔和流暢,他終于明白,為何洋人會選擇跳舞作為交際的手段。 兩個人從開始的陌生,漸漸變得默契,這種默契會讓兩人融入到隱約與氛圍之中,仿佛周圍的人都消失了,全世界便只剩下四目相對。 從一來一往,一進(jìn)一退的舞步之中,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心緒,乃至于人品,這是最直觀的感受,是本能里的感受。 伊莎貝拉雖然口口聲聲討厭陳沐,但當(dāng)兩人漸漸默契起來,當(dāng)陳沐終于不再羞澀,勇于直視她的雙眼,她才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同樣擁有著充滿青春氣息的魅力。 畢竟都是年輕人,距離太近了,荷爾蒙的氣味撲鼻而入,難免放心大動,在某一刻,兩人都沉醉其中,也不掩飾,更沒有否認(rèn),直勾勾地盯著對方,仿佛忘記了身份,忘記了膚色,忘記了所有。 然而這種時光終究是短暫的,樂聲停止,兩人雖然不舍,但終究還是回到了現(xiàn)實。 全場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這個清國年輕人,奪取了選拔賽的勝利,還接受了弗朗索瓦的挑戰(zhàn),并且勝出,而且還傷了弗朗索瓦。 但更讓男人們興奮與羨慕的是,他非但獲得了伊莎貝拉的吻手禮,也獲得了與伊莎貝拉共舞的機會,這是誰都沒能做到的! 晚宴進(jìn)行到此時,夜也已經(jīng)深沉,狂歡終究是要結(jié)束,音樂變得肅穆,特里奧先生走到前頭來,朝陳沐道“陳有仁,你過來?!?/br> 陳沐走到前面,特里奧先生抽出他的寶劍,搭在了陳沐的肩頭,而后嚴(yán)肅地吩咐“跪下?!?/br> 陳沐有些驚愕,而后陡然想起來,這就是普魯士敦曾經(jīng)提過的授勛儀式了。 雖然只是給伊莎貝拉挑選扈從騎士,而且這種古老制度早已不是那么的盛行,特里奧有沒有授予騎士資格的權(quán)力,也都需要考量。 但畢竟是給女兒挑選扈從,儀式還是要有的,這也大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使得他在洋人心中的身價更高。 若不是為了交換合伯等人,陳沐根本就不會與伊莎貝拉做這場交易,他對所謂的扈從騎士,是半點興趣也沒有,他身為洪順堂的少主,又豈會做洋人的走狗! 陳沐沒有跪下,他只是微微低下了頭,右手撫胸,這就是他的姿態(tài)! 特里奧皺起眉頭來,雖然陳沐表示了臣服,但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敬畏。 但特里奧也沒再多說,因為陳沐是能夠打殘碎骨者和維京海盜的人,是擊傷了弗朗索瓦的人,自始至終,他都表現(xiàn)出了卑微的清國人所不該擁有的風(fēng)骨! 這樣的情勢之下,特里奧若是用強權(quán)來威逼,場面必然會更加的難看,今夜的宴會,西方人士這邊已經(jīng)足夠丟臉,他身為主人,可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于是特里奧只好讓陳沐站著受禮,而后給陳沐的胸前別上騎士勛章,給陳沐戴上綬帶,終于算是完成了儀式。 眾人作為見證者,也是與有榮焉一般,毫不吝惜自己的掌聲與喝彩。 照著儀式,特里奧應(yīng)該賜予陳沐一柄騎士劍,這是騎士的身份象征,就如同西洋軍官擁有指揮禮儀劍一樣。 但也許是陳沐不愿向他屈膝,特里奧卻遲遲沒有將劍賜予陳沐。 弗朗索瓦見得此狀,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畢竟特里奧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即便輸?shù)袅诉x拔賽,也輸?shù)袅藳Q斗,但也并非完全喪失了爭奪伊莎貝拉的機會。 因為弗朗索瓦很清楚特里奧家族的歷史,更清楚特里奧一直想要凈化和提升家族的血統(tǒng),與弗朗索瓦家族聯(lián)姻,是他不二的選擇。 在他看來,伊莎貝拉只是個女人,女人不過是男人的玩物,更是政治的配菜,根本不可能為自己的婚姻做主。 然而就在此時,伊莎貝拉卻走了過來,捧起桌上那柄唐刀,交到了陳沐的手中。 “這柄刀就送給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此等強勢的宣言,無異于在向所有人示威,往后誰欺負(fù)陳沐,就是跟我伊莎貝拉大小姐過不去! 陳沐是個爺兒們,心中很難接受這種說法,男人給女人當(dāng)奴婢,這是非??蓯u的事情。 但他知道,自己與伊莎貝拉只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們私底下的交易,才是真材實料,所以表面上,陳沐也沒必要辯解,當(dāng)即接過了那柄唐刀。 當(dāng)然了,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同樣因為這柄唐刀實在太過珍貴,丟在洋人手里,根本就是暴殄天物,中華民族的寶物,就該由中華民族的后裔來掌管,又豈能落入洋人之手! 弗朗索瓦終于是看不下去,冷哼一聲,朝身邊的扈從罵道“這里都是清國人,太臭了,我們回家!” 陳沐可不能讓弗朗索瓦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了,當(dāng)即朝伊莎貝拉道“抱歉,失陪了?!?/br> 話音剛落,陳沐便往前面追了過去。 弗朗索瓦雖然扈從眾多,但畢竟傷了大腿,出了大門才有馬車,走起來也就慢騰騰的。 陳沐追上前來,便開口阻攔道“弗朗索瓦爵士,您好像忘記了些什么吧?” 弗朗索瓦嘴角微微抽搐,也是強忍怒氣,不過他到底是信守承諾的,也想快點打發(fā)陳沐,不想再看見陳沐得意忘形的嘴臉,便痛快地朝陳沐道。 “說吧,你想知道誰家的生意?!?/br> 陳沐走到他的面前,弗朗索瓦的扈從當(dāng)即警惕起來,陳沐卻得寸進(jìn)尺一般道“能不能私底下說?” 弗朗索瓦冷哼一聲道“我的人都是死忠,我的家族從來都信守諾言,情報既然能給你,就是獨家,不會再有別家知道,也不需要防備什么?!?/br> 然而陳沐卻搖了搖頭“你遵守家族信條,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對你以及你的家族一無所知,我沒辦法像你一樣信任你的家族信條,所以,還是請他們暫時回避一下好了?!?/br> “你這是在質(zhì)疑弗朗索瓦家族么!”弗朗索瓦也暴怒起來。 這個男人充滿了家族的驕傲,以致于所有人都只稱呼他的姓氏,而不敢當(dāng)面提及他的名字,又豈容陳沐如此直言不諱! 然而陳沐卻不依不饒“這么說,爵士最終還是選擇賴賬咯?” 弗朗索瓦臉色陰沉,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陳沐大卸八塊,但最終還是擺了擺手,身邊的扈從也就回避開來,給他們留下了私人空間。 陳沐也不羅嗦,朝弗朗索瓦低聲道“我想知道,爵士是如何能預(yù)知有人襲擊杜卡莉女伯爵號,我要的是那個告密者的相關(guān)情報!” 說到這里,陳沐心中也是極其緊張,他的第一想法,該是何胡勇,但何胡勇最終并沒有再追究陳沐的假死,甚至于陳沐一度認(rèn)為,自己的替死鬼,那個巡防營的哨兵,所有的事情,都是何胡勇一手cao控出來的。 弗朗索瓦一直以為陳沐想要探聽的是商業(yè)機密,沒想到竟然是這件事情,當(dāng)即便警惕了起來!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打聽這件事!”雖然杜卡莉女伯爵號的案子,死傷的是洪順堂的人,但在洋人方面來看,弗朗索瓦卻是苦主,所以他有權(quán)追究。 然而陳沐已經(jīng)洗白了身份,他如今是林晟的義子,化名陳有仁,也不怕弗朗索瓦調(diào)查,再者說了,如果他愿意,便可以成為普魯士敦的教子,弗朗索瓦再如何質(zhì)疑,又哪里奈何得了陳沐! “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若不想讓你的家族因為你而蒙羞,便信守諾言,把告密者的名字告訴我!” 面對陳沐的強硬,弗朗索瓦也果真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忍受著強烈的屈辱感,到底還是開口道。 “是清國公學(xué)里的一名老師,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么多?!备ダ仕魍呙黠@在?;ㄕ校閳笊弦呀?jīng)大打折扣,但這對于陳沐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 再者,聽得這則情報,陳沐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震驚與憤怒,因為他如何都想不到,出賣父兄的人,竟然不是何胡勇,而是自己如何都不可能去懷疑的一個人,龔夫子! 這般說來,自己到茅龍館去求援,遭遇到官兵的追捕,也不是偶然,而是龔夫子設(shè)下的陷阱! 他實在無法想象,平素里慈祥親和的龔夫子,竟然會做出這等事來! 更想不到的是,龔夫子的背后,只怕還有更神秘的身份,單憑龔夫子一人,是如何都做不到的! 若是何胡勇,他可以利用官府的力量,而龔夫子又是憑借了誰的力量? 本以為知道了告密者,就能揪出內(nèi)jian,就能暫時了結(jié)此事,放心去收攏舊部,重建洪順堂。 如今看來,卻沒有這般順利,雖然知道了龔夫子就是內(nèi)jian,但龔夫子背后一定還有更加強大的幕后黑手! 陳沐還在震驚與憤怒之中,弗朗索瓦卻已經(jīng)坐不住,他朝陳沐惡狠狠地威脅道。 “你給我記住,我可是盯上你了,若我發(fā)現(xiàn)你與這件事有牽連,誰都救不了你!” 弗朗索瓦丟下這些狠話,便招來扈從,氣沖沖地登上馬車,離開了領(lǐng)事莊園。 而陳沐仍舊呆立在原地,遲遲無法消化這個讓人難以置信的內(nèi)幕情報。 “仗義每多屠狗輩,最是負(fù)心讀書人,古言誠不欺人也,老狗,我必殺你!” 陳沐緊握拳頭,眼眸之中滿是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