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詔令一出。

    成得臣當場第一個反對。

    他氣喘噓噓，歪歪倒倒地走出來，雙膝一彎，伏地顫聲說道，“大王，我成氏也請求出戰(zhàn)！請給我成氏一次一血前恥的機會。”

    楚王坐在王座上昏花的老眼打量著如今連走路都要人扶著的成得臣，再看了看鎧甲鮮亮年輕力壯的若敖子琰，眉頭皺了皺，揮了揮手，勸道，“成老，孤知道你和寡人一樣對于當年城濮一戰(zhàn)心中不平，但是你這副身子骨……”

    成得臣聞言立即膝行至楚王玉階之下，繼續(xù)跪地請求道，“大王，老臣明白，老臣老了，可是老臣還有兒子，我們成氏都可以打晉人！”話畢就“碰碰”地跪地磕頭。

    李老見了，彎著腰拉著他勸道，“成老，你說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何必呢！”

    眾臣也紛紛勸說，“成老，大王明白你的一片忠心?！?/br>
    “只是成左尹，成右徒都還沒有回京……”

    “咦，成左尹，成右徒治水還沒有回來？”

    楚王多日沒有上朝，聽他們一言才發(fā)現(xiàn)成嘉，成大心兄弟二人也未曾上朝，遂開口問道。

    李老站在邊上開口回道，“成右徒他們應(yīng)該還在回京的路上，這大軍趕著出征解鄭國之圍，怕是不可能等著成左尹，成右徒趕回來啊……”

    成得臣在旁邊連連揮手，“大王，不！不！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br>
    “這樣啊……”

    楚王不聽成得臣之言，大手一揮，“這樣好了，子琰要走了，這郢都的朝庭之事，總還要人處置，成右徒這次把我這大江的水治理通順了，孤已經(jīng)從子般這里耳聞，是個人才，哈哈，等他回來就幫著子般處理國事吧！……成老，下次吧，下次，孤一定保證讓你兩個兒子去?！?/br>
    上趕著要為他打天下，楚王自然不會說反對，但是事有輕重緩急，軍情緊急，哪等的了。

    話畢就直接命趙常侍宣布退朝。

    “大王！大王！……他們趕的回來的！……”

    “一定趕的回來的！”

    “您寬限兩日！”

    成得臣一直追在楚王身后，跌倒了又叫人扶他起來繼續(xù)追，可是楚王卻不再理會，眼見著楚王越走越遠，潘崇拉著他，“成老，別追了，聽我一句話，大王詔令已下，無可更改，下次吧！還有機會，和晉人這一戰(zhàn)不會就此結(jié)束的……”

    眾臣也連連苦勸。

    成得臣捂著胸口呼吸不暢，“沒有機會了……沒有機會了……”然后兩眼一翻，一口氣沒提上來，暈厥在金殿之上。

    金殿上頓時響起一陣驚呼聲。

    “成老！成老！”

    “成老暈倒了！”

    “快傳御醫(yī)！”

    楚王聽聞后更加不喜。

    一個女兒參加個田獵大會也能失蹤，而成得臣人老更是老糊涂了，像趕蒼蠅一樣命人將他送回成府。

    “好好的日子，真是晦氣！來人，把成老送回府，叫他沒事在家好好休息，都一大把年紀了，爭來爭去！平白急出病來，值當嗎？”

    潘崇見此連連搖頭，蹲在倒地不起的成得臣，眼神悲憐地看著他道，“成老，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豈能不知成得臣這一趟出來就是為了爭得這十九年來第一場抗晉的頭功，挽回十九年前成氏的失敗，可是啊……

    有些事情就是命。

    你再努力也改變不了已經(jīng)既成的事實。

    他們雖然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卻沒有未卜先知逆轉(zhuǎn)乾坤的能力。

    不過凡人罷了。

    而且誰又知道這次大戰(zhàn)，成氏真要是跟去了。

    會發(fā)生什么……

    大戰(zhàn)在即，兩大世家，爭奪兵權(quán)？

    而郢都王城內(nèi)部空虛。

    會不會被人趁虛而入。

    即使半昏厥過去，眼前影影幢幢，一片模糊，連人都看不清，成得臣的嘴還不斷上下開闔地念著，“北上伐晉……我成氏一定要北上……”

    若敖子琰上前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成得臣，皺了皺眉，然后遞了一份名冊給小正子冷然命道，“傳鄭院首，將成老送回府去，好生醫(yī)治！然后接下來根據(jù)這張名單，凡是點到名字的官員，一炷香內(nèi)全部到議事殿集合開會！”

    “是，駙馬！”

    小正子聞言趕緊命人安排。

    等在千人廣場外的阿朱眼見成得臣站著進去，躺著被人用擔架抬了出來，焦急地和管家迎上問道，“我家大人這是怎么了？”

    “是啊，好好的人進去，怎么躺著出來的？”

    管家上前看著躺在擔架上的成得臣，急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家公子要是回來，老奴怎么給兩位公子交待??！”

    鄭院首一路跟了出來，聞言搖頭說道，“我也不知，等我去的時候就聽聞成老觸怒了大王，然后自己暈倒了！其他大人怎么勸都不聽，大王還連呼‘晦氣’！”

    管家聞言害怕。

    “那那……鄭院首趕緊跟我去府上吧！千萬一定要想辦法保住我家大人……”

    鄭院首聞言心底沒底，低頭看著躺在擔架上的成得臣什么也聽不到，兩眼渙散，眼神發(fā)直，臉色白的猶如金紙，口角歪斜不能言語，全身無法動彈，出氣更是比進氣少，這么熱的天，卻滿頭手心皆是冷汗，手腳僵硬發(fā)冷，一臉魔怔的神情，就像油盡燈枯的樣子。

    周圍一些眾臣也圍在周造，搖頭長噓短嘆。

    “唉……成老這是時運不濟?。　?/br>
    “二子，成右徒才立了這么大一功，楚晉這一戰(zhàn)若是再晚幾日，定又能趕上個好時機，再立一功。”

    “到時候成氏就能洗涮城濮之敗的罪名了！”

    “可惜啊……”

    ……

    議事殿外重兵把守，不準任何人隨意走動靠近，否則當作竊聽情報的敵國間處置，殿中所有與會的文臣武將全部按照位份坐在各自的長案或者各自的陣營之中，紛紛交頭接耳。

    李老輕撫下頜花白的胡子一笑。

    “令尹大人，晉國攻鄭的消息，可瞞著我們好苦?。　?/br>
    “是啊，李老！”

    “我們還說一早上怎么連潘太師都出來走動了……哈哈……”

    令尹子般一聲沉吟坐在最上首，不過他的面上并沒有多少憂色，反而是勝券在握地一笑，“等了十九年，快二十年，我們楚國終于要還擊了。”

    “這一戰(zhàn)，我們一定要把北方的土地，人口也納入我楚國的版國之中。”

    王尹笑道，“這絕對是我楚國建國八世以來，最大的功業(yè)?！?/br>
    眾臣的談笑聲中早已經(jīng)忘記了剛剛倒下去的成得臣，眼中都是對這一戰(zhàn)的期待之情還有偶爾眼中閃過的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