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晨微覺奇怪，沒有再停留，匆忙下了樓。

    一樓大廳里，光線有些昏暗，只有鋼琴上端天花那盞吊燈亮著，紀敘梵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在琴鍵上來回旋動。

    數(shù)個男人在廳上四角駐立。張凡站在窗前，盯量著四周。窗簾半開，能看到外面深黑墨似的天。

    早在日間聽到這首歌的時候，蘇晨便覺得恍然之間和她的生身父親親近了幾分，關于那兩個人過往的時光，一點一點在旋律里鋪陳開來，不多，卻足夠讓她深深想著他們。

    蘇玉涵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曲詞都寫得很好。當然，她沒資格判斷好壞，她在這方面的認識遠遠未到那種水平，但她從紀敘梵臉上看到贊賞，那足以說明。而這首曲子也確實觸動了她的心緒，她越發(fā)為他們感到悲慟。她想，她并不愿意在夜深的時候聽到它。

    她聽了一陣子，終于慢慢走向紀敘梵。

    琴音突然消竭。

    紀敘梵看向她，眸光幽深，隨即目光掠過她。

    蘇晨一怔，背后方琪的聲音傳來：“紀大總裁，你這是做什么？半夜三更起來彈琴！”

    蘇晨笑了笑，臂旁一暖，方琪抱上她的手臂，莊霈揚等人都下了來。

    紀敘梵輕聲道：“你們仔細聽一遍。”

    蘇晨微感奇怪，卻見莊海冰幾人相互交換了個眼色，眼中也有疑慮。

    琴聲很快再次將整間屋舍湮沒。

    一曲既罷，她終于忍不住走到紀敘梵身邊，低聲問道：“怎么了？”

    紀敘梵緩緩看向眾人：“你們沒聽出這曲子的不妥嗎？”

    眾人面面相覷。

    方琪晃了晃蘇晨的手，蘇晨搖搖頭。莊霈揚和莊海冰都會鋼琴，造詣也不錯，對紀敘梵所問也都同感奇怪，莊海冰蹙眉道：“總裁是指這曲子寫得不好還是……海冰愚昧，倒覺得旋律極美?！?/br>
    紀敘梵略一斂眉，道：“是我問得籠統(tǒng)了，這曲子寫得很好，是琴的問題，音準的問題?！?/br>
    “音準？”方琪一臉疑惑。

    莊霈揚一笑，解釋道：“音準，是指這件樂器原來的音調(diào)，音準出了問題，就是說彈奏出來的音調(diào)不對?！?/br>
    他說完一頓，又贊道：“不愧是天才演奏家，我是無論如何聽不出這音調(diào)有什么不對?！?/br>
    蘇晨看了莊海冰一眼，后者搖頭，示意也并無覺異樣。

    蕭坤低聲道：“紀先生，這有什么問題嗎？這琴放的時間長了，音色不對，也并不奇怪?！?/br>
    紀敘梵將樂譜遞給蘇晨：“最后一頁?！?/br>
    蘇晨依言翻到末頁，蹙眉道：“這里只有一首《摘星之約》，到底怎么了？”

    方琪突然伸手一拈，拿起附在頁沿的一張卡片，奇道：“蘇晨，這是什么？”

    “琪琪，這是調(diào)琴的記錄?！?/br>
    方琪皺眉：“調(diào)琴？”

    莊霈揚摸了摸方琪的發(fā)，輕聲道：“樂器用久了，零件難免出現(xiàn)各種問題，導致音調(diào)不準，和原來的不符，這時便需要找專人來把音調(diào)調(diào)回原來的樣子?！?/br>
    方琪揉揉眉心，道：“真麻煩！不過，如果難聽了，麻煩也還是要調(diào)的?！?/br>
    蘇晨一樂：“可不正是?！?/br>
    她說著卻見紀敘梵淡淡看著那張小卡片，越發(fā)奇怪，紀敘梵要他們看的難道是這張記錄卡？

    她正要問，莊海冰眼尖，已道：“總裁，這張卡片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蘇晨從方琪手中拿過卡片，仔細看了幾遍。卡紙微微泛黃，卻并沒有什么古怪之處，無非記錄著一段時間里的調(diào)琴記錄。

    莊海冰道：“看時間，最近一次調(diào)的琴，是在蘇先生假死前的一個星期?！?/br>
    蘇晨不解：“你怎么知道？”

    莊海冰笑道：“我曾受囑托，仔細調(diào)查過蘇先生的事，所以對于他的‘死亡’時間記得極牢?！?/br>
    方琪急道：“紀敘梵，你到底想說什么？”

    紀敘梵環(huán)了眾人一眼，目光閃動：“調(diào)琴的時間，也許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線索的關鍵所在?！?/br>
    眾人又驚又喜，蘇晨顫聲道：“你找到線索了？”

    紀敘梵手微揚，張凡會意，立刻拉下窗簾。

    客廳里一時似乎更寂靜了幾分。

    幾個人下意識走近，圍靠在一起，紀敘梵微微壓低聲音，道，“蘇玉涵‘死’前曾調(diào)過琴，調(diào)琴的目的，在于把所有音準都調(diào)正過來，也就是說在最后一次調(diào)琴之后，每個音的音準都調(diào)好了。

    “他‘死’后，琴一直被封存過了二十多年，正如坤叔剛才所說，這琴擱置多年，今日再彈，音調(diào)失準并不奇怪，但怪卻怪在這些音符中，有些是輕微失準，有些卻失準得極為厲害?！?/br>
    莊海冰一凜，道：“總裁的意思是，同一環(huán)境之下，經(jīng)歷相同的時間，每個音符的音調(diào)失準情況不該相差太多？”

    紀敘梵頷首：“一般來說，是這樣不錯。當然也不排除其他特殊因素影響，導致有些音調(diào)失準特別厲害?！?/br>
    莊霈揚笑道：“紀敘梵，真有你的，這失不失準，失準輕微還是厲害，除了你，我們確實是全然聽不出來?！?/br>
    蘇晨低聲道：“大概只是某種巧合吧?！?/br>
    紀敘梵唇角微提，很快凝向蘇晨，道：“這是其一，第二點，如果這些失準得特別厲害的音符所對應曲譜里的歌詞，能組成一句有意思的話呢？這也只是巧合嗎？

    “白天第一次彈這首曲子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有些音符的音調(diào)失準得特別嚴重，和其他音符的失準情況差異很大，當時無意中看了一眼歌詞，只覺得有些蹊蹺，但并沒有覺察出來。夜里，我腦里反復出現(xiàn)那幾個音符，便下來試彈了一次，又仔細察看了一遍歌詞?！?/br>
    蘇晨一震：“你是說……這歌詞里有提示財寶的線索？”

    紀敘梵伸手將她摟進懷里，待眾人驚訝地湊首過來，他一手環(huán)著蘇晨，另一只手緩緩在樂譜上的音符里移動起來，音符下所對應的歌詞果然組成了一句話，一句有意思的話。

    你的容顏在暮色里踟躕————————————（在）

    我想摘下一片星辰饋贈，卻怕唐突——————-（摘星）

    是你教會了我時間流逝也可以很美——————-（教）

    若有一天終要分離，我會帶走弄堂的風——————（堂）

    四季搖擺，你曾站在那里看我出入————————（四行）

    不想再有第二個人贈你星光————————-（第二個）

    自私地希望我就是你的那位————————————（位）

    曾執(zhí)子之手————————————（子）

    就再不下心頭————————————（下）

    ……