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后日開戰(zhàn)(感謝沫沫清風的月票)
殿外,本要求見的醫(yī)老望向被隔離的后山,眼眶紅了紅,吸著鼻音幽幽問道,“傻小子,你聽到沒有了嗎?” “有人為你正名了?!?/br> “醫(yī)老?” 跟在身后的一眾東郊大夫還有隨軍軍醫(yī)望向站在殿外的醫(yī)老,“我們不進去向殿下辭行嗎?” 在這風雨天采藥可以說相當危險的,可是再危險都比不上城中數萬性命危急。 “不了,時間不多,殿下還有大事要做!” “我們直接進山!” “是!” 醫(yī)老系緊身上的竹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轉身帶著人就步入大雨之中,向著宮外無人出入的深山林莽,深一腳前一腳而去。 雖然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成嘉給他說的青蒿,但是不試試怎么知道結果。 也許,此刻未來還沒有來臨,那些創(chuàng)造未來的人還在山林與與風雨間艱難前進中,尋找著通向未來的曲折道路。 雨中,醫(yī)老握緊手中的木杖,拿著鋤頭和繩索帶人翻遍層層山林,從山巔向著山腰然后向著后山的河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泥濘的山林間,攀附在懸崖峭壁上,尋找著那有香有臭的青蒿,時而有野獸和冰冷的蛇蟲,稍不注意就會從厚達一層的落葉間竄出,沿著他們的鞋履和小腿蜿蜒而上。 只有常年累月行走在此間的人,才能避過蛇吻野獸的襲擊,功成身退。 …… 而此時,依山而建的凰宮鳳殿內,伴隨羋凰擲地有聲的話落,片刻沉默后,每個成氏族人如同標槍般站立而起,“太女,為了大楚,這是我等成氏分內之事!” “可是有些楚人卻不一定這樣想,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卻在這里計較著一家一族一人之生死得失?!?/br> 羋凰站在玉階上看著那些階下面色難堪的若敖氏,目光如炬地劃過他們的頭頂,毫不氣地說道。 而因為羋凰為成嘉說出的公道話,此時就像尖刀一樣狠狠刺進若敖氏從來驕傲無比的心房。 齊達聞言拳頭緊握,他早就從清浦那里有聽說過太女與公子并不一心,如今所見果然如此,就連若敖談也隱隱覺得這話意有所指,既心中有愧,又覺得十分刺耳。 成大心心中隱隱激蕩不安,害怕因此影響了眼前的大戰(zhàn),畢竟太女這樣立場鮮明地維護成嘉甚至他們成氏,就是不給身為第一氏族的若敖氏面子,但當他看到羋凰堅定的目光,沒有一絲猶豫或者害怕,他也收起那份小心,振奮起來。 不管未來如何,羋凰身為楚國第一任太女,作為他們成氏要追隨的人。 她都不怕。 他們又有何懼? 緊隨她的腳步就是。 鳳殿上成氏所有族人全都看著她一人,而那些因害怕瘧邪不可治要求成嘉自裁又不愿意正面對抗若敖越椒的若敖六部們卻隱隱憤怒起來,到最后齊達看著犯了眾怒的女子,冷笑一聲。 任何對若敖氏不敬的人。 都會受到懲罰。 果不其然沒有誰能夠承受若敖氏的憤怒。 全場立即sao動,大喊起來。 “太女是什么意思?” “諷刺我若敖氏貪生怕死不成?我們會嗎?” “若不是我若敖六部,現(xiàn)在還有誰在國內能聲援太女?就憑他們一個區(qū)區(qū)成氏及幾個子弟嗎,越椒有十萬之眾,若我們不是對手,他們更是螳臂當車!” …… 此起彼伏的嘶吼響起。 所有若敖氏咆哮起來,就連若敖談也無法彈壓下去。 他們憤怒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種名為若敖氏的不敗驕傲,就算面對身為未來楚國繼承者的羋凰的一句置疑也流露出無法忍受的委屈,甚至有人臉上浮現(xiàn)出憤恨要尋機鬧事。 羋凰站在玉階上,和潘崇一樣,負手默然看著喧嘩大鬧不止,恨不得將整個鳳殿掀翻的若敖氏。 越吵越激烈。 呵,滿朝敖黨啊!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從周穆案,到流民案,再到此次越椒大亂。 一次又一次。 平靜的目光掃過全場,她的身影仿佛太阿王劍插在大殿中央,任周遭亂成一片,絲毫不受干擾。 待他們吵累了,才再度開口道,“當本太女說那一句話時就知道你們若敖氏會有這樣的反應,憤怒,委屈!身為甚至可以凌駕在王室之上的若敖氏族,你們擁有一國之內最大的話語權,相信除了本太女,除了我父王,無人敢這樣駁斥你們。而作為大楚刀鋒的你們,當聽到這些駁斥時,會用什么樣的辦法維護你們自己?當然就是你們手中護衛(wèi)我大楚的鋒芒。” 鳳殿上就像平地卷起一道風暴就要再度卷起,可是下一刻因為她的一句,“所以本太女還真的是感謝你們!因為為你們若敖氏一族的大恨,覆了我羋室一國,也因為你們的大愛,救了我羋凰一人!” 話落,所有若敖氏面面相覷。 面對這近乎反諷的話,漸漸收了聲音。 看著還知道理虧的若敖氏,羋凰輕易地揮揮手,坐下,“所以安靜下來吧,本太女知道你們是若敖氏,是我大楚最大的貴族,手握六部私兵!” “但是眼下還是商議一下如何平定你若敖氏之亂吧!” 隨著她這樣直言,話音落下,所有喧嘩聲漸漸泯滅,只剩下一殿暗流涌動,空氣凝滯,成大心目光頭一次微微森然看著若敖氏,站直了背脊,再度起身。 目光依然平靜,卻火熱堅定。 成大心堅定地開口道,“太女,既然商議接下來的迎戰(zhàn),那大心還有一個提想法!” 羋凰看了他一眼。 點頭,“說吧!” 成大心領命,看向齊達等人,直言道,“諸位,鑒于我成氏潘氏與若敖子克交戰(zhàn)的經驗,我軍現(xiàn)有軍隊成分混雜,將會導致戰(zhàn)斗力和指揮力直線下降,所以我建議,我成氏,潘氏,若敖氏從今日起三只部卒進行重組,整合成一只軍隊,以便統(tǒng)一作戰(zhàn)?!?/br> 明知此話一出,會引起怎樣巨大滔天的波浪,他依然堅定地對上眼前的楚國第一大族若敖氏,也無所畏懼,好像另一個人站在殿中。 若贏了,他們兄弟能告慰死去的父親。 若輸了,他們兄弟亦只是賭上頭頂的姓氏。 “重組?” 齊達的眼神終于一寒,射出凜冽的寒芒,起身拍桌強硬說道,“成左尹,依我大楚軍制,從未有將各家部曲重組整合成一軍之說,況且不論當前時間倉促,重組更加難以進行!” 潘崇目光看著齊達的目光,此時也有幾不善。 所以他斷然截斷齊達的話,無情說道:“齊將軍,時間只是最小的問題!關鍵是我三大氏族的作戰(zhàn)方式各有不同,又各有將領,相互并不熟悉,戰(zhàn)場之中,很難在最快時間統(tǒng)一調配,所以本太師也覺得成左尹所提建議甚好。再者齊將軍不要忘記了,若敖越椒可是比若敖子克更強大更難以對付的人,我們三只氏族部曲若只會像今日一樣相互提防,攻訐,一盤散沙?!?/br> “那來日出城,等待著我們的只有送死一途!” 即使面對堂堂一國太師,齊達依然不氣地回絕道:“縱然如此,太師與左尹之見,恕我若敖六部不能遵從!我若敖兒郎,自楚第一世先祖起,就被默許,擁有自己獨立的軍制,徽章,旗幟,番號和等級。如果臨時重組軍隊,更換將領,莫說齊達不答應,我若敖兒郎也不會答應!到時候我若敖七萬兒郎們恐怕要不知道聽誰的了!” “就是!” “我們不同意重組!” 所有若敖氏齊齊按劍而起,異口同聲地否決道。 “自然是士兵聽從將領,將領聽從太女號令。” 面對反對,成大心早就備有腹案,欣然答道,“不僅如此,大心還想建議將殿下的親衛(wèi)隊凰羽衛(wèi)也全部打散重組,凰羽衛(wèi)的戰(zhàn)斗力驚人,在東郊戰(zhàn)役中以三千對三萬,有以一當十之勇武,這樣一只身經百戰(zhàn)的精兵,更可以提升我軍整體實力。當然凰羽衛(wèi)也不能完全打散,還需留五百親衛(wèi)保護殿下安危?!?/br> 齊達聞言發(fā)出一聲嘲諷的笑意,心底已經完全篤定成大心甚至成氏背后惡毒的機心,“那如成左尹所說,我們這些原將領該如何?我們的人都被打散,我們無兵可帶,你今日不如將我們全部革去,將整個若敖六部收入太女麾下好了!” 齊達這話說的極為直接,姚軍和若敖談也覺察出成大心建議中的不妥,更多人聞言叫囂著“不同意”,要保證若敖氏領導的純粹性和獨立性。 若敖子墉目光在二人間來回打轉,眉頭深皺。 雖然他與成氏關系親近,可是涉及若敖六部,他也不敢草率。 一殿燭火幽幽,齊達看著上座的羋凰繼續(xù)挑明現(xiàn)狀說道,“而且恕齊達直言,現(xiàn)在城中全軍八萬人,我若敖氏占七萬人,此戰(zhàn)就算沒有成氏,潘氏部曲,也是以我若敖氏為主,而殿下的親衛(wèi)隊,自然還是歸殿下指揮,所以這種重組完全沒有必要,不過多此一舉!” 成大心搖頭,“不!大心并非此意,而是認為我與咸尹,陳司敗等,包括太師在內本為文臣,帶兵打戰(zhàn)之事非我等所擅長,加之如今我等經過若敖子克一役都有傷在身,所以大心建議我們從今日起全部退出掌兵之權,只任隨軍參謀之職,由各位武將擔任掌兵,這樣文武各司所職,才能保證整只軍隊的統(tǒng)一性和職能性,而最高統(tǒng)帥則由殿下?lián)?,由殿下統(tǒng)一發(fā)號施令指揮!” “嗯,我們這些文臣摻雜其間確實于戰(zhàn)事不利!” 潘崇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一直沒有發(fā)表意見的羋凰,接過成大心的話,繼而說道,“這樣吧,老夫年紀也大了,而畏兒等潘氏子弟又武藝不精,若論上陣殺知,若敖六部一直是我大楚最能征善戰(zhàn)的一只部卒,所以我們潘氏所有人也退出,交由若敖氏統(tǒng)兵?!?/br> 申無畏等潘氏子弟看了一眼表態(tài)的潘崇,齊齊點頭。 “是,謹遵外祖父之命!” 成大心見此,當機立斷將決定權交予羋凰,說道,“既然太師也同意,大心也在此冒然懇請?zhí)畬⑷Щ擞鹦l(wèi)交予諸位若敖氏將軍統(tǒng)領!” 齊達聞言皺眉。 目光微抬看著上首的女子,似乎想要借此看穿她此時的態(tài)度,而羋凰卻在他刺探的目光下點頭,“左尹此建議大善!霍刀,歐陽,你二人原本就是跟隨駙馬的暗衛(wèi),先前也在鳳凰山大營中與眾若敖一起訓練,情同若敖氏手卒,稍后你二人就挑選三千凰羽精衛(wèi)向諸位若敖將軍報道!” “是!” 霍刀,歐陽奈等人齊聲應到。 齊達一愣,沒想到成氏潘氏主動讓權出來,而太女也真的會聽從他們的建議,同意將凰羽衛(wèi)交予他們,但是想想太女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將凰羽衛(wèi)交予若敖六部統(tǒng)管,而且不僅凰羽衛(wèi),包括太師的潘氏部曲,成氏部曲全部都歸若敖六部統(tǒng)管,這樣等同于若敖氏一家獨掌兵權,就算公子在此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那他更沒有了。 若是這是一次可以牢牢抓住全國所有兵權的機會,并一直握在手中,這其中的好處太多,僅若敖氏的影響力就會無限放大。 姚軍卻愣住了。 天下會有這么好的事情? 可是各家眾口一詞,容不得他不相信。 若敖子墉雖然與羋凰打的交道不深,可是從阿朱和成氏眾人口中所知的那個女子,他知道非不簡單,一個女人在流民案中扳倒了司徒一族,也幾乎因此將他們若敖氏整個掀翻,雖然他沉默中默認了成大心這一提議,但是此時的他也不再是從前只會吃喝嫖賭的他。 “此乃大心草擬的軍隊重組十策以及各位將軍的任命書呈給將將軍,請?zhí)^目,若是太女沒有異議,那就請命齊將軍代為執(zhí)行了!” 待成大心將此事轉交給齊達后,他就退回座位,將一殿的發(fā)言權讓出來。 羋凰平靜起身,站在六級玉階上,目光環(huán)視一殿,揮劍:“好,那后日天明,全面開戰(zhàn),收復郢都!” 此刻,隨著羋凰“全面開戰(zhàn)”出口,忍了這么多時日的若敖子墉還有所有凰羽衛(wèi)全都興奮起來,他們早就在等待著這一刻為東郊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可是接過重組軍隊的命令后的齊達的聲音再度響起,“后日天明?” “全面開戰(zhàn)?” “收復郢都?” 不認同道,“這不可能,時間太緊,就算有這些武器,我們怎么可能面對十三萬大軍加攻城戰(zhàn)!” 他的聲音在金殿上飄散,讓原本興奮的眾人微微發(fā)惱,若敖子墉見此怒道,“好了,別婆婆mama了,趕緊重新分配人手,然后熟悉計劃和這些裝備,后日開戰(zhàn)!” 雖然有若敖子墉的話在前,羋凰依然平靜地看了過來,看向齊達一個人。 透過看向他一人的目光,她按劍說道,“我說了,假若你們若敖氏能夠平定越椒,洗涮你們的恥辱,恢復我大楚山河,我會覺得你若敖氏做這一切是真正為了大楚,是有血性的楚人,而不是只為了一家一族生死榮辱。但是你們若做不到,本太女只能把新的大楚建在今日若敖氏的廢墟之上,永載史冊!” 接著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若是后日我們都做不到,那這大楚三千里河山,就讓越椒一人踏過去,我們全部閉上眼睛,淪為他腳下的尸骸,一起變?yōu)闅v史?!?/br> “也說明這個大楚已經徹底腐朽?!?/br> “該結束了。” 山巔之上,飛檐明宇大殿之間,因為她一語所有人收了興奮和憤怒質疑之色。 每個人的想法在這一刻。 被一國的生死擊得粉碎。 齊達原本應該憤怒,卻最后說不出話來。 這一日,從清晨爭吵到傍晚。 彼時,云雨收散,夕陽從云層后面傾灑而出,透過兩側的朱窗,灑在玉階上的女子身上,身披萬道金芒,霞光為羽齊達目光驚詫,看著此時的女子,想著也許就連他們的公子也從未真正了解過眼前的女子,明白她真正的心意。 而他卻有些明白了。 可是此戰(zhàn)過去,他卻不知道他們若敖氏真正該何去何從? …… 在這高不過三十丈的鳳凰山巔上,有一個女人說出了大楚三百年來很多人不敢對他們說的話,聞之猶如尖刀難以入耳,卻又那般震攝人心。 從整個大楚三百年的歷史往前看,這一刻,她做出九世楚國先祖想做而不敢想的事情。 不僅向越椒宣戰(zhàn)了,也向整個若敖氏宣戰(zhàn)。 …… 羋凰宣布散朝。 兩隊朱甲衛(wèi)隊跟在她的身后,向著殿外踏步而去,而齊達追在后方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太女難道就不想想若是我若敖氏真的沒有了,淪為舊時殷商廢墟,駙馬會如何……他是那般驕傲的人!” 羋凰聞言頓住步子,逆著夕陽望著殿外的被雷劈中的枯木,微微失神,然后悠然回頭,“我知道,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他和你們都不同!” “好了,如今留給你們的時間只剩下一天兩夜!與其想這些,熟悉所有攻城防御器具的使用!” “是,殿下!” “齊達,姚軍,若敖子墉,歐陽,霍刀,后日我來驗收你們的成果,然后隨我出城迎戰(zhàn)越椒!” “諾!” …… 久久立在斜陽西照的廊下,一動不動,目送對方踏過那個獨木吊橋,形單影支向著對面的凰宮而去。 齊達訥訥問道,“若是公子與我們相同,她又當如何呢?” 可是姚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傻了,太女和駙馬是夫妻啊,這話還用問!” 齊達心里卻想,可是這是天下最大的權力日角逐場啊,他大楚這三百年來,子殺父,弟殺兄,夫妻為何就不可能反目?何況現(xiàn)在他們都知道是大王先殺了他們令尹在前,這怎么能不讓他小心提防,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