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出手真是大方
城外那些急著進城的難民中,不少人在城內是有親戚的,也有親戚消息靈通,衙門里的事一清二楚,畢竟懷仁縣城不大,人就那么多,被敲詐勒索一番進了城之后,有些人就知道韃子已經(jīng)退走,外面太平了。 既然外面太平了,那還在城內窩著做什么,風餐露宿的不說,家里沒被徹底破壞的,還有田里的莊稼要收,就算是破爛屋子也有破爛家當在,不回去什么都沒了。 結果急匆匆的進城,急匆匆的出城,對那些虛張聲勢的官差民壯敢怒不敢言,只能哀嘆自家銀錢財貨被狗吃了,可少不得對那些還在排隊等著進城的泄露消息。 什么城外太平,什么韃子已經(jīng)退走,這等消息說出來開始時無人信的,可架不住看著不久前排隊進城的又出城了,誰也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說謊。 一來二去的,人人都知道韃子馬隊退走,那些家園被毀的或許還要在城內呆些日子,其他人都是歸心似箭,又有人去官差那邊討回進城的財物,官家辦事的吞了錢又怎么會退出來,板著臉唬幾句,要不然就揮舞著牛尾刀和鐵尺吆喝恐嚇,把人嚇跑了算完。 本以為可以發(fā)四個時辰的財,沒曾想三個時辰不到就哄堂大散,官差、副差和白役們都覺得有些掃興,罵罵咧咧幾句之后又重新提起興致,這些日子外財不少,大伙怎么也得聚起來好好快活下。 若是往常,常凱就跟著過去了,今日里在吊橋吃了驚嚇,一直是心神不寧的狀態(tài),總覺得要回家看看,不然就覺得沒底,所以把今日勒索來的財貨登記造冊送去衙門后,又去外面取了自家私藏的一份,急忙趕回家去。 作為在衙門里有身份拿著工食銀的差役,常凱在懷仁縣也是體面人物,住的宅院也在體面人居住區(qū)域的外圍,是很齊整的宅院,這幾日他外快不少,回家前還去買了包桃酥點心,切了一斤鹵rou,準備犒勞全家和自己。 常凱才到門前,卻聽到談笑聲從院中傳來,應該有外人在,常凱家也不講什么男女大防,他渾家是牛馬販子的女兒,待人接物的本事很不差,有外客門常家婆姨留下聊幾句也不是傷風敗俗的事。 去拍了幾下門,聽到自家婆娘吆喝著出來應門,開門之后還沒等常凱問,他婆娘就笑著說道:“當家的,剛才家里來了兄妹三個,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兒女,說話那個有禮數(shù),還帶著份重禮,我正琢磨這等你下了值,我去張羅幾個好菜招待他們一頓,還沒打發(fā)人去找你,你到早回來了?” 這話聽得常凱稀里糊涂,“兄妹三人”“好人家的兒女”“帶著重禮門”,這幾重條件在腦海里過了數(shù)次都想不出是誰,但送禮門沒有推出去的道理,或許什么好事找門來,正好沖掉午的晦氣,常凱露出笑容,快步向屋里走去。 “兩位哥,我家當家的回來了,有什么事你們和他說,不是夸口,我家當家的在衙門里也是有幾分臉面的,我去給你們燒水續(xù)茶。” “幾位”常凱邁進堂屋,話說了半句就吞在了嘴里,屋中兩位十四五歲的年輕人端坐,一個十歲大的女孩子正領著自己的二閨女在玩,可不就是橋頭那幾位,現(xiàn)在笑容滿面站起來的那個,可不就是把匕首頂在自己肚子那位。 常凱此時的表情有些扭曲,又有些無可奈何的苦笑,前一步說道:“幾位,既然已經(jīng)進城了,老常都把各位忘了,怎么還找到家里來了,且不說公平買賣,就算是真有什么爭斗,又何必禍及家人?” 說這話的時候,常凱的婆娘去廚房燒水,他二女兒才四歲,懵懵懂懂的也聽不出話里意思,不然就要被嚇壞了,捕快常凱話里服軟求饒的意思很明顯,別看對方年紀,可真要動起手來,恐怕自家就要被滅門了,在這等情形下,當然要低頭做。 “常捕頭說那里話,今日我們兄弟登門是道謝來了,沒有常捕頭心善,我們也進不來城門的,還沒通報姓名,在下朱達,這是我兄弟周青云,這位是我們的義妹秦琴?!敝爝_笑著說道。 常凱搖搖頭,很是光棍的說道:“什么心善,無非借機弄些好處,你們也知道韃子走了,偏生要進城,也怪老常自己不長眼,打主意到你們頭,現(xiàn)在連家人都牽連了,這位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 “確實有事相求,我們兄妹要在城內買所宅院,人生地不熟的害怕有些波折,想請常捕頭出面幫忙,找衙門里辦事的幫忙做定契約,關節(jié)的花費我們愿意承擔。”對方說得直接,朱達也開門見山。 聽到是這個事,常凱松了口氣,現(xiàn)在面對朱達和周青云的時候他沒有惱怒,只覺得害怕,盡管常凱在衙門里見識過血腥恐怖的案子,手也不是那么干凈,可面對朱達的時候總覺得渾身發(fā)冷,他能感覺出對面的半大子會殺人,殺人就殺人,可那么冷靜,對待殺人好像平常事的,還是這個年紀的,那就太古怪了。 而且常凱辦案不少,街面市井的勾當精熟,自然知道這下手最狠最沒輕重的就是這等半大子,很多老江湖都在這面吃了大虧,丟了性命的都不少,更不要說這朱達是會武藝的,那么大的手勁,頂在胸腹間的匕首那么有分寸,又這么冷靜,這樣的半大子還是少得罪微妙。 至于邊那個總不說話的,一看就是能開弓的人物,這個年紀能開弓射箭,這還能含糊得了嗎? “好說好說,不知朱哥什么時候辦,老常保準給你張羅妥當?!?/br> “今日辦,多花些銀子也可以。” 既然說定了,常凱毫不含糊的領著朱達等人出門,聽著他婆娘招呼大伙回來吃晚飯,自家閨女扯著“jiejie”不讓走,常凱心里禁不住在暗罵糊涂,老子這是把殺神們弄走,你們還這么熱乎,真沒見過市面嗎? 常凱在衙門里地位不算太高,可人頭精熟,又不是單純的耗費人情面子,常例銀子該少的一錢不少,盡管是下午時分,簽房和戶房的辦差吏員文書什么的都很幫忙。 那宅子留守的人發(fā)現(xiàn)衙門眾人是這個態(tài)度,也把自己的心思藏住,乖乖辦了房契地契,其實那房主前任主簿給他留了憑證,有這憑證后辦下的房契地契才算合規(guī),官面挑不出毛病來,要是不出這個憑證,房契地契辦了也會無效,看房子的遠方親戚又不是房主,怎么有權買賣。 本來這人還想欺負朱達年紀,沒曾想這層關節(jié)被常凱帶來的人點破,想要做點手腳都不能,這還真是常凱的人情了,常凱只求不要留后患,眼前就算看了這朱達的笑話,事后這子拿著刀找門來,哭都沒有人理。 等辦完之后,大伙都拿了常例的好處,常凱又許了請大家吃酒,都高高興興的散掉,常凱也不愿意多留,要走的時候卻被朱達喊住。 在這個時候,李和正督促著原來的住戶搬出去,那家人還想著多住幾天再去趕路,李和沒有給他們絲毫的情面,直接向外趕人,本來就是萍水相逢,還想在其中裝神弄鬼,那就一分情面都不留。 賣宅院的銀子又不是自家的,這幾十兩又犯不私吞后亡命天涯,現(xiàn)在住處都沒了,看守宅院的那家人哭哭啼啼的向外走,但也沒什么留下的房子。 看到如此場面,常凱更不愿意多呆,心說自家做到這般地步,也不欠這朱達什么,要是再沒完沒了的糾纏,那就別怪自己翻臉了,可起了這個念頭后又xiele氣,心想何苦跟幾個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折騰,性命要緊,家人要緊。 “常捕頭辛苦了,初來此處,倉促間每個準備,這些還請常捕頭吃酒喝茶?!敝爝_笑著說道,順手遞給常凱一個紙包。 盡管心存忌憚,可常凱又不得不承認,這朱達殺氣重歸重,可說話做事卻像是讀書人的樣子,就和知縣老爺幕僚先生和六房幾位大爺一樣,讓人不自覺的心生敬重,想歸想,掂量了下紙包,又是二兩銀子,這出手真是大方,往日里這等牽線搭橋的活計,兩百文就到頂了,最多加一頓酒。 “事情辦妥,那常某就告辭了?!背P可不愿意和朱達再有太多牽扯。 “那就不送了,以后還少不得叨擾?!敝爝_跟了句,常凱一愣,苦笑著轉身離開,還是別叨擾的好。 常凱到家之后,飯菜已經(jīng)備好,一兒一女流著口水坐在桌邊等他回來吃飯,常家娘子把他應進屋內還問了句“怎么不帶著那兄妹三人回來?” “你這糊涂婆娘,那是三個煞星,有妨害的,你還當貴客了?”常凱不耐煩的呵斥了句。 “送了四色點心,半扇風羊,還給閨女一個銀鎖,這樣的煞星你怎么不多帶幾個回來!”常家娘子直接頂了回去。 常凱愣住,風羊是風干熏制后的羊rou,點心銀鎖什么的大概都有價錢,這差不多又是四五兩的樣子,這半大子花錢還真不心疼,常凱突然有些盼著朱達繼續(xù)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