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寧鎮(zhèn)遠(yuǎn)還在痛苦愧疚:“我對不起先帝,沒能教好風(fēng)靈?!?/br> “行了!” 寧瑜不耐煩地截住他的話,“這些個話爛在肚子里也就算了,老是拿出提,是嫌自己命長,還是眼瞎覺著皇上仁慈不會計較?” “我就是有此一說,瑜兒,你說,是不是皇上下的手?”寧鎮(zhèn)遠(yuǎn)壓低聲問,他一直心存疑慮,寧瑜火了,怦地放下茶杯,“父親真是糊涂了!到如今還在這事上糾纏,是不是皇上殺的你都要謹(jǐn)記不是皇上做的!一個弒君奪位的罪人,死了便死了,父親這么悲痛,是明擺著告訴皇上你不忠君嗎?” 寧鎮(zhèn)遠(yuǎn)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狠心的話,他呆了呆,心忽然發(fā)寒,“他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你心什么時候變得這樣狠了?” “父親是在責(zé)備我?” 寧瑜眼里沒有一點愧疚,聲音冰冷,“父親應(yīng)該到寧風(fēng)靈的墳頭質(zhì)問他,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他為什么要殺我的孩子!他怎么下得了狠手殺我的孩子!我對他的親情早在他舉刀要殺我孩子的時候便斷了!” “就是!” 聞淑傷心歸傷心,心里跟明鏡似的,她逮著寧鎮(zhèn)遠(yuǎn)數(shù)落:“你糊涂,我們把他養(yǎng)大教他,他自己犯罪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好好的你怪瑜兒,你怪的著嗎?他這弒君,皇上倒疑心我們寧家了,瑜兒日后的日子只怕又要難了,這時候你還說,閉嘴吧你!” 寧鎮(zhèn)遠(yuǎn)也是心里難受,被堵的沒話說了,寧瑜實在厭煩他:“父親,好好帶你的兵,愛你的國,打你的仗,沒有那個腦子就不要摻合這些事,自古帝王沒有哪一個能容忍旁人覬覦自己的江山的,你應(yīng)該幸虧,你還會帶兵,否則你以為皇上還會留你?只怕我們寧家人墳頭的草都有八丈高了?!?/br> “瑜兒,別說他了,你爹就是這個樣子?!?/br> 聞淑拉著寧瑜的手,此刻只心疼她,憂心道:“這一來皇上肯定要疑心,你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寧瑜長長吐了口氣,搖頭寬慰她:“人活一世要愁的太多,是愁不完的,娘,不想了,這一世盡心盡力,生當(dāng)無悔,死當(dāng)無憾便夠了?!?/br> 亥時將至,快子時了。 殷鈺站在案舊后,手按著紙,桌上的地圖畫了一半,這些寧瑜做的比他好,她能畫出西北大半的山貌地地形圖。 殷鈺放下筆,他心亂糟糟幾天了,忽然間便寧靜了,他是被人殺怕了,疑心病重。 陶然站在一旁隨時伺候,上前道:“陛下,快子時了,還是早些安置吧?!?/br> 殷鈺點頭:“派人到寧國公府傳話給皇后,讓她無事早些回來罷?!鳖D了頓,他垂下眼,“就說,朕與孩子,都想她了?!?/br> 陶然不知道怎么的,鼻子忽然發(fā)酸,他趕緊應(yīng)聲,立刻出門便讓人去辦了。 寧瑜是第二日回來的,回來時正好晌午,她方才換了衣服,殷鈺便下朝回了朝凰殿。 “你們都下去?!?/br> 他將如意陶然打發(fā)出去,上前從背后摟住寧瑜的腰,寧瑜愣了一下,聲音也軟了,“怎么了?” 殷鈺緊了緊手,閉上眼睛:“我想你了,瑜兒,我們又生分了嗎?” 寧瑜也閉上眼睛:“生不生分,要看皇上怎么想?” 她與他的聲音,一樣得疲憊心酸。 殷鈺抱緊她,也不是想解釋,就是想說一說,“我從出生,太后便不喜歡我,四歲時父皇將我送到西北,雖然太后不疼我,但我還是很想家,很想她,先生夸我的字好,我把寫的好的字跟文章都收起來,過年的時候,西南的桔樹結(jié)了果,太后喜歡吃蜜桔,我每年都纏著六哥帶我去集市買一整筐的蜜桔回來,我一個一個的挑,挑最好的裝到筐里,六哥過年可以回京,我把自己寫的字跟文章還有蜜桔交給他,托他帶給母后?!?/br> 殷鈺垂下眼睛:“六哥每回回來,都特別高興的告訴我,母后很想我,很掛念我,夸我的字好,文章好,他還給我?guī)Я嗽S多東西,說是母后賞我的,我信了?!?/br> “我覺著是我做的好,母后才喜歡我的,我要做的更好,她就會更喜歡我,我拼命的習(xí)字讀書練武,七歲的時候,我上戰(zhàn)場,第一次殺人,自己也被打的不輕,渾身是傷,那時候剛好是年關(guān),京城的使臣來了,我太疼了,我特別想母后,想家,我偷藏在使臣的隊里跟六哥回了盛京?!?/br> “六哥發(fā)現(xiàn)了我,非要送我回西南,我又哭一鬧,六哥只能隨著我,他一路都哄著我,對我有求必應(yīng),后來我才明白,他是心疼我,我偷偷到了母后宮里,親眼看到朝凰宮的下人將我送來的蜜桔抬出去要丟掉,那上面,還擺著我送給母后的家信,拆都沒有拆?!?/br> “當(dāng)時我跑去質(zhì)問母后,三年未見,她看我的眼神,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陌生又不耐煩,我?guī)е强鸾鸾圻€有我的信要出宮,無論如何都不肯留下來,父皇來哄我,我也不聽,當(dāng)時就覺著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很丟人,那時候,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大盛宮不是我的家?!?/br> “六哥年都沒過,提前陪我回西南,在路上他才跟我說實話,原來,母后想我,夸我,都是假的,是他怕我難過哄我的,母后也從未賞過我任何東西,那些都是他自己買來給我的,我送的蜜桔,母后從來沒吃過,我寫的信,她從未看過。” “……她不要,我便自己吃,我跟自己賭氣一樣,不吃飯,天天啃桔子,六哥陪著我吃了一路?!?/br>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人給母后寫過家書,再也沒有送過桔子?!?/br> 殷鈺收緊手,把臉埋在寧瑜的肩上,“瑜兒,朕不是生來就心狠,寧風(fēng)靈的事,朕不想猜忌你,可是習(xí)慣改不了,朕想了幾天才平靜下來,你原諒朕好不好?” “……我沒有怪你。” “你有,你很失望?!?/br> 他自己冷靜了幾天,也覺著自己猜忌的舉動很不堪。 寧瑜嘆氣,按著他的手回過頭:“你想多了,寧風(fēng)靈想殺殷寧寧凰,他不死,我也絕不會留他活命?!?/br> 殷鈺撒開手,目光陰晴不定,忽然問:“你不失望,是因為寧風(fēng)靈想殺孩子們,要是寧風(fēng)靈不殺孩子只刺殺我,你是不是就要對朕失望,覺著朕沒風(fēng)度心眼小疑心病重?” “……” 寧瑜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胡攪蠻纏么,這是哪跟哪啊,殷鈺目光往左一撇,擰開頭,表情異常的別扭,“剛才朕跟你說的話全是編的,逗你玩的?!?/br> 太丟人了,不能想,越想越覺著剛才的自己矯情的掉牙,殷鈺惱死了! 寧瑜撲哧笑,殷鈺抿緊嘴唇,突然撈起她的腰夾在腋下,自己也氣笑了,邊走邊道:“笑什么笑,就你放肆,敢嘲諷朕,看朕怎么收拾你!” 他這完全是惱羞成怒! 兩人正在床上鬧騰撓癢癢打架,那些隔閡,猜忌,防備突然都消散了去。 “陛下?!?/br> 陶然在門外喊,殷鈺摟著寧瑜,停了笑:“什么事?” 陶然跪在地上:“寧安宮來人報,太后,駕崩了?!?/br> 殷鈺茫然了片刻,然后眼神沉靜:“朕知道了,朕與皇后即刻便去?!?/br> 寧瑜理了下衣裳,太后病了,為何病,為何死,她心中有數(shù)。 太后駕崩了,先帝理宗有遺言,死后不與任何嬪妃同陵,包括太后,太后陵墓只與嬪妃一起,葬在后陵。 寧南喬真到太后安葬后一個月才回來。 “怎么瘦了這么多?” 寧瑜拉著她坐下,寧南喬瘦了一大圈,寧瑜以為她在心傷寧風(fēng)靈的死,交待她:“在皇上面前千萬別露出這副悲傷的樣子,若是讓皇上知道你思念寧風(fēng)靈,那可不得了。” 殷鈺是什么人,小心眼,心眼比針尖還小。 寧南喬急忙搖頭:“我沒有?!?/br> 太后過世,殷鈺悲痛,‘哭暈’了幾場,茶飯不思,在靈堂前數(shù)度‘昏厥’,熬到太后安葬,他便‘病了’。 “來,喝藥了?!睂庤ざ肆藶鹾诘臏帲缴蠒w遞給殷鈺,殷鈺脖子一擰,“朕是裝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喝什么藥?!?/br> “裝也要裝的像一點。” “……皇后愛朕么?” 殷鈺眼珠一轉(zhuǎn),笑瞇瞇問她,寧瑜面無表情:“良藥口苦,我就是愛皇上,也不會替皇上喝藥的?!?/br> 殷鈺把她撈到懷里,狠狠地親了一氣:“沒良心,還說的這么大義凜然?!闭f完他打了個噴嚏!寧瑜急忙一翻身靈敏地躲過,殷鈺無語地瞅她,“真心露出來了吧?!?/br> “這是尚衣局新送的衣裳——” 瞧見皇帝臉色有妖魔化的前奏,寧瑜識時地閉嘴,她走上前摸殷鈺的臉頰,“皇上臉有點燙,不會是真染了風(fēng)寒吧?!?/br> “應(yīng)該是想你想的?!?/br> 殷鈺盯著她的胸瞧,這件襦裙做得真是妙,低胸,半露,大膽又誘人,殷鈺一翻身便把人按到榻上,嘴唇尋到她頸間磨蹭。 從她生了孩子,到現(xiàn)在四個多月了,他一直留心讓她好好將養(yǎng)身體,忍著不同房,現(xiàn)在也差不多了。 兩人從榻上,鬧騰到地毯上,又折騰到床上,汗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去了華清池,又胡折騰一回。 第二天一早,殷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鼻子不通氣,不幸的真‘悲痛’過度,病了,偏生寧瑜除了身子懶一點,依舊活蹦亂跳,還狠狠地嘲笑了他一回。 殷鈺是一個勤勉的皇帝,頂著烏青的眼,憔悴的天顏,依舊勤勤懇懇地上朝去,一上午,打了無數(shù)噴嚏。 今天,南國使臣來了。 南國正在跟榮國打仗,南國被打得奄奄一息,派使勁是來找盛國求救的,送來金銀珠寶無數(shù),還有兩個南國公主,一個白蘭一樣纖弱清麗,一個豐腴艷麗嫵媚風(fēng)情,都是絕色的大美人。 “為表南國結(jié)盟之誠心,我國君主特意將心愛的蘭心公主,玫瑰公主獻(xiàn)給皇帝陛下。”使臣在殿上說道。 南國使臣一句話,殷鈺連打了三個噴嚏! 站在殿下的文武百官更是心急如焚!南國的女人啊,還不知道身上帶了啥毒,可不能要??!那可是真真的毒婦?。?! “這些個禮物朕便收了,至于兩位公主,朕年紀(jì)不小了,兩位公主花樣年華,朕不好耽誤。”殷鈺無精打采,慶幸自己病了,非常有說服力。 韓尚書等人聽得寬心又激動,心道陛下不愧是圣明天子,對著美色毫不動心! 南國使臣往地上一跪,當(dāng)即紅了眼:“兩位公主在南國,早耳聞陛下的龍姿天威,對皇帝陛下早已傾心下許,并發(fā)誓非陛下不嫁,陛下若不收納她們,聽怕她們要心碎而死,我南國女人最是重情,求陛下救救兩位公主?!?/br> 這是纏上她了,南國的女人他哪敢要,他還想多活幾年。殷鈺朝陶然使眼色,陶然立刻了然,借著上茶的功夫,吩咐人,趕緊去朝凰宮找皇后娘娘來救火。 殷鈺有一挑沒一挑地跟南國使臣閑扯,沒扯多一會兒,寧瑜便來了,殷鈺瞧見她,眼前立刻一亮。 她穿了件正紅色交襟長擺禮服,領(lǐng)口微微松敞,露出一堆精致的鎖骨,長發(fā)半盤半束,結(jié)了根粗辮子,發(fā)間墜著一手大的雙鳳吐珠的金冠,這一身簡潔,卻是英氣中難掩華貴。 自信,大氣,骨子里的帝后之尊,是無論穿什么都掩不住的,殷鈺分心,在心里把自己的女人狠狠地夸了一回。 “兩位公主真是美麗動人。” 寧瑜瞧著南國的兩位公主微微笑,殷鈺見她離南國公主太近,怕南國公主藏什么盅毒傷了她,心里不放心,招手道:“皇后,過來一點?!?/br> “多謝皇后殿下贊譽(yù)?!?/br> 大盛皇后寧瑜是威名遠(yuǎn)播,南國使臣立刻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兩位公主在南國便聽到盛國皇帝陛下的威名,心里傾慕許久,又聽皇后娘娘是仁慈和善的人,對后宮嬪妃一向優(yōu)待寬厚,心中亦是向往?!?/br> “不妥?!?/br> 寧瑜直接拒絕,南國使臣臉色一正,立刻行禮說道:“娘娘容不下兩位公主么?公主們對陛下愛慕至深,若是不能陪伴陛下,怕是會心碎痛心而死?!?/br> 寧瑜笑一笑:“所以本宮說不妥,陛下從來勤勉,成天cao勞國事,根本無心分顧后宮,兩位公主又是如此脆弱,不得陛下陪伴便會心碎痛心而死,這不是逼著陛下在江山與美人之間選擇么?使臣,你說要陛下如何選?!?/br> 南國使臣心慌慌,額頭冒汗,陪著笑講道:“自然是江山為重,兩位公主雖然愛慕陛下,但也不是需要日日相伴的?!?/br> “使臣說著好話,本宮卻是不敢替皇上同意,萬一公主真的因為皇上無法分心陪伴抑郁心碎再有個萬一,那豈不是害了兩位公主,皇上還落下個罵名,說以本宮說,不妥,兩位公主盛國不能收?!?/br> 南國使臣無話可說,訥訥地陪著笑臉。 寧瑜端著架子,矜貴的還了一個笑,她今日敢拒,是因為盛國是強(qiáng)國,國與國之間只看利益從來不講什么人情,盛國不會收禍害。 殷鈺坐在龍椅上,忍著笑,讓人送南國使臣與兩位公主先到驛館歇息,待人走了,殷鈺歪著頭瞧向?qū)庤?,“難得,皇后把朕夸的都不好意思,啊,這兩位公主,瞧著倒是真的貌美?!?/br> 六部尚書齊齊在肚子里翻白眼,文武百官有些眼力見的都在心里吐槽:陛下哎,可悠著點唄,別再作了。 “……陛下在南國使臣與公主離開盛京之前,還是不要出宮的好,別回頭讓人弄一個花前月下撞到懷里不得不娶?!?/br> 寧瑜說罷,狠瞪了殷鈺一眼,是真惱了,一甩袖子,夾著一股隱忍高端的怒火,大步離開,殷鈺撲哧噴笑,韓尚書最是喜愛皇后,當(dāng)下第一個笑出聲來,滿朝文武也都大大小小地笑作了一團(tuán),和氣一堂。 張克已上前笑道:“陛下,娘娘說的卻是很有道理,怕南國使臣不會就此罷休,還是防著點比較好,陛下確實不易出宮?!?/br> 殷鈺笑著點頭,百官們也都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