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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知非穿著濕透的睡衣懶洋洋地躺了一陣,莫約過了半個多小時才攢起一點力氣去浴室沖澡。待換上干凈衣服,他拿起手機發(fā)了一會呆, 終于開機。 晚上六點多的時候, 年奶奶發(fā)了一條微信給他,問他回不回來吃飯。 意識到齊耀輝還沒告訴年奶奶,年知非立時松了口氣。回信告訴年奶奶今天加班后,他就將手機扔在一旁, 怔愣地看著窗外。 年知非臨時入住的酒店位于居民區(qū)附近,拉開窗簾,外面就是萬家燈火。近在咫尺,又遠隔天涯。 年知非抱膝坐在床頭不知呆了多久,手機終又驚天動地地吵嚷起來。他緩緩摸過手機看了一眼, 來電的居然是齊耀輝。年知非一臉厭煩地掛斷電話,剛把手機扔上床,手機就因為微信提示音又振了一下。 這一回,齊耀輝發(fā)了一個定位,以及一句話?!暗竭@里來?!?/br> 注意到那個定位是在自己上輩子身死的那條小巷,年知非的呼吸立時頓了一下。 緊接著,齊耀輝的第二條消息也進來了?!斑€是我親自去你家接你?” 頃刻間,年知非的額上就沁出了層層冷汗。于是,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穿衣出門。 借著路燈看著年知非走向自己,齊耀輝的心緒略略有些恍惚,竟是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與糜艷冷漠的龍星河相比,溫柔秀美的年知非根本就是另一個人,就好似盛極楚放的紅玫瑰與花苞半開的白百合。 可當年知非一步步走來,齊耀輝又忍不住暗罵自己腦殘眼瘸。如此凌冽的肅殺之氣,除了眼前的這個他這輩子還見過誰? 很快,年知非就走到了齊耀輝的面前,雙手插袋目光冷漠地看著他。 然而,齊耀輝卻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面頰上尚未褪盡的指印。好似名貴畫作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教人看了就忍不住心揪惋惜。 “怎么還沒消?”齊耀輝想也不想地伸出手試圖去捏年知非的下巴。 “你做什么?!”年知非卻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也似地彈跳著拍開了齊耀輝的爪子。 對上年知非那雙即便表達憤怒也仍然軟萌地毫無氣勢的雙眼,齊耀輝馬上原諒了自己。 ——沒能第一時間把人認出來真的不是我的錯。誰能想到原本眼角上挑神采逼人的丹鳳眼有朝一日竟會變成眼尾下垂十分無辜的狗狗眼? 只見齊耀輝嗆咳一聲,收回手,略有尷尬地說道:“……是我出手太重了……” 年知非聞言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怎知就這一眼,齊耀輝立時就品出了幾分不遜,即刻擰眉補上一句?!褒埿呛?,不是我想打你,是你自己欠揍!” 年知非嗤笑一聲,目光緩緩飄向了遙遠的虛空,輕聲道:“你這話跟曲江很像?!?/br> 齊耀輝猛地一噎,隔了一會才問:“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是臥底的?” 年知非沉默了片刻,方帶著一種心如死灰的語調(diào)回道:“齊警官,過去的事了,我已經(jīng)都忘了?!?/br> “那就現(xiàn)在想起來!”齊耀輝斷然令道。 年知非懶得搭理他,只輕輕扯了扯嘴角,好似嘲諷。 齊耀輝惱怒地皺眉,強壓了壓火才又問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臥底又沒告訴曲江,為什么不去自首?為什么要選擇死在我的手里?” 年知非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他一眼,反問:“你要把命賠給我?” 齊耀輝的雙眼瞬間血紅?!澳阒恢牢覟榱四憧戳藥讉€月的心理醫(yī)生?” 這么巧?我也是!年知非暗自心道。 可對上齊耀輝那布滿血絲的雙眼,他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齊耀輝的這份溫情本就是錯付,即便轉瞬即逝,那也只能怪自己入戲太深,不能怪齊耀輝負心薄幸。 “……我信息素衰竭,已經(jīng)活不了多久了。怎么死的,并不重要。” 聽到年知非這冷淡又無所謂的口吻,齊耀輝不禁心下一痛,不由問道:“為什么你的信息素會衰竭地這么快?” 年知非面色奇異地看了齊耀輝一眼,淡淡回道:“就是你想的那樣?!?/br> 齊耀輝感覺自己就像個煤氣灶,年知非只需輕輕轉動開關,他的怒火隨時高高竄起或者偃旗息鼓??赡苁且庾R到自己再不能這么被年知非牽著鼻子走,齊耀輝深呼吸了兩下才續(xù)道:“除了陳海,你身上還背著別的人命嗎?” “我說沒有你信嗎?”年知非語音飄渺地反問。 “年、知、非。”齊耀輝一字一頓地叫他的新名字,“龍星河已經(jīng)是你的過去,我不可能再用龍星河的罪行來把你送進監(jiān)獄。但我仍然希望你能說出一切真相,如果……如果你還有良知的話?!?/br> 年知非沒再問齊耀輝信不信他的良知,他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然后才答:“只有他?!?/br> 齊耀輝暗松了口氣,又問:“動機?” “陳海要在信義堂奪權,而我?guī)土怂??!?/br> 年知非低下頭,忍不住輕嘲而笑。他想擺脫曲江的控制,所以選擇與陳海合作,可結果卻是害人害己。 “曲江知道了這件事,抓了陳海家人,用他們的性命要挾我去把陳海解決。我找到陳海,要他去找警察,他不肯。他讓我放他走,我辦不到。他要搶我的槍,槍走火……” 年知非沒有再說下去,從陳海的身上,他清楚地明白到:黑社會沒有道義,無論他們?nèi)绾螛税褡约褐伊x雙全。而事實上,為了利益、為了生存,他們可以隨時出賣盟友,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讓自己的家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